这几天许兴宇和米莎不但在北京跑，还跑了一趟山东德州。
他们在北京详细调查左梦菡的律师丈夫桑一峰生前的个人情况，了解他代理过的诉讼案子，核实他的收入及支出。他们找过好几个跟桑一峰熟悉的同行，也找过好几个桑一峰代理的标的较大的诉讼原告，还找过几个审理过桑一峰当原告律师的经济庭法官，结果均一无所获，丝毫看不出黑社会介入的痕迹。
于是他们又去了山东德州，因为桑一峰是两年前在104国道和105国道重合的德州段，被一部重型卡车撞死的。他们仔细看交通管理所事故组的原始记录，调查肇事司机的个人情况，甚至还去了一趟德州监狱，当面询问还在服刑的司机，结果还是一无所获，看不出那个叫奚煜成的司机有故意杀人嫌疑。
最后他们还是回到北京，再次跟左梦菡的哥哥左传睿联系。这时左传睿已经去过苏州回来了，他在苏州给警方确认了死者左梦菡的身份，并火葬了被解剖过的左梦菡的尸体，将她的骨灰带回来。左传睿是一位大学教授，每周给本科生讲6学时地理信息系统，空闲时间较多。他在电话里请许兴宇和米莎今晚去百世德咖啡会所吃饭，因妹妹给警方添了麻烦，代表家里人向警察道歉。并附带讲了一句，我夫人也来。
左传睿还是西装领带，看上去年轻儒雅，始终文质彬彬的样子。他说就吃个简餐，他和他夫人坐窗子左面，许兴宇和米沙坐窗子右面。从窗口望出去，能看到楼底下亮起路灯的繁华街市。他们一人点了一份自己爱吃的东西，吃完这个简餐就在这里喝茶，点自己爱喝的茶。
“抽烟么？”左教授给许兴宇推来香烟和打火机。香烟是软盒中华烟，打火机是古银蓝心Zippo打火机。
“谢谢。”许兴宇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来。
吃饭的时候只聊了天气、环保、小孩高考、医疗食品等闲话。教授夫人是地税分局的一位副处长，皮肤白皙，衣着得体，也是比较文化的那种。米莎还是T恤牛仔裤，看上去像一个来北京旅游的年轻女游客。
到吃完饭喝茶的时候，左教授才开始讲他妹妹的事。他抱歉上次见面行色匆匆，因为他急于去苏州辨认尸体。他说他父母本来在北京的，后来给弟弟接到广州去了。左梦菡的事已经给弟弟讲了，但弟弟还没跟父母讲，怕父母接受不了。
“你的另一个妹妹在昆明，妹夫是公安局的？”许兴宇问。
“我就左梦菡这一个妹妹。”左教授说。
“那么你有个姐姐在昆明？”
“没有。”教授摇摇头。“我父母就我们三个子女。”
“左梦菡生前接受记者采访时，讲她在昆明姐姐家差点给下了毒的毒牛奶毒死。”
“那是她幻想中发生的事。”
“那么她说她在乌鲁木齐给人推到和平渠里差点淹死，也是幻想中的事？”
“据我说知，她从没去过乌鲁木齐。”
“她认为黑社会一直在追杀她。”米莎说。
“这纯属臆想。”教授说，“左梦菡心理失常时，就会这样乱讲。我想可能是桑一峰的死对她刺激很大，所以她时常感觉不适，焦躁不安，甚至乱发脾气，管小孩也没能力管，没办法她小孩只能给桑一峰父母带。后来她自己在上海买了房子在上海住，每月来北京一趟两趟，来看看小孩，领小孩去吃肯德基，给小孩买飞机大炮玩具。”
“可她确实是被谋杀致死的。”米莎质疑道。
“这就是我们不清楚的事情。”教授说，“也是你们警方要调查的事。”
“她认为撞死桑一峰律师的那个重型卡车司机是黑社会。”许兴宇说。
“这是不可能的事。”教授反驳道，“桑一峰出事后，我陪左梦菡去德州，见到过那个司机，当面问过他问题，记得他姓奚，叫奚什么就忘了。”
“奚煜成。”许兴宇说。
“没错，是奚煜成。”教授赞赏道，“你们做工作确实细致深入。侦查疑难案件，就要这样查。”
“你认为奚煜成不可能故意杀人？”
“对。他这么老实的人，说话都结结巴巴的，又没有案底，也不可能有，怎么会故意杀人？他说他疲劳驾驶，他徒弟也在车上，也给他作证。他们装了一车铁疙瘩，先是开了一夜的车，后来车子抛锚了又修车，他徒弟刚拿上驾驶证，对开车修车还很生疏，帮不上忙，所以他只好一个人长时间疲劳作业。”
教授夫人只是文静听他们讲话，虽然她自己没说一句话，但听得很认真。教授去洗手间时，刚走开教授夫人就起身抱歉，也往洗手间方向走。这时许兴宇和米莎，都猜想她要跟她丈夫私下讲什么话。
隔了一刻钟他们才过来。教授面孔发红，好像激动过一阵子刚平静下来。教授夫人则依然心平气和，温婉雅然。他们又坐下来，教授开始抽第二支香烟，那是许兴宇给他的红杉树，许兴宇自己只抽红杉树。连吸了两口烟，教授才决定讲他本来不想讲的事。
“我夫人要我讲，我认为这跟破案没关系。可我夫人坚持要我讲，所以我不能不讲。这不是惧内怕老婆，而是每一次夫人所坚持的，都事后被证明是正确的。”
许兴宇和米莎一齐点头。
“我妹妹左梦菡的婚姻，不是很理想。她丈夫桑一峰是北京著名律师，很会打官司，赚钱很容易。不是讲他有多少钱，有多少婚外情人，也不是讲他如何不道德，如何没廉耻，而是讲他对我妹妹确实有点不满意。我妹妹比较任性，喜欢发脾气，而且控制欲强。甚至在房事方面，也不肯放弃主导权。不好意思讲这个，这是我妹妹跟我夫人讲的，我夫人一定要我讲给你们听。”
这时教授夫人正端起茶杯抿茶。
“后来左梦菡发现她丈夫桑一峰有外遇，对方是桑一峰的中学女同学，是医院里的一个护士。不明白为什么在这件事情上，左梦菡居然沉得住气，只偶尔跟我夫人讲一讲，没跟桑一峰闹。再后来，左梦菡匪夷所思地跟那个护士的丈夫好上了，发生了性关系。”
教授把烟头摁到烟灰缸里，打算结束这段讲述。
“就这件事，就这么个事。我夫人坚持要我讲给你们听，她认为这对你们的侦查工作可能有帮助。家丑不好外扬，但为了查清楚左梦菡的死因，协助警察抓到杀人凶手，只能有啥说啥。是这个意思吗，贤夫人？”
教授夫人又端起茶杯抿茶。
“能讲一讲那个护士的情况吗，左教授？”许兴宇问。
“她是协和医院的一个护士长，名字叫郭芸……”
“她丈夫叫张桐，是已故著名小说家。”米莎插话道。
“啊……这你们也知道？”教授有点吃惊。
“左梦菡就是在苏州天平山的那天晚上，跟记者讲她跟张桐的事情时，被人拿毒箭射杀或刺杀致死。”米莎说。
“如此看来，”教授觉得不可思议，“郭芸也成了你们的怀疑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