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纳兰容若词传仓央嘉措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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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仓央嘉措诗歌赏析(5)

一曲终了,我奔向广阔的草原,朗朗诵经声抛在身后,天边隆隆雷声不顾,彼时彼刻,任何言语都无从表述,只有抵得住高原阳光,也耐得住雪域风寒的格桑花才配得上你的美丽无瑕。你就像格桑花一样美丽而不娇艳,柔弱又不失挺拔,清冽醇香却又风姿绰约。农舍旁、小溪边、树林下,格桑花随处可见,但是象征幸福的八瓣格桑花却一朵难寻,就像世间女子千千万,但如你般的清新脱俗的却实在是凤毛麟角。

于是,我为你翻山越岭,踏遍草原的每一寸土地,只为找到那八瓣格桑花,为了给你带来幸福,也为了向你表达我深深的爱意。我心上的人儿啊,这八瓣格桑花才能配得上你的美,献给你美丽的格桑花,也献上我赤诚的一片心,只静静等待你的回音。我心上的人儿啊,多希望你的心意也和我一样,只要你轻轻一点头,我的世界就会银光闪耀,堪比那十五的月亮高悬在天幕之上。只要你淡淡地微笑,我们就在真爱的旅程中即刻起程,比十五的月亮更加圆满。

不管诗歌里的时空如何转换,季节怎样变更,仓央嘉措的心里始终保留着对完美爱情的向往和不舍的追求。虽然15岁之后的他被安排在布达拉宫成为格鲁派的领袖人物,但是这之前在藏南的家乡,他一直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在藏南的门隅地区,人们所信奉的红教中僧侣是可以保留世俗生活的,他们可以结婚生子,但不影响他们虔心修行,这样的信仰和民风在仓央嘉措小小的心灵里打下了深刻的烙印,所以,即使身处世俗禁忌十分严格的黄教之中,对爱情、对美好世俗生活的追求依然在他心中难以磨灭。

其二十

生死本无常,

人应多思量。

不观生命本真,

智者也同愚人一样。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人生本就有许多不尽如人意的地方,可是不如意未必是坏,如意也未必是好。人生本无常,世事太难料。人命在几许?或说在旦夕,或说在食间,实则人生就在呼吸之间,总无法料到下一个路口,也无法计算应该在什么时候转弯才会遇上更美丽的风景。没人知道什么是福什么是祸,也许这次的小福是以后大祸的导火线,也许这次的小祸会是下次大福的引路者。我的命运也在福与祸之间演绎着人生的无常吧!

当桑结嘉措莅临门隅我的家乡,捅破了这个惊天秘密的时候,我无法想象父母心里的感受。这个毛头小子能担当如此重任吗?这个在无禁忌中生活了十几年的男孩刚刚初绽的爱情蓓蕾要怎么收场呢?也许父母并不知道逃离命运的安排,因为他们不知道前往圣地拉萨端坐在布达拉宫到底意味着什么,是尊贵、权威,还是无奈、悲伤?他们,包括我都不知道这一切是福是祸。

于是我带着一点期许、一丝不安和满眼的牵挂离开了我的家乡,我期盼着传说的布达拉宫高耸在我眼前时那激荡心灵的震撼,期待着我能够名副其实地承担起命运给我安排的使命,也害怕年少的肩膀不能承受这沉重的枷锁。当家乡漫山遍野的鲜花都已经凋零的时候,我带着满心的不舍远离了藏南的草原,幻想着在百顷金宫之内众人的顶礼膜拜。可是我算得出这开始,却算不出这结局。这各种变迁,不由人意。从不曾想,这巍峨的宫殿竟然成为我的金色囚笼,也不曾想追求纯真的爱恋竟成为我永恒的禁忌,更想不到我最初的爱恋会在我转身离开后灰飞烟灭。

谁也不知道晓峰晨雾里,草尖上的浓霜何时会消失,地上的树影何时会被太阳带到远方?花开了又谢,草青了又黄,从雅鲁藏布江的波涛到唐古拉山的奇峰,再到青海湖上万顷碧波,谁知道自然怎样安排这起起落落,朝朝夕夕。大自然也不知道,就像我们不了解人生的无常。

