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学讲评】颜渊问为邦,其清心寡欲以成君德、型仁讲义以尽正理者,已优为之矣。夫而后可以斟酌帝王,而成一代之制作,移风易俗,敕政刑而保数百年之治安。故夫子告之曰:邦有可为,则为之之时也。我有可为之德,则不容谦让不遑而贬其功也。为之以定一代之规模,为之以立万世之常道,制作明备,而弗敢怠荒,以垂为可治而不可乱之大法,则禁令行,而刑政之中精意存焉矣。
今夫三统分元,二代殊建,历之不定也,久矣。夏承大舜七政既齐之后,近稽之人统,而不远溯夫无所稽考之历。元本九畴,而八十一之以立日法,天合乎人也;祖颛项而应春气,以首丙寅,人合乎天也。故闰余安其位,薄蚀合其符,授民时以作息成务,以动静摄生,行之而民用宜矣。其数具在,而百王之巡狩、蒸尝所同焉。屏异说而专效法焉,可也。
若夫辂车之制,在殷而略备矣。殷爵三等,而木辂极乎尊,以次而降。至周而爵增五等,辂亦因焉。夷殷之所尊而降之‘,加之金辂,加之玉辂,加之以象辂焉,欲益之文,而非其理。行地者,可无过饰而多为无用之器。殷之质有不可益者。制之以乘,名实允而等威未尝不立也。
若夫冕服之制,前代为较略矣。周备五冕,而白天子以降杀焉。极乎文,而大裘之冕无旒,以事天焉。昭至尊之质于无饰,与降而弁,降而冠,不嫌于同,而自有以异昭别者,抑且尽制而悉之衣裳矣。是无可损也。制之以服,文采昭而用物不嫌弘也。
以降天神,以出地祗,以祀宗庙,以洽宾主,以行典礼,乐之用大矣。六代之舞具存,皆盛德之形容也。《咸池》而上有略焉,和未充也。《濩》、《武》之兴,美莫加焉,而未洽也。观于《韶》舞,而虞宾之逊心,群后之昭度,以及鸟兽之情所得于人之和者,无不于手舞足蹈之中,具天覆地载之理,其数存,其度在。舞以此,而律音之谐,歌颂之叶,皆叶此以为之准,蔑以加矣。
夫帝王各以在躬之清明,起如神之志气,后,而法未泯也。为邦者,正君身以正朝野,
世法,在此时矣。求尽于一事,而前无所愧,后无所加。幸生其德凝于心而仁孚于下,于是酌四代而修明为万礼乐兴,则风俗醇、邪枉化,固其必然之应也。而人心之沿染也久,未能即变其耳目;生人之气质有偏,未能必世之无奸回。倘曰吾德已成,道已建,区区者不能我损也。有郑声焉,吾不德之已耳,有佞人焉,吾不用之已耳,民间且可任其情,义论不嫌于其异;而不知危微之戒,在君心自有难忘之兢惕,在民臣尤有易惑之心志。郑声必放焉,严刑以止之可也;佞人必远焉,四裔以迸之可也。何也?郑声者,其音孤清而柔曼,善人人之耳而荡人之心,使人闻焉,虽有贞志而不能自持者也。佞人者,其情变诈而诡随,乘人之隙而行己之险,使人惑焉,虽有定理而且疑于非者也。必放必远,而后君德之纯全不亏于所狎,民志之求定共安于其天。王者必世之仁以成有道之长者,其在斯乎!
开治有大猷焉,保泰有小心焉。吾有志于大道之公,而尔所学为用行之实者,尽于此矣。呜呼,非颜渊亦孰足以语此乎!
