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纳兰容若词传仓央嘉措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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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仓央嘉措诗歌赏析(6)

因为太想拥有,因为爱得太用力,因为付出太多,因为惹来太多忧伤,因为太渴望爱的纯净,爱的刻骨,爱的毫无保留,爱的执着,爱的一往无前,爱如空气一般不可失去,爱到无法呼吸。假如这样的心换不得你的真心真意,那么倒不如真的放下,坐在佛床前诵经书、读教义,或者依靠窗棂,极目远眺,在夜空上一颗两颗数着星星,只要认真地记录,相信总有个数目。可是你的心呢,我要怎么去了解它的定数?

年少的仓央嘉措好像旷野的鸟儿被关进了牢笼,神圣的光环没有带给他想象中的威严和权势,反而带给了他初恋破灭的伤痛,一直到偶然间伤痕未愈的仓央嘉措在少女达瓦卓玛的眼中再一次找到了可以自由翱翔的天空。像所有年少的人一样,爱情的美好给了他重新站起来的力量,但是爱情刚开始时候的那些朦胧却让仓央嘉措的心里深感不安。有的感情需要收藏,而有的感情需要的是释放,但爱情刚刚开始的时候也许没有人知道该怎么去把握,是张是弛,是收是放。这首诗歌表达了一个纯真少年在爱情里所遇到的烦恼、希望、淡淡的无奈和忧伤。

其二十五

寒风吹过田野,

秋草挂了白霜。

这冷酷的严寒横扫世界,

使蜂儿与花朵不能永相守望。世上的爱情最后的结果无非两种,要么相守一起,要么天涯陌路,当然,现在社会无法避免的两地恋情,自然也属于第一种。心若不在一起,或是经常出现貌合神离,两个人哪怕天天厮守,也不过是打发寂寞的无意义手段。空间的距离是很容易跨越的,寂寞是种缺失,心若在一起,就是一种完整。

很多的爱情是由完整走向缺失的,原本的非常相爱却被时空消去了最初的热情,不再有相思的缠绵之苦,也不再盼望着相会的甜蜜心跳,渐渐地,彼此之间开始忘却,在各自的世界里寻找新的精神安慰。这种渐行渐远的爱情,可以说是输给了自己,到最后即使再留恋,也不过是对曾经美好的留恋,留恋的是那种爱情的感觉,已经无关乎当初的爱恋对象。

还有这样一种爱情,却是由外力和时间带来分离的痛苦。就像蜂儿恋着花朵,热恋的味道还没有散去,就要面对季节的更替。芨芨草上的白霜宣布了他们相爱的时间界限,寒风的使者也是无情的杀手,只管按部就班地履行自己的职责,面对着时间的催逼和外力的压迫,除了从此香魂两地分离,他们还能选择什么。

如果说,相爱不是一种世俗的相守;如果说,真爱是不受任何限制的心与心的交流;如果说,灵魂的拥抱本不会被外力干扰,自然也会跨越生死。可是,在心间,不在眼前,怎舍得让对方也咀嚼无尽的相思苦。其实,很多时候,世俗之人真的很想超越一切为爱活一次,可是我们也真的害怕被时间和外力阻隔,因为,没有谁真的知道另一世界在哪里;也没有人知道,在那里我们是否就能无所顾忌地相爱,我们无法实现的情缘是否就能被成全。所以说,我们害怕在一旦松开相爱的手,在未知的时空里就再也没有机会相遇。不是说在佛前苦苦求得五百年才换来一次擦肩吗?我们真的很害怕错过了今生,就再无法把握来世。

外面总是寒风再起,风霜历历,毫无商量的余地。对被拆散的境况,很多时候,我们不想指责,我们的心不过是渴望成全,哪怕仅仅是催逼的脚步再慢些,让我们有时间记住相爱的人的味道,记住爱的味道。

仓央嘉措经历着这样的境遇,一个人踽踽独行,不自觉地想到了情人以及与之相关的事情上,其中的思念随着被分开,不但没有淡去,反而愈加浓烈了。他就是这样一个痴情的人,在看透人间纠葛后,依然保留着内心最深处的坚持。

