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四书经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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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论语子路篇(6)

【心学讲评】夫子曰:夫人出而有为于天下,以处天下之人,而使为我用,皆本于吾性情之邪正,而贤才之屈伸、奸佞之进退,皆于此别。一人情之所向,天下势之所趋也。故君子小人在上,而居其下者,难易之情异焉。

受其职者任其功,则必有事焉。为之下者必求其合,说亦所不容已也。乃君子则知之审而处之当矣。国家之事,非一人之所能任;济吾事者,使有惧忻利便之志,而事集矣。与之以易,而事之者贤者易,而不才者亦易也。若吾之情使人易测而易合,则人可以制我之喜怒,而且相诱以入于淫僻。挟一不可狎之心以临之,而欲说之者,拙者难,而巧者亦难也。所以难者何也?君子之所说者,道而已矣。而人之能相说以道者,必其有道者也,而求合于君子之道也难。若伺其所好,而以非所宜得与非所屑求者而说之,则适以触其恶佞之心而不说也。若夫事之易也,则于其使之之时而早授以易矣。人各有器,大者不可使小,小者不可使大,量其材,授其职,尺寸可以自效,而报功易矣。

若夫小人则异是。未尝不以事使其下也,乃竭其力,尽其忠,而救过不遑,且逢其恶怒,难矣。至于窥其所欲而顺承之,揣之于未说之先,而其说也,即无不得;在己不劳,而在彼已喜,何其易也!所以易者何也,小人之说无所顾恤,而惟人之说之,虽小人亦自有可说不可说之道焉,而不必计及于所说之道。即受之无名,得之非利,亦且怜其姑息之情而说之也。若夫事之难也,则于既使之后,愈见其难。事自有绪,一事竟,而始可求他事;一人不能成,而必待众人;劳无所分,期无所待,操法以责之于后,而岂不难哉!

所以然者,君子以事之必成,故需才而共理,而自处于恬静,不以居高得志为利欲之资。小人以权之在己,可骄世而肆志,而不恤国家之成败,初无忧国爱民以求成绩之心。故君子之世,人劝于为君子;而小人得势,人竞为小人。义利公私一念之别,而天下异向。用人者可不慎乎!

【元典】

子曰:“君子泰而不骄,小人骄而不泰。”

【译文】孔子说:“君子坦荡而不骄狂,小人骄狂而不坦荡。”

【诸儒注疏】君子循理,故安舒而不矜肆;小人逞欲,故反是。

【理学讲评】泰,是安舒自得的模样。骄,是矜高放肆的模样。孔子说:“君子,小人,其存心不同,故其气易亦自有辨。君子以道德润身,是以内和而外平,心广而体胖。但见其安舒自得而已,何尝矜己傲物,而或涉于骄乎?小人以才势自恃,是以志得而意满,心高而气盛。但见其矜夸自足而已,何尝从容不迫,而有所谓泰乎?”盖泰若有似于骄,而有道之气象与逞欲者自殊;骄若有似于泰,而负势之气习,与循理者迥别。欲知君子小人之分,观诸此而已矣。

【心学讲评】夫子曰:君子循理而无求,小人徇欲而不厌,其居心异,而气象之见于容貌词气者亦别焉。忘物自得日泰,傲物自侈日骄,迹相似也,而泰者不骄,骄者不泰,则望其气象,而知其心量之殊矣。

君子则泰而不骄者也。吾尽吾道而已,物情之顺逆,所遇之穷通,一也。故其气象安舒,无所迎亦无所拒,不但不以势位形于色,且不以才智见于外也。小人则骄而不泰矣。其有得也,只求以胜人也,未得则陵夺之,既得则怙恃之也。故其气象傲忽,与物争则气不平,与世忤则情不定,不但忧其失而心常怵,但得其志而意亦不宁也。故君子小人望而知之,而泰以致和,骄以召祸,亦其所必至矣。

【元典】

子曰:“刚毅木讷近仁。”

【译文】孔子说:“刚强、坚毅、朴实、话少,这四种品德接近于仁。”

【诸儒注疏】程子曰:“木者质朴,讷者迟钝。四者,质之近乎仁者也。”杨氏曰:“刚毅则不屈于物欲,木讷则不至于外驰,故近仁。”

【理学讲评】刚,是强劲。毅,是坚忍。木,是质朴。纳,是迟钝。孔子说:“仁为心德,本人人所固有者。但资历禀柔懦,而委靡者,不胜其物欲之私;文饰而口辨者,每蹈于外驰之失,其去仁也远矣。若夫刚者,强劲而不挠;毅者,坚忍而不馁;木者,质朴而无华;讷者,迟钝而不佞。这四样资质,虽未可便以为仁,而实与仁相近。何也?刚毅,则不屈于物欲,欲之分数少,自然理之分数多矣。木纳,则不至于外驰。心不驰于外,自然有存于内矣,岂不与仁相近乎?有是质者,若能加以自强不息之学,则天理易于纯全,且将与仁为一矣,岂止于近而已哉!不然亦徒有是美质,而终不足以为仁,良可惜也。”

【心学讲评】子曰:仁之难见也,则以情挠其性,气浮其心,而固有之真心隐矣。吾将指仁之全体以示人,而无能自喻者。有几焉,是仁之所独露,而即此以求之,仁不远焉,则人之不丧其质者是矣,刚、毅、木、讷,夫人不时有其质者乎?人之易屈于欲也,而能不屈者何心?人之易怠于终也,而能不怠者何心?人之趋于文而无实也,而能自守于实者何心?人之辨于言而无怍也,而能言之若怍者何心?此非清明之气,依理以任天;恻悱之情,反求而自守者之几乎?此仁之不容昧者也。养其刚毅而裕其木讷,仁岂远乎哉!有是质者,无自限而成乎偏,则学问之不容已也。