行夏之时,若只改以建寅,有甚要紧?不知建寅算法,与子丑二正,日月行度分杪、气盈朔虚全不同。春秋时周历全不合天,日食不在朔,见之《春秋》。故据改历说乃分明。木辂,周亦有之,但多金、玉、象三辂耳。周冕有五,又有大裘之冕,天子以祀天。凡言冕,皆兼衣裳说。郑声,注云:“郑国之音”,音字以五音言,非但《郑风》中淫诗也。
【元典】
子曰:“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译文】孔子说:“人没有长远的考虑,必定有眼前的忧愁。”
【诸儒注疏】苏氏曰:“人之所履者,容足之外皆为无用之地,而不可废也。故虑不在千里之外,则患在几席之下矣。”
【理学讲评】孔子说:“天下之事变无常,而夫人之思虑贵审。故智者能销患于未萌,弭祸于未形者,惟其有远虑也。若只安享于目前,而于身所不到处,通不去照管,苟且于一时;而于后来的事变,通不去想算。这等无远虑的人,其计事不审,防患必疏,自谓天下之事,无复可忧,而不知大可忧者,固已伏于至近之地,几席之下,将有不测之虞,旦夕之间,或起意外之变矣。是故圣帝明王,身不下堂序,而虑周四海之外,事不离日用,而计安万年之久,正有见于此也。”
【心学讲评】夫子曰:居德者欲其有余,议道者必其至备,皆一心之虑有以及之也。故修之一室,而天下不能违;守其大常,而至变莫能逾。无如人之区区于欲速见小者,何也?以保一身为可以免咎,以行所易行为可以无阻,我行之而利,无问天下可也。我处之而安,无问他人可也。若此者,其量碍,其情偷,天下谅其识之止于此,而欺之以所不知;天下见其情之不相及,而怨之以其已薄。岂徒不足以致远而行道哉,忧必及之矣!稼圃为小人之学,而骄吝为不足观之才,志量之广狭,而吉凶应之。何天下之日寻于忧患而不自知也!
【元典】
子曰:“已矣乎!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
【译文】孔子说:“这个社会完了?我没见过喜欢美德如同喜欢美色的人。”
【诸儒注疏】“已矣乎”,叹其终不得而见之也。
【理学讲评】已矣乎,是绝望之词。孔子说:“乘彝好德,人之良心。人固未有不好德者,然须见而好,好而乐,如好色一般,方是心诚好德。乃今之人,见德乾,未必能好,好德者,未必能乐。或外亲而内疏,或阳慕而阴忌,求其能如好色之诚者。已矣乎,吾终不得见其人矣。”孔子此言,所以激励天下,欲其移好色之心以好德也。
【心学讲评】夫子曰:夫人之性,遂终隐而迷乎?夫人之情,遂终流而不反乎?好德如好色,情之正也,即性之必发也。吾不亟夺其好色之情,冀此情之未尝不可正也。乃已矣乎!终未见其有然者也,岂人之终不可动以固有之心乎?抑俗习之陷溺者然也?能勿叹哉!
【元典】
子曰:“臧文仲其窃位者与?知柳下惠之贤,而不与立也。”
【译文】孔子说:“臧文仲是窃居官位的人吗?明知柳下惠品德高尚,却不推荐他做官。”
【诸儒注疏】“窃位”,言不称其位而有愧于心,如盗得而阴据之也。柳下惠,鲁大夫展获,字禽,食邑柳下,谥曰“惠”。“与立”,谓与之并立于朝。范氏曰:“臧文仲为政于鲁,若不知贤,是不明也;知而不举,是蔽贤也。不明之罪小,蔽贤之罪大。故孔子以为不仁,又以为窃位。”
【理学讲评】臧文仲,是鲁大夫。柳下惠,是鲁之贤人。窃位,是无德而居乎其位,如偷盗的一般。孔子说:“人臣居乎其闰,当求无愧于心,若鲁大夫臧文仲者,其盗窃官位而据之者与?何与?盖朝廷官位,以待才贤。是以君子居其位,不但自己尽心供职,以求称其位,又当荐引天下贤才,以布列于有位,而后谓之忠。彼臧文仲者,明知柳下惠是个贤人,便当荐之于君,以为国家之用可也,却不能汲引荐拔与己并立于公朝,而使之终身困厄于下位。夫不知其贤犹可诿也,既知其贤百故弃之,推其心,盖惟恐贤者进用压了他这位子一般,是以嫉贤妨能之私,为持禄固宠之计,非窃位而何?”夫人臣蔽贤而不举,则为窃位,使人臣举之而君不能用,岂不亦有负于大君之任哉?
【心学讲评】臧文仲历相庄、僖,而国人称之曰贤大夫,若宜为鲁之冢卿而执其政者。夫子追论以定公是,曰:臧文仲之执鲁政也,以上卿而为公室之辅,其位尊矣。犹今论之,计其功,求副其职,冒有之,而非其所得,窃之道也。欲久其官,而巧防其失,阴据之,而攘人之宜,有窃之心也。夫举贤者,大臣之道。当时之贤,孰有如柳下惠者?或者其未知,而既已知之矣,知之而不与立乎大夫之列,负大臣之职矣,此其有窃之道也。以柳下惠之和且以形己之忌,以柳下惠之和且将斥己之枉,则正唯知之而必不能与并立乎大夫之列,此其有窃之心也。不肖如此,而鲁人之以为法,宜窃政窃禄者之相仍矣!
