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四书经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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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论语学而篇(1)

【元典】

“学而时习之,不亦乐乎!”

【译文】孔子说:“经常学习,不也喜悦吗?”

【诸儒注疏】“学”之为言效也。人性皆善,而觉有先后,后觉者必效先觉之所为,乃可以明善而复其初也。“习”,鸟数飞也。学之不已,如鸟数飞也。“说”,喜意也。既学而又时时习之,则所学者熟,而中心喜说,其进自不能已矣。程子曰:“习,重习也。时复思绎,浃洽于中,则说也。”又曰:“学者,将以行之也。时习之,则所学者在我,故说。”谢氏曰:“时习者,无时而不习。坐如尸,坐时习也;立如齐,立时习也。”

【理学讲评】学,是仿效。凡致知力行,皆仿效圣贤之所为,以明善而复其初也。习,是温习。说,是喜悦。孔子说道:“人之为学,常苦其难而不悦者,以其学之不熟,而未见意趣也。若既学矣,又能时时温习而不间断其功,则所学者熟,义理浃洽,中心喜好,而其进自不能已矣,所以说不亦说乎!”

【元典】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译文】远方来了朋友,不也快乐吗?

【诸儒注疏】“朋”,同类也。自远方来,则近者可知。程子曰:“以善及人,而信从者众,故可乐。”又曰:“说在心,乐主发散,在外。”

【理学讲评】朋,是朋友。乐,是欢乐。夫学既有得,人自信从,将见那同类的朋友皆自远方而来,以求吾之教诲。夫然则吾德不孤,斯道有传,得英才而教育之,自然情意宣畅可乐,莫大乎此也。所以说不亦乐乎!

【元典】

“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译文】得不到理解而不怨恨,不也是君子吗?

【诸儒注疏】“愠”,含怒意。“君子”,成德之名。尹氏曰:“学在己,知不知在人,何愠之有!”程子曰:“虽乐于及人,不见是而无闷,乃所谓君子。”愚谓及人而乐者顺而易,不知而不愠者逆而难,故惟成德者能之。然德之所以成,亦曰学之正、习之熟、说之深而不已焉耳。程子曰:“乐由说而后得,非乐不足以语君子。”

【理学讲评】愠,是含怒的意思。君子,是成德的人。夫以善及人,固为可乐,苟以人或不见知,而遂有不乐焉,则犹有近名之累,其德未完,未足以为君子也。是以虽名誉不着而人不知我,亦惟处之泰然,略无一毫含怒之意。如此则其心纯平为己,而不求人知,其学诚在于内,而不愿乎外,识趣广大,志向高明,盖粹然成德之人也。所以说不亦君子乎!夫学,由说以进于乐,而至于能为君子,则希贤希圣,学之能事毕矣!

【心学讲评】夫子曰,君子之终身于学而不自己者,诚有所得于学而不容已焉。内也而信诸心,则有以大得乎情;外焉而征诸行,则有以自成其德。则终身于学,而又安事他求乎?所未知者而求觉焉,所未能者而求效焉,于是而有学。因所觉而涵泳之,知日进而不已也;于所效而服习之,能日熟而不失也。于斯时也,天下之理,随所遇而涣然无疑;日用之事,随所为而适然皆顺。斯不亦以自信者自慰,而独得之情,有深领于幽独者乎?于是而学之业已博矣。天下之未知有学者,生其兴起之心,而相就以学焉;天下之既知有学者,愿求切磋之益,而乐与同学焉;道之云阻,不能阻之也。于斯时也,讲习之下,志趣相引而益长;鼓舞之机,气志相资而益劝。斯不亦悠然相感于道义之中,而欣畅之情有同孚于和豫者乎!于是而学之志已定矣。德可以应君相之求,名不必成,而千古无憾;道可以利民物之用,功不必立,而于己无疑。诚若是也,以远大为期而不争近小之功利,守性情之正,而不随外物以迁流。斯不亦卓然独立于流俗之表,而志操之正,有自成其品行者乎!

