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天,楚天梅去了医院,找到肿瘤科的白医生,她要亲自了解一下念慈的病情。她知道念慈在自己的病情上避重就轻,念慈到底还有多少时间,病情是否真的稳定了,她要听医生亲自告诉她。
白医生对楚天梅说:“如果治疗及时,再加上病人有一个好的心态,情况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糟糕。”
楚天梅说:“一个知道自己来日不多的癌症病人,他的心态能好得起来吗?怎么让他好起来?我们这些健康的人有的时候还无法把握自己的心态,更何况是一个面临死亡的人?”
白医生说:“你说到根本上了,死亡确实可怕,如果一味地怕死根本于事无补,先让死亡把自己吓得半死,这样的患者很多,本来可以延续下去的生命结果人为地缩短了。”
楚天梅说:“这我能理解,病人都是普通人,不是英雄,不能做到视死如归,生活毕竟是美好的,谁愿意早早离去呢?”
白医生说:“从这个角度说,您爱人就是个视死如归的人。他问我他还能活多久的时候脸上带着微笑,我告诉他你肯定不能长命百岁,他说,还有三个月零七天就是我爱人的生日,我能为她最后一次庆祝生日吗?当时,我真的被他感动了,一个多么好的男人啊,所以我告诉他,你还可以为你爱人庆祝两次生日甚至更多,他一下子抓住我的胳膊说,真的吗,这太奢侈了,我已经别无他求了。”
楚天梅鼻子一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说:“他真的能活那么久吗?”
白医生说:“也许比这还要久,我正在替他想办法,我们医院正在从国外引进一套专门治疗骨癌的设备,希望他是第一个受益者,设备下个月初就到了,这是一种全新理念的治疗方法,国际上首开先河。作为医生我要求你,给他快乐,给他希望,给他创造一个健康的精神世界。”
楚天梅说:“作为妻子,我向您保证,您说的这些,我会给他,一样都不会少。”
走出医院,楚天梅感觉自己的心还是悬在半空。白医生很会绕弯子,他一直没有正面回答自己提出的问题:念慈到底还有多少时间?白医生只是把一种精神传输给了她,她承认白医生是一位很人性的医生,不可能把最残酷的一面让她看。
她的电话响了,是董书记打来的,让她马上到省纪委会议室开会。放下电话,楚天梅知道是柯立峰一案又有了新情况。
董培山书记和齐向东副书记以及专案组的主要成员已经坐在会议桌旁,楚天梅刚刚进来,武国岭厅长和丁尚龙也到了。
董书记说:“把大家叫来是想交流一下情况,二十四小时以来,我们一直在和公安部保持联系,公安部刑侦局已经和新加坡警察局高层人士通过话,对方没有一点松口的意思。他们很固执,认为中国警察根本没有去新加坡的必要,我们正在通过外交部和驻新加坡大使馆取得联系,希望使馆支持,邀请我们去新加坡,这是一条非常可行的办法,如果使馆发了邀请,新加坡方面再怎么拒绝也挡不住我们进入他们的国门。武厅长,你把新加坡警方的具体态度跟大家说说。”
武国岭厅长说:“我就给大家复述一下新加坡警察局的电话内容吧。电话里说,一,根据新加坡记录,史蒂文·柯持智利共和国护照,号码为0034529,乘坐CH714航班从香港到达新加坡;二,新加坡警察局未发现此人在新加坡的下落,新加坡警方将监控其出境情况,如发现史蒂文·柯离开新加坡,将尽快通知中国公安部国际合作局;三,新加坡与中国没有签订引渡条约,新加坡政府没有合法的权力逮捕史蒂文·柯,除此之外,新加坡警察局将尽力协助中国警方。”
齐向东书记说:“除此之外?他们也真能措词,除此之外他们又能协助什么呢?”
武厅长说:“就算我们能够到新加坡,也仅仅是迈出了第一步,能不能争取到新加坡警方的支持还是个未知数。没有他们的支持,我们只能是望尘莫及。”
丁尚龙忽然想起什么似地说:“柯立峰所持的智利共和国护照,上面的资料是他弟弟柯立超的,而照片是柯立峰本人的,这是柯立超通过在美国的生意伙伴搞到的,应该说,这是一本无效护照,这本假护照能不能作为一个突破口,争取到新加坡警方的支持呢?”
董书记眼睛一亮说:“这应该算是个突破口,可是,我们手中只有护照的复印件,小丁,你办案经验多,复印件能成为有效的证明吗?”