佛语有云:人既生亦死。千人千般苦,苦苦不相同。每个人都会在无垠宇宙中化为一粒尘埃,可见人生无常,所以人有一死,但不知死何时到来。如果不曾思量也就不曾领悟吧,苦苦算计和设想了再多,到头来却抵不过命运两个字。就像我,原来设想着认真地聆听着梵音就能够触摸到佛法的权杖,可音符刚刚开始便画上了休止符;本想远离莲花座去寻找旷世纯真的爱情,却不曾想至尊的坐标使我迷失在追寻的道路上,只得伤痕累累,慢慢折回。人生的路上谁也不知道下一站的风景,是喜是悲,是福是祸。若参透了这无常的人生,还有什么不能淡然面对的。或者这迷途、这伤痛便是人生必经的路途。

佛法禅宗之于仓央嘉措,自幼就不陌生,即使难免世俗之心,参悟佛法教义也并非难事。这首诗中对困扰仓央嘉措的人生问题,诸如爱人的离去、空有虚名的至尊身份只字未提,但却表达了他对人生诸事的态度,因为他深知人生之无常。也许在为失去某些美好的事物或者诸多艰难抱怨的时候,却忽略了草原上的格桑花早已开得漫山遍野,那烈日高阳、茫茫雪山、深幽古寺依然静立身旁,从不曾离去。

其二十一

手里握着宝贝,

从不知是宝贝。

唯有失落不可寻,

才知曾拥有奇珍异宝。这凡人啊,总是会犯这样的错误,珍宝在手总见不到它的好,非得等到失去以后才痛彻心扉,捶胸顿足,好不懊恼,正所谓“莫将容易得,便作等闲看”。仓央嘉措的情路走得总是曲折,你一生悲怆,想来其中也免不了有些将异宝等闲看的傻事。

这被你当做“珍宝”一样的姑娘,是否也是你提过的仙女意抄拉姆?你的诗中已经失了爱情的甘甜,那浓浓的愁绪萦绕在你的笔尖,只剩苦涩遗憾。这爱情有求之不得的苦,也有这得之易失的恼。芸芸众生多少人,手中握着幸福却浑然不觉,还只顾遥想着不属于自己的风景。

仓央嘉措,那时的你迎着世俗的绚烂光华义无反顾地踏入这滚滚红尘,可曾想过那美丽的情花开得越艳越是要人心尖上的血一滴一滴地灌溉。你可曾想过,你遇着的姑娘会这样一个个离你远去。你情歌中的沉沉音调感染了整个拉萨的情调,那街巷酒肆里从此飘出你忧愁的叹息。

然而这一切却似乎并不能让你回到那圣严的殿堂中,你的心仍是一汪春水漾着情爱的模样。只因这世间之情,至乐与至苦你都领略得满满,布达拉的金顶,佛灯的光芒也温暖不了你因失去至爱而冻到谷底的哀伤。

佛说人生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这佛家八苦,唯有这“求不得”实在是最难超脱,渴求的东西,只可远观,甚至连观也观不得,只可放在心底。你修得一世佛,却苦这一世苦。你也许只是迷失。你少年的心不知何去何从,亦或许,你一切的情苦从你降生那一刻起,便早已注定,有些事你必须拥有才可放下。为远离那爱别离的苦,你须历经千万次的生离,方可离无所离;为免受那求不得的痛,你必有万种所求无一所得,方可得无所得。

藏族同胞对这位深情的活佛满怀着宽容。如今拉萨的酒肆仍有人唱着仓央嘉措率真的哀愁,就与藏族的歌一样,他表达的只是凡人的所欲所求。

听着那嘹亮的歌声,那广袤的大自然仿佛进入了心中,连灵魂也变得纯净。着名藏族诗人伊丹才让曾在他的诗中写道:“母亲脱口的那首歌,成了我毕生的盘缠。”