故人未尝学也,学未尝时习也,未足以致朋之自远来也。人不知焉,无以自信而或愠也,则不知学之可说可乐而决为君子,抑将见吾心之他有可说也,天下之自有可乐也,待人之知以立德立功而后为君子也。乃一其志于学之中,而尽其心于学之事,则即此学之中,而固亦说矣,固亦乐矣,固亦成乎其君子矣,则何必以情之所便者为说乎?志之所得者为乐乎?功之立、名之着者为君子乎?诚知此而一其志于学焉,不容已也,实则不自己也。故君子之学,有终身焉耳。【元典】

有子曰:“其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

【译文】有子说:“孝敬父母、尊敬师长,却好犯上的人,少极了;不好犯上,却好作乱的人,绝对没有。”

【诸儒注疏】有子,孔子弟子,名若。善事父母为“孝”,善事兄长为“弟”。“犯上”,谓干犯在上之人。“鲜”,少也。“作乱”,则为悖逆争斗之事矣。此言人能孝弟,则其心和顺,少好犯上,必不好作乱也。

【理学讲评】有子,是孔子弟子,姓有,名若。善事父母,叫做孝;善事兄长,叫做弟。犯,是干犯。鲜,是少。作乱,是悖逆争斗的事。有子说:“天下的人莫不有父母兄长,则莫不有孝弟的良心。人惟不能孝弟,则其心不和不顺,小而犯上,大而作乱,无所不至矣。若使他平昔为人,于父母则能孝,尽得为子的道理,于兄长则能弟,尽得卑幼的道理,则心里常是和顺,而所为自然循礼,若说他敢去干犯那在上的人,这样事断然少矣。”夫犯上,是不顺之小者,且不肯为,却乃好为悖逆争斗大不顺的事,天下岂有是理哉!夫人能孝弟而自不为非如此,可以见孝弟之当务矣。

【元典】

“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

【译文】做人首先要从根本上做起,有了根本,就能建立正确的人生观。孝敬父母、尊敬师长,就是做人的根本吧!

【诸儒注疏】“务”,专力也。“本”,犹根也。“仁”者,爱之理,心之德也。“为仁”,犹曰行仁。“与”者,疑辞,谦退不敢质言也。言君子凡事专用力于根本,根本既立,则其道自生。若上文所谓孝弟,乃是为仁之本,学者务此,则仁道自此而生也。

程子曰:“孝弟,顺德也。故不好犯上,岂复有逆理乱常之事?德有本,本立则其道充大。孝弟行于家,而后仁爱及于物,所谓亲亲而仁民也。故为仁以孝弟为本,论性则以仁为孝弟之本。”或问“孝弟为仁之本,此是由孝弟可以至仁否?”曰:“非也。谓行仁自孝弟始,孝弟是仁之一事,谓之行仁之本则可,谓是仁之本则不可。盖仁是性也,孝弟是用也。性中只有个仁、义、礼、智四者而己,曷尝有孝弟来?然仁主于爱,爱莫大于爱亲,故曰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

【理学讲评】务,是专力。本,是根本。为仁,是行仁。有子又说:“天下之事,有本有末,若徒务其末,则博而寡要,劳而无功。所以君子凡事只在根本,切要处专用其力。根本既立,则事事物物处之各当,道理自然发生,譬如树木一般。”根本牢固,则枝叶未有不茂盛者。本之当务如此。则吾所谓孝弟也者,乃是行仁之本与。盖仁具于心,只是恻怛慈爱的道理,施之爱亲敬长,固是此心推之仁民爱物,亦是此心,人能孝弟,则亲吾之亲,可以及人之亲,长吾之长,可以及人之长,至于抚安万民,养育万物,都从此充拓出来,而仁不胜用矣!然则行仁之本,岂有外于孝弟乎!学者务此,则仁道自此而生矣!《孝经》孔子说:“爱敬尽于事亲,而德教加于百姓,刑于四海,此天子之孝也。”有若之言,其有得于孔子之训欤?

【心学讲评】有子曰:君子之道大矣,而必以孝弟为万行之原,盖尝旷观于天下善恶之几,与君子德业之自,而知果无以加于此矣。夫尽天下之大,古今之远,人之所志与其所行,唯此一心而已矣。心之始发,而无所待于外,心之所切,而不容已于中,则此一心也,志之所自定也,气之所自顺也,而非孝弟何足以当之!今极乎其下而言之,则风俗之不善,有犯上者矣,有作乱者矣,且有好犯上、好作乱者矣。志一妄动,而气随之流,莫能禁也,然其人必不知有孝弟者也。如使其为人也,因其性之所近,而成乎情之不迷,苟事父母而能孝焉,事兄长而能弟焉,则虽习俗移之,时势迫之,而于犯上之事,固有拂然而不愿者,其好犯上者鲜矣。夫乱之所自作,唯犯上之情一发,而激成乎逆耳。不好犯上,则于悖逆之为,未有犹乐为之者也。若而人者,不必深明于名义之正,自处于寡过之中,而情自顺焉。盖虽在习气交染之中,而自拔于流俗有然者,则岂非不失其本心之良,有以静调其血气也乎?