丁尚龙说:“最有效的证明,应该是智利使馆出具的文字资料,不知道智利使馆肯不肯出面。”
武厅长忽然说道:“去年我在大马与公安部驻印尼警务联络官见面的时候,智利驻印尼总领事凯恩·杜萨正好来拜访,联络官与凯恩·杜萨的关系很不错,又是拥抱又是贴面,不知道这位总领事出面能不能管用?”
丁尚龙高兴得拍了一下桌子说:“太管用了!每一个使馆在签证的时候,必须要登录本国外交部的电脑系统验证护照的真伪,只要总领事愿意,把史蒂文·柯的名字输进去,就可以查看护照的原始信息。然后我们请凯恩·杜萨总领事代表本国使馆向新加坡方面出具一份公函,证明史蒂文·柯护照的信息与照片不相符,是非法使用他人护照,那么柯立峰就可能被遣返。无论是遣返回国还是遣返到智利或澳门,我们都会轻而易举地把人抓回来。”
会议室里一下子鸦雀无声,兴奋可以让人变得如此安静。
董书记看着武厅长不说话。
武厅长说:“您不用这么看着我,我知道这件事是我的,我马上给警务联络官打电话,看看能不能联系凯恩·杜萨总领事。”
董书记一笑说:“你这张胡子拉茬的脸还怕看不成?我想提醒大家,不要把自己弄得过于紧张,紧张不能帮我们的忙,前途是光明的,去新加坡的道路是曲折的,我们要轻轻松松做好再度出征的准备,晚上我自掏腰包请大家吃饭,把专案组和追捕组的小年轻们都叫上,别忘了那个假小子,她叫什么来着?”
丁尚龙说:“韩晓苏。”
董书记说:“她和楚天梅正好是个伴儿,要不楚天梅就一花独放了。”
所有人都笑了,气氛变得轻松起来。
晚饭过后,丁尚龙叫住了韩晓苏,说:“帮我干点活吧。”
韩晓苏说:“有什么活儿你吩咐就是了,你是头儿,用的着这么客气吗,假不假?”
他们两个忙到凌晨两点多,查阅和准备了国际遣返的相关资料,把柯立峰的犯罪事实、公安部通缉令、逮捕令等有关资料翻译成英文,准备明天拿到省司法厅涉外公证处做公证。
韩晓苏哈欠连天地问:“准备这些东西有用吗?”
看着厚厚的两个卷宗,丁尚龙笑了,说:“有备无患。韩晓苏我没想到你的英文底子这么好,口语和笔译都这么厉害,等抓到柯立峰,我要给你介绍个男朋友,外院的研究生,绝对精品。”
韩晓苏撇了一下嘴说:“研究生又不能当卡刷,你知道我喜欢成熟男人。”
丁尚龙在心里骂自己不该胡扯,这不是没事找事吗。于是问韩晓苏:“饿了没有,我请你吃东西。”
韩晓苏恶眉恶眼地说:“你也不看看几点了,吃什么东西啊,回家睡觉吧。”
丁尚龙说:“那我送你回家。”
韩晓苏说:“用不着,我又不是MM,扔在大街上也没人要。”说完走了。
丁尚龙不想回家,家里空荡荡的让人伤感,他和衣在办公室的沙发上躺下,当即有了一种对妻儿的思念,他认真地反思了自己,觉得自己确实亏欠了许燕妮,一个女人,没有男人的呵护,等于生活中没有阳光,他对许燕妮的呵护实在是太少了。
早上七点刚过,许燕妮就打来电话提醒说:“今天是星期一。”
丁尚龙睡意朦胧地说:“我要去一趟省司法厅涉外公证处,我知道你身处痛苦的婚姻之中,麻烦你再多痛苦两个小时行吗?”
他不知道这话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没经过大脑话就出口了。原以为许燕妮肯定反击,不料许燕妮却笑了起来,说道:“十年我都熬过来了,还在乎这两个小时。丁尚龙,我刚刚发现你幽默起来还是挺可爱的。十点钟,我在办事处门前等你。”
丁尚龙苦笑一声,这算是幽默吗?如果算,也是黑色的吧?