人间最美的情郎,为雪域的欢歌留下了最动听的音符。

其二十二

情缘如花自开落,

缘来缘去莫悲伤。

即使流连花间的蜜蜂,

也不曾为春去花落而悲伤。人间最变幻莫测的莫过于人心,阴晴不定,来去无踪,却锁定一个人的命运。人说,心之所至,情之所系,在劫难逃。在最初的开始,满园的春色、花开的缤纷娇艳整个季节。蜜蜂的繁忙,从这里拉开序幕,在整簇整蔟的鲜花里穿梭,兴致盎然,无需言说。花儿有色彩形状馨香的差异,蜂儿也兜转这目不暇接之美丽,彼此都是一种匆匆的相识加上匆匆的别离。

然而,也有这样一只蜜蜂,在百媚千红里它只选一种,它在自己的钟情里坚持。艳丽,是一种香艳的涂饰,剥夺了视觉安静的权力,时间久了就沦为没有品位的招摇。钟情的蜜蜂不会在这里停留,它的选择,在视线的暗色调里,那优雅的绽放让它无法拒绝。有时候,情缘真的是修行来的运气,也许,这只蜜蜂的修行尚浅,那优雅的绽放只在别人的视线里呈出柔情。

同是天涯沦落,偏在此处相逢。无需跨越隔绝,心与心的交流在沉默里进行,互诉的衷肠也无需掩饰,直达最深处的灵魂。既然已经过了花开的时光,就无需固执地停留,伤心也不必让生命从此失色。蜜蜂儿在季节的尾巴上表示了释怀。

我也要重新翻读我的情感,坦然面对一切的缘来缘散,就在痴心的昨天,该做的努力我已做过,明明感觉着两颗心在使劲地靠拢去温暖彼此,可这温暖如那罂粟花曼妙妖娆,让人迷失。努力就在这迷失里乱了方向,再走不出心墙,再也不知爱恋如何继续,靠近却在远离,远离渐渐造成隔膜,直至一天才恍然大悟,我们再也回不到从前,回不到彼此的生活。于是,再也找不到坚持的理由,不得不含泪说再见。

是什么让一份情由浓化成了淡,还是谁在醉酒间将鸳鸯谱乱点破坏了这份姻缘,让它成了永久的遗憾。一条路走到了尽头,该怨恨世事的无常还是该感谢这份残缺成就了另一种完美,在你们同行的时间里,我无语独倚西楼。

仓央嘉措,握不住的情缘在指尖走远,人与蜂儿都将季节错过。命运将伤心种在心上,不想苦苦追问,只有自我疗伤。聚和散都是人生的劫难,因为在天地之间人卑微到了尘土里。原本无情感的蜜蜂儿在这里也具有了被时光抛弃的感觉,错过的季节也就是错过的人生。潇洒,有时候不仅仅是一种释怀,更多的是种无奈。

其二十三

高僧大德为我引路,

引向大彻大悟的佛法正途。

可我那颗迷乱的心,

偏偏将我引到情人身边。我回到寝宫,镜中的自己容颜沉静,一副大德模样,佛在心底,可心底依然空空。我问那镜中的大德,何处是我心的去路?

我举起手中的经筒,心中默念着佛的智慧。我吟诵着经文,寻着佛祖的脸面,却为何迟迟无法显现,倒是那年的门隅,那年向日葵地里迎着日光的你的脸,胀疼了我的心。

那年,我还是副俗人的模样。我转过弯在那片格桑花海里撞见你。那时你仰起头迎着太阳,乌色的发辫酥油一样亮,眼波是圣洁雪山的光芒。你浅浅笑着,问我的去路。我只说我去寻喇嘛的宫殿,可现在,我只想住进你的心里。

我住进了喇嘛的宫殿,我住进了你的心里,可这宫殿沉沉的夜色黯淡了你明亮的眼,佛前长明的酥油灯再也无法胜过你那浅浅一笑的光明。

佛必在我心底,而你便是佛的样子。我再不见神台上佛的慈悲,却只看见你日日等待的无奈与凄凄的哀伤。我可以走出这高高的殿墙,与你在俗世的烟火中穿行;我定然要走出这高高的殿墙,与你在俗世的嘈杂中相伴。