极乎上而言之,则盍观之君子乎?君子者,无所往而非道者也。其为道也,推此心之德,则成天下之务,以通天下之志,及于民物而无遗者也。乃吾尝见君子之所务矣,其所务者,非为却万物而孤守此一念,而当其情之所发,遂忘万物,而但此一念之不可忘。非谓修一事而期效于众理,而当其志之所依,唯勤一事,而以端众理之所自治。盖其所务者本也。吾身为天地民物之本,而此心又为吾身之本,此心之因于性者,又为万念之本。务其本而本既立矣,果以无歉于性者成乎德行矣,则所以推而行之者渐而广焉,因类而达焉。凡为君子之道皆自此而生矣,则孝弟是已。即此事父母而尽其孝,事兄长而尽其弟,不失其孩提稍长之心,以极致乎尽诚尽道之实,于此而思之,其所以为仁之本与?

养其心于敦爱敦敬之中,则薄待生人之意不起,而以长养万汇之道,因之以生其条理;静其气于为子为弟之内,则凌厉天下之气不恣,而以包容庶物之道,因之以生其含弘。故君子之务本,亦务诸此而已矣。则甚哉,孝弟之不可已。愚不肖之自成其身,不待遏之于情动气随之日;贤智之大成其德,不可骤求之于功名志愿之中。内顾而有父母焉,有兄长焉,有父母兄长而必有以事之者焉,反之吾心而不容不善事者存焉,亦尽诸此而已矣。舍是而日有法禁以治小人,有功德以成君子,吾未之前闻也。

【元典】

子曰:“巧言令色,鲜矣仁。”

【译文】孔子说:“花言巧语、满脸堆笑的人,很少有仁爱之心。”

【诸儒注疏】“巧”,好。“令”,善也。好其言,令其色,致饰于外,务以悦人,则人欲肆而本心之德亡矣。圣人辞不迫切,专言“鲜”,则绝无可知,学者所当深戒也。程子曰:“知巧言令色之非仁,则知仁矣。”

【理学讲评】巧,是好。令,是善,鲜字,解做少字。仁,是心之德。孔子说:“辞气容色,皆心之符,最可以观人。那有德的人,辞色自无不正。若乃善为甘美之辞,迁就是非,便佞阿谀,而使听之者喜,这便是巧言。务为卑诌之色,柔顺侧媚,迎合人意,而使见之者悦,这便是令色。这等的人,其仁必然少矣。”盖仁乃本心之德,心存,则仁孝也。今徒致饰于外,务以悦人,则心驰于外,而天理之斫丧者多矣,岂不鲜仁矣乎!然孔子所谓鲜仁,特言其丧德于己耳。若究其害,则又足以丧人之德。盖人之常情,莫不喜于顺己,彼巧言令色之人,最能逢迎取悦,阿徇取容,人之听其言,见其貌者,未有不喜而近之者也。既喜之而不觉其奸,由是变乱是非,中伤善类,以至覆人之帮家者,往往有之矣!夫以尧舜至圣,尚畏夫巧言令色之孔壬。况其他乎!用人者不可不察也。

【心学讲评】夫子曰,为学之道,有存乎中以着乎外者,成德之验也;有治乎外以养其中者,修德之功也。故人之有言有色,诚不可以不知所省也。夫仁者,人心之所同有,吾安能遽谓一人之独鲜哉?而于言与色征之,则有信其仁之泯绝者。言且无论其善不善也,即其未善,而尚可正之以之善也。唯如其心之所见而质言之,则言不欺心,而心犹有存者。乃所知者止于此焉,而所言者不尽于此焉,恃其有博辩之才可以动人之听,而遂任意以言之。色无论其庄不庄也,即其未庄,而尚可闲之使庄也。唯如其形之固然而坦出之,则色根于心,而心犹有存者。乃内无其实焉,而其为色也,则若有可观焉,恃其有矜饰之能可以动人之视,而遂矫情以为色。是所谓巧言也,令色也。心之用,唯言、色而已。心尽于言、色之中,而言、色引其心以浮荡于外,无所愧怍,则亦无所怵惕。若此类者,盖鲜矣其能仁也。故人苟有事于心,必无求美于言、色之理,而所以防闲其言、色,使一出于诚然,则为存心之始事。此外内交养,君子之所以自省其身心者,可不严乎!