【元典】
子曰:“躬自厚而薄责于人,则远怨矣。”
【译文】孔子说:“多责备自己,少责备别人,就可以避免怨恨。”
【诸儒注疏】责己厚,故身益修;责人薄,故人易从。所以人不得而怨之。
【理学讲评】躬字,解做身字。躬自厚,是责己者厚。孔子说:“常人之情。恕己则昏,责人则明,此怨之所由生也。诚能厚于责己,而薄于责人,如道有未尽,只就自家身上点检,而于人则每存恕心,初不强其所未能;如行有不得,只就自家身上反求,而于人则曲为包容,初不责其所不及。夫责己厚,则其身益修;责人薄,则于人无忤。如是,人将爱敬之恐后矣,怨其有不远者哉?”此修己待人之法,古帝王检身若不及,与人不求备,正此意也。
【心学讲评】夫子曰:小人之致怨也,其自取也。欲为君子而怨集之,则且以为人之无良,而己无责焉。夫君子即不可徇流俗,而亦何致敛怨于人哉?自为君子而欲人之共为君子,意甚厚也,而不知天下之不可以卒厚也。道所宜尽,恐有不尽,自责而无已时,此自待之道也。若夫人,则导之以正,化之以善。材有所可为,知有所能及,其悖理伤化之大者可责也。苟洁身以进,斯受之。明知其有邪心,而姑待之,勿嫌于薄焉。彼无以擅我之疵于求全之中,而我有以渐化其乖戾之气,虽甚不肖,无能怨也。斯以立天下之法则,而养之于和平。欲与人同归于善者,由此道夫!
【元典】子曰:“不曰‘如之何,如之何’者,吾末如之何也已矣。”【译文】孔子说:“遇事不想着‘怎么办,怎么办’的人,我不知道对他怎么办。”
【诸儒注疏】“如之何,如之何”者,熟思而审处之辞也。不如是而妄行,虽圣人亦无如之何矣。
【理学讲评】如之何,如之何,是熟思而审处之辞。末如之何,是无奈他何的意思。孔子说:“人之于事,必须思之是,而后处之当。若于临事之际,不仔细思量反图片裁度,说此事当如何处置,此事当如何处置,却只任意妄为,率尔酬应,似这等的人,于利害是非,全无算计,虽与之言,彼亦不知,任之以事,必至偾事。我将奈之何哉?”于昆见天下之事,必虑善而后动,斯动罔弗臧,计定而后举,斯举无弗当,亦谋国者所当知也。
【心学讲评】夫子曰:以心求合于理,而未当于理;以今人思效古人,而终不肖古人。吾有教之责,则因其知之所至,而推之于其心之所困而通之,示之以所从之方,如何而免于疚者,吾之道也,而无如人之不能思者何也!其推也,必其知有所至,而特未定;其通也,必其心有所困,而不自安。乃诵习任其口耳,举动惟其意欲,自以为理且在是,而古人亦仅如是,不自计其短长,而不于此不可也曰“如之何”,于彼不可也,又曰“如之何”,则冥行而无忌,矜才而自信,吾欲示之曰如之何而允合乎先觉之为,天理之正也。彼且无能信,无能从也,其将如之何哉?不愤不悱,君子之所不教,吾亦可无愧于有弃人矣。
【元典】
子曰:“群居终日,言不及义,好行小慧,难矣哉!”
【译文】孔子说:“整天和小人聚在一起,说话不讲道义,喜欢耍小聪明,这样的人真难办!”
【诸儒注疏】“小慧”,私智也。“言不及义”,则放僻邪侈之心滋;“好行小慧”,则行险侥幸之机熟。“难矣哉”者,言其无以人德,而将有患害也。
【理学讲评】小慧,是私智。孔子说:“君子之取友,本以为讲学辅仁之资也。夫苟群聚而居,至于终日之久,所言者全不及于义理,而惟以游谈谑浪为亲,所行者全不关乎德业,而惟以小事聪明为好。夫然则放辟邪侈之心滋;行险侥幸之机熟。不惟无以切磋而相成,且同归于污下而有损矣。欲以入德而免患,岂不难矣哉?”