你便是我心中的宫殿,你是我佛心的去处。

手中的经筒不知何时停下,我睁开眼,低垂。我抬头见镜中的自己,容颜沉静,一副大德模样。夜色降下,那镜中的喇嘛只剩隐隐的轮廓,而窗外圣洁的、亮亮的雪山刺伤了我的眼。

据说这情诗是仓央嘉措的悲愤之作。那年仓央嘉措夜出与情人会面,却不巧被一宫中喇嘛发现,于是布达拉宫便派人处死了他的情人,还将他禁锢。从此以后,仓央嘉措心中的佛便被他深埋入心底,悲愤之下写就此诗。

仓央嘉措被认定为五世喇嘛的转世灵童,天资聪颖,才情卓越。师从名门的他成为一代圣贤智者本非难事,然而许多年后,人们关于他的记忆关键字更多的是“才”与“情”。作为修持佛法之人,仓央嘉措的情诗却能比任何红尘俗世的抒情更加打动人心。他的诗就如同藏族同胞的性格质朴深沉,情感纯粹直白。也许正是这种最质朴的直白,才能使每个人都产生心底的共鸣。

这首情诗用最简练的词语写就了他对情人最深切的思恋。相传这位情人是仓央嘉措在15岁以前在家乡与其热恋的女子。仓央嘉措的家乡门隅本就是个情歌之乡,男欢女爱对儿时的他而言早已不是那样神秘。带着年少澎湃的热恋进入单调枯燥的寺院,对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而言实是一件残忍之事。这也许正是他的诗能打动人心的另一层原因。他总是以一个“人”的身份在表达自己的情感,而不是一个“佛”,因此,哪怕作为藏传佛教密宗的至尊,他也可以如此毫不犹豫,如此无畏地告诉全世界:“哪怕我时时修炼的是佛法,哪怕我的情人从未被我放在口中吟诵,但时时在心底的却是情人,不是佛。”这就是仓央嘉措,他“凡”,却即凡而圣,超脱名利追求心灵的最高诚实。

“凡人”方为我所爱,因我亦是凡人。

其二十四

与情人肌肤相亲,

也摸不透她的真心。

还不如天上的星星,

用观星术就能算出数目。最难忘的也许就是爱情最开始的模样,你第一次微笑的那张脸庞,我的心啊全然不顾佛法、教义、人生的方向,只想一直静静看你,一直到老。你说把爱渐渐放下一点,我们就不会有太多苛责和抱怨,也许是年少的我还不能把握爱的速度。只想把这两颗心揉捏成一个,你也会将真心赠与我吗?我心上的人儿啊,如果说爱只是在怀中缱绻,只有肌肤相亲相拥,那么又有何意义?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在宇宙沉浮中、浩瀚星海中见证过喜怒哀乐的月亮,是不是也见过我这个为了相思而日渐消瘦的人,她能不能把我从迷途的路上带向光明的方向?如果月亮能够,是不是也能告诉我,在她心里我到底是独一无二的雪莲花,还是难以下咽的糌粑?

高天上散落下大颗大颗的雨滴,但却不像是一场雨,倒像是顽皮的孩子从天上撒下几颗珠子,掉落以后却又匆忙地收起,划过云际却也不忘涂鸦一片,直到彩虹在云端出现。银河两端的牛郎织女,每到七夕便有喜鹊为他们搭建一座仙桥,让他们人儿相见,心儿相会。而眼前这座彩虹桥是不是为我的痴心搭建,也能让我飘渡过去,到你的心里瞧一瞧,体会一下你心里的我是否也如此重要!

或者不想你,就算得上放下;或者放得下,就可以得到。佛教我怎样顿悟,上师也曾令我醍醐灌顶,只是对你,为何总有千般万般猜不透,想不到。浩瀚星海一如你调皮地向我眨着眼,笑着对我说好久不见。真的好久不见,我的心萦绕着常青藤一样的想念,裹得我无法呼吸,没有你的空气。爱像浓烈的青稞酒,对饮一杯便沉醉一世。醉梦里也好,宛如摒弃了多少烦恼,不必花心思去猜测。其实我多希望化作一滴血,流进你的心脏,就算肉体会消失,那又何妨,至少我能看见你的心的模样,看它是不是也像我一样为爱痴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