【元典】

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

【译文】曾子说:“我每天都要多次提醒自己:工作是否敬业?交友是否守信?知识是否用于实践?”

【诸儒注疏】曾子,孔子弟子,名参,字子舆。尽己之谓“忠”。以实之谓“信”。“传”谓受之于师。“习”谓熟之于己。曾子以此三者日省其身,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其自治诚切如此,可谓得为学之本矣。而三者之序,则又以忠信为传习之本也。

尹氏曰:“曾子守约,故动必求诸身。”谢氏曰:“诸子之学,皆出于圣人,其后愈远而愈失其真。独曾子之学,专用心于内,故传之无弊。观于子思、孟子可见矣。惜乎其嘉言善行,不尽传于世也。其幸存而未泯者,学者其可不尽心乎?”

【理学讲评】曾子,是孔子弟子,名参。省,是省察。忠,是尽心的意思。信,是诚实。传,是传授。习,是习熟。曾子说:“我于一日之间,常以三件事省察己身。三者维何?凡人自己谋事,未有不尽其心者,至于为他人谋,便苟且粗略,而不肯尽心,是不忠也。我尝自省,为人谋事,或亦有不尽其心者乎?交友之道,贵于信,若徒面交,而不以实心相与,是不信也。我尝自省,与朋友交,或亦有虚情假意,而不信于人者乎?受业于师,便当习熟于己,若徒面听,而不肯着实学习,是负师之教也。我尝自省,受之于师者,或亦有因循怠惰,而不加学习者乎?以此三者,自省察其身,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盖未尝敢以一日而少懈也。”盖曾子之学,随事精察而力行之,故其用功之密如此。然古之帝王。若尧之兢兢,舜之业业,成汤之日新又新,检身不及,亦此心也,此学也。故《大学》曰:“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从事于圣学者,可不知所务哉!

【心学讲评】曾子力行诚身之学,而自立之程日,吾今而知吾身之甚重也,则不可不求之于吾身也。即吾今日之所有事,而皆吾身之所必尽。顾既已知其当如此自尽,而遂可信吾之已能乎?信为吾之已能,而实未之能,此之谓不诚。不诚而见为当然之理者,非吾身所有之理也。则自今以往,吾省之,吾日省之,心之所喻,勿谓身之克承也。前之能然,勿谓后之不失也。今切于吾身者有三,而三者之中,所可自疑者多矣,尚日省之乎!省之者,勿计其已得而自信为功也,必念其未得而自求其通也。

有如人有所谋,而就吾谋,将谋道与?尽吾心之知以诏之学,将谋事与?尽吾虑之及以详其理,庶其忠乎!吾知其当忠,而正恐其不能忠也。事有所碍,而言姑止乎?情有所难,而意且沮乎?是未能以诚处人也。勿曰已忠,从不忠以省之,则己之未尽者不少矣。夫吾安可以不忠,而能勿勉乎?

我与友交,而有所以交,与有言也,心白于言,而言如其心;与有行也,因心以行,而行合于心;尚其信乎!吾知其当信,而正恐其不能信也,不必违心,而姑任意以发乎?虽不执一,而或遂违其始乎?是未能以诚待友也。勿曰已信,从不信以省之,则己之未实者多矣。夫吾安可以不信,而能勿警乎?

既受所传,而为吾所传,所可知者,寻绎之而义乃精;所可行者,增修之而德乃固,不在习乎!吾业已习之,而犹恐其未之习也,见为难而或有所惮乎?见为易而或有所忽乎?是未能以诚尽学也。勿曰已习,从不习以省之,则学之未至者多矣。夫吾安可以不习,而容自怠乎?凡此三者,人不能我责也,友不能我必也,师不能我习也,吾身为之而已矣。所与酬者人,而所自致者身也;所可知者理,而所必行者身也。耳目尽则心思尽,行业专则志气专。亦唯是操不自信之心,日复一日以从事于斯,而尚其加警乎!呜呼!此曾子诚身之学也,所为守之约而行之笃也。

【元典】

子曰:“道千乘之国,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