【心学讲评】夫子曰:学校废而教移于下,于是有聚徒受业,结友讲习而群居者,此三代以下必然之事,而邪正分焉,不可不辨也。群居,以相辅也;群居终日,以精其业也。乃有辨物理之不必辨而拂乎人道之大经者,所言非所必行,非所当行者,而一不循乎人伦庶物之则。于是所言者然,所行者亦然。所行者既共以为然,则所好者以为必然,以察察于名法之细,而营营于诡异之为。如是者,一人倡之,众人和之,一日思之,穷日之力以附会之,于道日远,于德日丧,撄人之情,伤道之和,言满五车,而行成一数。吾为思之,陷溺不反,而害且及之,则言不如其无言,群不如其无群,犹可以安不着不察之常,而日用饮食无所难也。世教衰而横议行,吾为斯人危之矣!
注云:“行险侥幸”,恐未必然。行险侥幸者,一人私为之,不群居而终日议也。此自惠施、公孙龙之类聚徒立异者。。
【元典】
子曰:“君子义以为质;礼以行之,孙以出之,信以成之。君子哉!”
【译文】孔子说:“崇尚道义、遵纪守法、说话谦逊、做事守信,就是君子了!”
【诸儒注疏】“义”者,制事之本,故以为质干;而行之必有节文,出之必以退逊,成之必在诚实,乃君子之道也。
程子曰:“义以为质,如质干然,礼行此,逊出此,信成此。此四句只是一事,以义为本。”又曰:“敬以直内”,则‘义以方外’。‘义以为质’,‘则礼以行之,逊以出之,信以成之’。”
【理学讲评】质,是质干。孙,是谦逊。孔子说:“人之处事,难于尽善。若既不失事理之宜,而又兼备众善之美,则惟君子能之。盖君子知事无定形,而有定理,故凡应事接物,以义为之质干,其是非可否,一惟视事理之当然者而处之,盖有不可以势夺,不可以利回者,其心有定见如此,然未尝径情而直行也。又行之以礼,而周旋曲折,灿然有品节之文焉,未尝自是而轻物也。又出之以逊,而谦卑退让,蔼然有和顺之美焉,且自始至终,全是一片真切诚实的心,以贯彻于应事接物之间,而绝无一毫虚伪矫饰之意,这是信以成之。”夫以义为质,则固已得事理之当矣,而又备众善之美,以此处天下之事,将何往而不宜哉?盖非成德之君子未易及也。然此必学问深而涵养熟者,然后能之,有经世宰物之责者,当知所从事矣。
【心学讲评】夫子曰:君子者,德成于己,而以应天下,无有不极其善者也。自一事言之,存之于中而发之于外,以协一而宜。规之于始而成之于终,以相济而美。推之事事,其存之发之,始之终之,罔不一致也,则其所以克致乎此者,可思也已。
心有可信之实,而立以为事物之准者,必有质焉。君子则酌乎事之所宜,而裁以其心之制,不谋利,不计功,执其当然而不可挠,唯义而已矣。所主者义,则无不可行矣。而恃其心之无私,或有直情径行之失。乃君子之行之也,又以礼焉,备乎文以传其质,彬彬乎中度矣。盖礼者义之节,而义以礼而始着,其必然之则也。如以出焉,无疑矣。而尽乎礼之有则,或恐有执礼太迫之嫌。乃君子之出之也,又以逊焉,若有所让而无所矜,舒舒乎不迫矣。盖逊者,礼之精意,而礼以逊而尽其从容之致也。于是而迄于成焉,其为质者,果有得于心而宜于事者也。其行,果见节文之不可逾,而以庄敬临之也;其出,果和顺之积于中,而以发为谦抑者也。迄乎一事之成而不爽其初心,历乎万事之成而皆如其一致,信矣,蔑以尚矣。如是,在己者备道而可据之为德,以应天下者尽美而纯乎其成,洵乎其为君子哉!
夫君子之能如此者,岂于事之方至,乃立义以自防,而规规然一以为礼,一以为逊,一以为信哉?使然,则道终不为其用,而左顾右盼,不知其何所从矣。惟精义于研几之日,学于礼、习于逊之有素,而一以诚心求之,故义、礼、逊、信皆出其固有,物来而顺应之。有君子之学,而后有君子之德,其所由来久矣。
【元典】
子曰:“君子病无能焉,不病人之不己知也。”
【译文】孔子说:“君子只怕自己无能,不怕没人了解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