【元典】

子路问曰:“何如斯可谓之士矣?”子曰:“切切偲偲,怡恰如也,可谓士矣。朋友切切偲偲,兄弟怡怡。”

【译文】子路问:“怎样才算真正的士呢?”孔子说:“相互鼓励、相互批评、和睦相处,可算士了。朋友间相互鼓励、相互批评,兄弟间和睦相处。”

【诸儒注疏】胡氏曰:“切切,恳到也。偲偲,详勉也。怡怡,和说也。皆子路所不足,故告之。又恐其混于所施,则兄弟有贼恩之祸,朋友有善柔之损,故又别而言之。”

【理学讲评】切切,是情意恳到的意思。偲偲,是告戒详勉的意思。怡怡,是容貌和悦的意思。昔子路问于孔子说:“士者,人之美称,然必何如而后可以谓之士乎?”孔子说:“士之质性,贵于中和。若于行己接人之时,或径情直行,或率意妄言,或过于严厉而使人难亲,皆非所以为士也。必也切切焉情意恳到,而竭诚以相与,偲偲焉告戒详勉,而尽言以相正,又且怡怡焉容貌温和,而蔼然其可亲,斯则恩义兼笃,刚柔不偏,非涵养之有素者不能也,可谓士矣。然是三者,又不可混于所施,于处朋友,则当切切偲偲以尽箴规之道;处兄弟,则当怡怡以敦天性之爱。盖朋友以义合者也,以义合者则可以善相责,苟以施之兄弟,其能免于贼恩之祸耶?兄弟以恩合者也,以恩合者,则宜以情相好,苟以施之朋友,其能免于善柔之损耶?”此可见天下有一定之道,而无一定之用,虽知其道,而不善用之,尤为德之累也,兼体而时出之,斯善矣。

【心学讲评】子路问曰:何如斯可谓之士矣?其以士之存于中者殊,而见于外者亦成乎有道之气。虽然,恐其以简率为拔于流俗也。夫子曰:立一士于前,而想其气象,则士之所以为士见矣。士惟其立诚于己,而待物必诚也,故心无所隐,必深人人心而若不至。士惟其求尽于己,而因尽于物也,故理无所略,必交相为劝而若不逮。殆切切焉,倔倔焉,意不尽于切切倔倔,而所可见者切切倔倔如也。士惟其敦爱于己,而气自顺也,故心无所忤,必欢欣无间,而若未尽。情不穷于怡怡,而所可见者怡怡如也。士而能如是以居心,因而能如是以形之容貌词气,则气质养于中和,而不失其敦笃,可谓士矣。惟然,则亦可想其所施之不忘矣。理之所宜,即为情之所发;则情之所发,必其理之所宜。其切切倔倔也,于朋友然也;以义合者,义之所形无不极也,而燕笑之情且诎。其恰怡也,于兄弟然也;以性合者,性之所着无不洽也,而规谏之意若忘。此存理之至,加以析理之精,君子之所以异于野人,惟吾意而施之者也。士亦求其所以能然者而已。

【元典】

子曰:“善人教民七年,亦可以即戎矣。”

【译文】孔子说:“善人训练百姓七年,也可以让他们当兵打仗了。”

【诸儒注疏】“教民”者,教之以孝弟忠信之行,务农讲武之法。“即”,就也。“戎”, 兵也。民知亲其上,死其长,故可以即戎。

程子曰:“七年云者,圣人度其时可矣。如云期月、三年、百年、一世、大国五年、小国七年之类,皆当思其作为如何乃有益。”

【理学讲评】即戎,是用之为兵。孔子说:“善人之道,笃实无伪。故其教民也,存之内者,皆实心,而能使其情意之流通;发之外者,皆实政,而能使其纲纪之振举。或教之以孝弟忠信之行,使之知尊君亲上之义;或教之以务农讲武之法,使之知攻杀击刺方。积而至于七年之久,亦可以使之披坚执锐,而从事于戎伍之间矣。”谓之亦可者,是仅可而有所未尽之辞,若夫圣人在上,以善教民,自将无适度于天下,岂但可以即戎,而又何待于七年哉。

【心学讲评】子曰:兵者,帝王所不得已而用之,而今天下以为尚,谓以武健为治,而求成法以教之,乃可以制胜。呜呼!即以即戎言,岂必如是之好战乐杀,而日讲韬钤哉!圣人以仁义立道法,而无敌于天下,不待言已。即在善人者,一意以休养斯民为心,而因心制法以教民,于兵制不求备也。而教之七年,人感其惠,而遂其生计,则各思自卫其生。教之之术虽简,而兵之运用本存乎一心,则惟其简而易遵,胜败存亡之大计,上下相喻,亦可以即戎矣。而何事如今之教战者,劳其民于无事之日,以求合于坐作进退之数哉!由今之道而无变焉,天下日寻于干戈,何有已乎!

【元典】

子曰:“以不教民战,是谓弃之。”

【译文】孔子说:“不训练就让百姓去打仗,就是让他们去送命。”

【诸儒注疏】“以”,用也。言用不教之民以战,必有败亡之祸,是弃其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