仓央嘉措面对爱情时总是纯真的,就连面对被拆散也是如此,没有过激的言辞的指责,也没有对所谓不公的指正。他只是含着埋怨独自品尝悲伤,不过是在某个时候秋风再起,花瓣飘落时借他物来表一下心绪,也是适可而止。他也许清楚地认识到,再多的同情对于蜂儿和花朵也是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

其二十六

修行佛法要放下,

心中偏偏放不下。

若能忘却情人的脸,

即刻成佛也不难。我静修止动修观,但这本尊菩萨却迟迟不显,反是那情人之貌日日浮现。我已成佛,只是这修得的正果是你。我是万般的无奈。我念念不忘的心总得有个去处,眼前即有一个,那便是入定修观,可偏偏就是这样的修持也无法将我从思念里拯救。此时的我更愿意真正成为灵台上那双目低垂无生无灭的佛,也许只有这样,我才能穿得过那思念的网。我若未遇见你,只管我那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修行,那我也便洒脱,肉身成佛,可偏偏我又遇着你。

这首诗与前诗其实是一首诗分之为二。仓央嘉措的这几行诗似是印证了那句古话:“不俗即仙骨,多情乃佛心。”

不论你信与不信藏传佛教传奇的僧侣轮回之说,你都可以将仓央嘉措视作大德之佛的化身。他的不俗除了指他的才情外,更在于他竟能不受名利所累,看透世间名利纷扰,追求心灵之至上乐境。他的多情之苦练就了他的佛心,而佛成正果又何尝不是经历了世间肉身之苦而终入大乘之境?这相思之苦,最是无奈纠结。

我们读着仓央嘉措的诗,有时不得不想,他也许真是那个普度众生的菩萨,以情爱之身,普情爱之说,度万千情爱之人,于是,仓央嘉措的情爱便超越了小儿女的痴情,功德无量了。

但或许我们还是想得太多。他的确只是个修佛的凡人。他爱上了一个人,就如同我们爱上了一个人一样,会日日思念,时时牵挂。他所表达的感情其实是如此生活化。有哪个人爱着一个人却思之不得的时候不会辗转反侧呢?这样的境况下,你难道没有烦恼的时候,恨恨想着:“我就是要忘记你,再也不想!”或者:“要是我用这想你的心工作,不知能干出什么大事业来呢!”但你不是要真的忘记,就好像仓央嘉措并不是真的在意用念念不忘的心修炼是否能得成正果一样,只是这万般的无奈化成的情苦教人如何释怀?还不如当初没有遇见你,就算遇见你还不如跟你只是淡淡来淡淡往,不熟最好,这样也不会害得我如今这般相思萦绕。

藏族同胞们常说:“莫怪活佛仓央嘉措风流浪荡。他想要的,和凡人没什么两样。”是啊,他转山转水转佛塔,转了一世又一世,仅仅是为了那个梦里的姑娘,佛只是我思念的依托,如那万千藏族信众叩出的一路长头为的是平安和乐一样。但既是如此,命运又为什么给我这样的安排,让我成为一个活佛?既然那家乡美丽的格桑花海,母亲温柔的抚摸,还有那情人明媚的笑都注定非我所有,命运又为什么给我这样的安排,让我体会这俗世多彩?佛爱世人却容不得我爱一个凡女……情缘佛缘,我明明有取舍,却为什么挣不开,解不脱,这般纠缠?“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恐怕只有将这些诗句放在一起,我们才能更加深切地体悟仓央嘉措的无奈与无助。

仓央嘉措是凡人也好,菩萨也罢,传奇人物的命运自有传奇的解释。口耳相传的诗句在这里只为我们开启一扇探究的窗口,窗外景致如何随你的心,无论怎样,得见了便是风景。

其二十七

来拉萨游玩的姑娘多如天空的轻云,

琼结的姑娘是其中翘楚的一群。

我愿与琼结的姑娘相爱,

谁最喜欢我谁就是我的心上人。在鎏金的布达拉宫,我是最高的至尊,在众人眼中我是他们的最高信仰。家乡的朋友从小就向往神圣的拉萨,慈祥的父母因我而荣耀,但是谁知道,在我心中,布达拉宫再美丽也比不上家乡的小屋,布达拉宫再辉煌也赶不上达瓦卓玛眼中的光芒。