武国岭厅长的办事效率就是与众不同,早上九点多的时候,凯恩·杜萨总领事已经把致新加坡移民局的公函发到专案组的邮箱里了。
公函的全文是:尊敬的新加坡移民局,我是智利共和国驻印尼总领事馆总领事凯恩·杜萨,非常荣幸地致函给你们。特别通知你们,我国领事馆近日收到一封传真函,一名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通缉的犯罪嫌疑人史蒂文·柯(持号码为0034529的护照,出生日期1961年9月12日)于一周前进入贵国。参阅我国的出入境记录,该护照信息与我国的登记信息不相符,即:史蒂文·柯所持证件是非法护照。现在我谨代表智利政府请求贵国的帮助,在我们派员到达新加坡后,逮捕该犯。
智利共和国驻印尼总领事凯恩·杜萨
武厅长当即让韩晓苏给凯恩·杜萨总领事复信,对公函全文表示满意,同时对凯恩·杜萨总领事深表谢意。
处理完这件事,武厅长又接到公安部通知,中国驻新加坡大使馆已经向公安部发函,同意正式派员到新加坡处理柯立峰出逃事件。
可谓是双喜临门,专案组和追捕组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笑容。
追捕组成员作了调整,张力海和袁浩男留下来,换上楚天梅,因为楚天梅既是专案组副组长,又是检察长和反贪局副局长,特殊的身份对追捕工作应该有利,公安部派出行动处马处长和和国际合作局邱国海处长,两队人马在北京汇合后同赴新加坡。
楚天梅万万没有想到她也要去新加坡。她太不放心念慈了,她向白医生信过保证,要好好照顾念慈,给他快乐,给他希望,给他创造一个健康的精神世界,给他一个妻子应尽的责任和义务。可是现在,她又要远离念慈,她该怎么向念慈解释?
武厅长见她心事重重的样子问道:“有什么困难吗?”
她张了张嘴,把想要说的话咽了下去。她实在无法开口,以她的身份,说自己要留在家里照顾丈夫,这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到最后,她看着武厅长努力一笑说:“我能有什么困难。”
武厅长说:“我觉得这次用不了几天,很快就会回来的。”
楚天梅想,最好是到新加坡就把柯立峰装上车拉回来。
许燕妮十点半的时候给丁尚龙打来电话,质问道:“你怎么回事?大男人怎么说话不算话,现在已经快十一点了。办事处一三五办离婚,二四六办结婚,错过了今天就要等后天了。”
丁尚龙说:“对不起,后天也不行了,我马上要出去执行任务。”
许燕妮说:“你是故意拖延时间吧?”
丁尚龙说:“婚姻真的是你身上的枷锁吗?再说我已经在离婚协议上签字,我们的婚姻实际上已经结束了,只不过差一个程序而已。”
许燕妮说:“亏你还是警察,没有这个程序,一切都还是老样子,都无法再生。”
丁尚龙说:“我忽然想起,再过一个多月,就是我们结婚十周年纪念日,你不觉得在纪念日那天离婚更有意义吗?”
许燕妮火儿了:“丁尚龙,你什么时候这么变态了!”说罢挂断电话。
丁尚龙哈哈大笑,笑着笑着觉得鼻子一酸。反正是在家里,笑也好哭也罢都没人看见,他把收拾好的东西装进包里,揉了揉眼睛,大步走出家门。
飞机是两小时以后的,楚天梅用这短暂的时间疯狂购物,全是食品,冰箱里装得塞不下了。念慈站在一边说:“我又不是不会买。”
楚天梅说:“我还不知道你,你买的都是便宜货,一大半是处理的。”然后又说:“念慈,真的对不起,我一点都没想到会把我安排进追捕组。”
念慈笑道:“这是好事,说明你在案件中的重要性,也说明领导对你的信任,我感到特别骄傲。再说新加坡也不远,就像咱们的南方城市,没有异乡感,我估计你们也去不了多久。”
楚天梅说:“你可要替我们保密,按道理,我不应该对你说。”
念慈说:“这么多年我白做你的家属了?这点觉悟还是有的。不过,我刚才在医院就听说了这消息,说是公安局马上就要去新加坡抓柯立峰。”
楚天梅皱起眉头说:“南昆可真是一个不可保密的地方,这么快就走露了消息。”
念慈说:“市面上有很多流言,说你们专案组只盯着柯立峰,其实柯立峰是替罪羊,真正的巨贪隐藏在幕后。”
楚天梅说:“铁案如山,抓回柯立峰,这些谣言会不攻自破。对了,再过两天就是月初,白医生说治疗骨癌的进口设备就要到了,你不能傻等,要经常问问白医生,我再告诉天剑,让他先把画廊关了照顾你。”
念慈一笑说:“至于吗,我还没到那份上吧。”
楚天梅说:“我怕你摔倒了没人扶你。”
念慈说:“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摔过了,我现在的感觉很好。”
楚天梅说:“你会好的,因为我还要过好多生日。”
念慈愣了一下,把楚天梅紧紧抱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