在拉萨八角街,人潮拥挤中,人来人往中,我总在寻觅你的芳踪;在街头的小酒馆,欢歌笑语,情歌悠长,和年轻的朋友推杯换盏,在甜美的情歌中聆听你的嗓音。在热闹的聚会上,你是佳人达瓦卓玛,走出布达拉宫,我是浪子宕桑旺波。

琼结的达瓦卓玛,我梦中的情人,你的歌声就像是雪山上的一泓清泉水,汩汩地流向玛布日山这片土地,也流进了我的心里。你的双眼又黑又大,好像黑葡萄酿成的美酒,顷刻间让人沉醉。你的眼睛穿过人群,低低地向我说着情话。琼结的人儿,倾国倾城的达瓦卓玛,拉萨城中你最漂亮。云间的仙鹤啊,能否借我一双翅膀,我只想带我的爱人看一看远方;高山的雪莲啊,能否让我带一缕幽香,我只想让我心爱的人儿啊也感受这绝世的花香;清澈的圣湖啊,能否让我汲取一捧湖水,好让我的爱人品味圣湖的甘甜。只有这世间美事才能配得上我心上的佳人!

十几岁的少年便经历了身份和人世的变迁,在仓央嘉措年轻的生命里忽然到来的荣光和悄然而至的悲伤交杂在一起,这独特的人生体验,让一个花季少年过早地体味了人生的无常、生命的痛苦和生活的意义。

仓央嘉措十五岁之前不知道自己的命运会在哪里经历分叉,更不知道自己会和活佛这两个字有什么关系。荣光降临之时,一个十几岁的小男孩可能会有一些幻想,以后会在万人之上,受人敬仰。这些他都得到了,但是却也失去了他自己本来的一颗心,那颗心是向往自由的,那颗心属于一个少年,那颗心追寻人间所有美丽的事物,那颗心属于纯真的自然,那颗心将会在布达拉宫慢慢老去、死去。从此以后,日非日,年非年,岁月流转,改变了这个纯真的少年。久居深宫的仓央嘉措终于知道,他只是须臾的雪域至尊,但是他依然要追求永恒的人间之爱,于是他化作了浪子宕桑旺波,和年轻的朋友们对酒欢歌,在拉萨街头他遮掩布达拉宫上的尊荣,寻找像万丈高原阳光一样永远炽烈的爱情,终于他遇见了心爱的人儿,情歌对唱,眼波流转间,他看到了爱情的光芒!

其二十八

为你写下的情信,

雨水淋过就洇黑一片。

我对你的思念,

即使涂抹也不能损伤一点。更杯换盏,几度春秋,在人生深处,无语凝眸。西天外,暮色苍茫,梦中人儿,回首来时的方向。也曾捎去锦书,笔墨在岁月里模糊,心中的记忆却永刻心间。

在没有触及爱情时,爱情被想象成情书的往来,眉目深情的流转,满满的甜蜜说也说不完。也听说,指尖的温柔像是天空闪了电,惶惑的神儿让人愿意放弃所有来换取一个天长地久。彼时的爱情像挂在天边的月亮,是一个用来仰视的珍品,圣洁、光亮。

后来,在我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你渗入到我的心里,那是一个渐变的过程。对你,我的心像是在饮了一口慢性的毒酒,欲醉欲仙时,却彻底地将心沦陷。此时,我已不再想象爱情的味道,它像熟透的庄稼的气息,自然地从内到外散发,裹着太阳的味道。只敢在那低垂的头颅里,让人舒心。

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们的责任和义务也在增长,我们无法停留在原处享受着耳鬓厮磨。周围的人,都在说着现实的问题,吃喝住行都需要人的努力才可以得到满足。虽然有千般不甘万般不舍,我们也得面对这一现实,这也是让我们的爱在现实里沉淀的最好方式。于是,我们不得不放弃你侬我侬的相依相偎,你必须做出行动,也就是暂时远离,去打造一片我们的天地。更重要的是,你说世事的烦扰必须处理好,才可以给彼此带来安宁。

虽然这一切的到来有了很长时间的酝酿,但那一天的这个决定,还是让空气突然地凝固,人感到了两地相隔的疼痛。“多情自古伤离别”,还没有张开口道别,泪水早已涟涟,饯别的宴席沉重得让人无法呼吸。

从此,鸳鸯两地栖,蝶儿独自飞。万水千山,千山万水,只为一个目标——相聚日里永相伴。从此,锦书频传,相思密递,阅读对方的来信成了生活里唯一的乐趣。看着你书写得深情的小字,心儿稍稍平静了一会儿,可是,泪水却把字迹模糊,真怕它冲去了对你的思念,赶紧地去擦拭,才发现模糊的字迹,无法模糊的记忆。你的面庞隔着泪光更加清晰,早已成了永久的记忆,已不可能抹去。

有时候,誓言是不需说出来的,说出来的誓言不过证明了说者的不确定,对未来不确定时他才努力地来确认自己。没有说出的誓言倒是一种深入到骨子里的坚定,是绝对的一诺千金。

仓央嘉措的情总是淡淡里带着坚定,虽然,出自于青春的年纪,却是有着深厚的体会才能达到的完美境界。对于爱,他已经学会了回到本真里,回到琐碎里,回到和谐里。就像他能在自然里找到本真一样,他在爱情的领域里永远向往着本真,没有喧哗,也没有雕饰,只有心底最初的感觉。

其二十九

十五的圆月化作清瘦的弦月,

宛若失恋姑娘忧伤的脸庞。

月宫玉兔般美丽的姑娘啊,

忧伤地想使生命当下衰亡。在不经意间抬起头,看到天边挂一弯月牙,我总以为是哪个美人在天幕上扣下的印记,记载了她当时的忧伤。时间可以抚平忧伤,却无法让伤口痊愈,结痂永远在那里炫耀它的威力,所以,弯月在时间的长河里总是时隐时现。打开人们的心灵,你会发现,自古以来,最伤莫过于情伤,它婉约凄清,缠缠绵绵,有始无终。谁一生若躲过了情伤,他的一生也就无所谓具有心灵的苦痛,也没了最复杂的心情。

月望月朔,盈亏有序,那是所有人公认的规律,可我也见到了这样一个让满月无法圆满的姑娘。她也许正在经历着最复杂的情绪,也许,只是又一次想起了过往。万物在她的心里都是无关乎己的实体,却牵扯到她的情绪,风起了她就好像捧出了心任它在风里颤抖,天下起雨了她就陪着天一起哭泣,就连那四季的正常流转也被她涂抹上了浓郁的忧伤,以至于当头一轮明月在她眼里也幻化成了清瘦的弦月,映照着她失恋的脸庞。我看到了她眼里闪着的泪光,像是流了几千里,身前身后都是她无法抑制的情殇。

望着月光,总让人想起嫦娥,仙子轻盈的脚步还是踏碎了天上那池盈盈的忧伤。望着月光,总让人浮想起月宫里的玉兔,洁白里透着缥缈,似梦非梦,美丽得非同寻常;如今,虽有玉兔的相伴,托出的月亮总是不比以前的亮堂,心里的灰色凋谢了如花的娇颜。眼前的这位姑娘,怎么也如这月光一样消瘦凄清,好像被忧伤折磨得瞬间衰亡。

永远也没有一剂治疗失恋的良药能拯救美丽的人儿走出无止境的忧伤,也许这就是现实的残酷。这是从过去到现在,有情人永逃脱不了的宿命。有人说,“情到多出情转薄,而今真个悔多情”,可是,倘若是真的后悔了,真的要做个薄情人了,怎么可能说出这么深情的话来。不过是,情到浓时的无奈罢了。

人常说,由最爱的人带给自己的失恋是最狠毒的惩罚,它会让天地顿时失去光泽,整个人像是被掏空,心被揉搓,无力抗拒。可是,又是谁舍弃了这样一个美丽的姑娘,独自浪迹在天涯,不管身后的美人,她早已元气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