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四书经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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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5章 中庸鬼神之德

【元典】

子曰:“鬼神之为德,其盛矣乎!”

【译文】孔子说:“鬼神的德行可真是大得很啊!”

【诸儒注疏】程子曰:“鬼神,天地之功用,而造化之迹也。”张子曰:“鬼神者,二气之良能也。”愚谓:以二气言,则鬼者阴之灵也,神者阳之灵也。以一气言,则至而伸者为神,反而归者为鬼,其实一物而已。“为德”,犹言性情功效。

【理学讲评】鬼神,即是祭祀的鬼神,如天神、地祗、人鬼之类。为德,犹言性情功效。孔子说:“鬼神之在天地间,微妙莫测,神应无方,其为德也,其至盛而无以加乎。”其义见下文。

【元典】

“视之而弗见,听之而弗闻,体物而不可遗。”

【译文】看它也看不见,听它也听不到,但它却体现在万物之中使人无法离开它。

【诸儒注疏】鬼神无形与声。然物之终始,莫非阴阳合散之所为,是其为物之体,而物所不能遗也。其言“体物”,犹《易》所谓“干事”。

【理学讲评】孔子说:“何以见鬼神之德之盛;盖天下之物,凡有形者皆可见,惟鬼神无形,虽视之不可得而见也。凡有声者,皆可闻,惟鬼神无声,虽听之不可得而闻也。然鬼神虽无形与声,而其精爽灵气,昭着于人心目之间,若有形之可见、声之可闻者,不可得而遗忘也。夫天下之物涉于虚者,则终于无而已矣,滞于迹者,则终于有而已矣。若鬼神者,自其不见不闻者言之,虽入于天下之至无,自其体物不遗者言之,又妙乎天下之至有,其德之盛为何加哉!”然其所以然者,一实理之所为也。

【元典】

?“使天下之人齐明盛服,以承祭祀,洋洋乎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

【译文】天下的人都斋戒净心,穿着庄重整齐的服装去祭祀它,无所不在啊!好像就在你的头上,又像在你左右。

【诸儒注疏】齐之为言“齐”也,所以齐不齐而致其齐也。“明”,犹洁也。“洋洋”,流动充满之意。能使人畏敬奉承而发现昭着如此,乃其“体物而不可遗”之验也。孔子曰:“其气发扬于上为昭明,*蒿凄怆,此百物之精也,神之着也。”正谓此尔。

【理学讲评】齐,是斋戒。明,是明洁。盛,是盛美的祭服。洋洋,是流动充满的意思。左右,是两旁。孔子说:“何以见鬼神之体物而不可遗?观于祭祀的时节,能使天下的人,不论尊卑上下,莫不斋明以肃其内,盛服以肃其外,恭敬奉承以供祭祀。当此之时,但见那鬼神的精灵,洋洋乎流动充满,仰瞻于上,便恰似在上面的一般,顾瞻于旁,便恰似在左右的一般。”夫鬼神无形与声,岂真在其上下左右哉!但其精灵昭着,能使天下之人,肃恭敬畏,俨然如在如此。所谓体物不遗者,于此可验矣。

【元典】?“《诗》云:‘神之格思,不可度思,矧可射思?’”【译文】《诗经》说:‘神的降临,不可揣测,怎么能够怠慢不敬呢?’【诸儒注疏】《诗·大雅·抑》之篇。“格”,来也。“矧”,况也。“射”,厌也,言厌怠而不敬也。“思”,语辞。

【理学讲评】《诗》是《大雅·抑》之篇。格,是来。度,是测度。矧字,解做况字。射,是厌怠。三个思字,都是助语词。孔子又引《大雅·抑》之诗说道:“神明之来也,不可得而测度,虽极其诚敬以承祭祀,尚未知享与不享,况可厌怠而不敬乎?”观于此诗,则鬼神能使人畏敬奉承,而发见昭着者为有征矣。

【元典】

?“夫微之显,诚之不可掩,如此夫!”

【译文】从隐微到显着,真实的东西就是这样不可掩盖!

【诸儒注疏】“诚”者,真实无妄之谓。阴阳合散,无非实者,故其发现之不可掩如此。

【理学讲评】诚,是实理。孔子说:“鬼神不见不闻,可谓微矣。然难体物不遗,又如是之显,何哉?盖凡天下之物,涉于虚伪而无实者,到底只是虚无,何以能显?惟是鬼神,则实有是理,流行于天地之间,而司其福善祸淫之柄,故其精爽灵气,发见昭着而不可揜也,如此夫。”看来《中庸》一篇书,只是要人以实心而体实理,以实功而图实效,故此章借鬼神之事以明之。盖天下之至幽者,莫如鬼神,而其实不可揜如此。可见天下之事,诚则必形,不诚则无物矣,然则人之体道者,可容有一念一事之不实哉。

【心学讲评】夫道之费也,入于至小而无间,而积小以成乎大,则其极于至大而无外者,亦可得而言矣。道兼乎小大,而见其用之费,则其为无间之所以然,而见夫体之隐者,又可得而言矣。则请合小大于一源,溯费隐之一致而言之焉。

夫用之费也,必有其枢,无其枢,则与功利权术之徇末而失本者同也。体之隐也,必有其实,无其实,则与虚无寂灭之托妄而失真者同也。是天之道也,性之德也,静存动察之真理也,中和之实用也,智仁勇之所由成也。夫妇之知能亦以此而非妄,圣人之成德亦以此而为依,察乎天地而流行于至极之中者也。则一言以蔽之曰“诚”。且姑未言诚之为德,而于夫子之论鬼神者,着费隐小大之合,即以征诚为盛德之原焉。子曰:万物之消长亦已着矣,而不有其微焉者乎?天地之化育有其体矣,而不有其用焉者乎?若此者所谓鬼神者也。其往来也无心,而自有其灵爽,则有性情矣;其生杀也无迹,而固有其成能,则有功效矣。是鬼神之德也。夫其为德,则岂不盛乎?无一物焉而非其所寓也,无一处焉而非其所在也,无一时焉而非其所行焉,则天下之至盛者与!

何以言乎其盛也?人所可见者形也,而就形以视之而不得。夫形有大小,各有其量,而无形者无量之可测焉。人所可闻者声也,而循声以听之而不得。夫声有喧寂,各因其时,而无声者无时之可揣焉。此天下之至隐者乎!乃其不可见不可闻者,固非无也。万物各有其体,而居于体之中,以使成物之体,则鬼神之能体之也。无物不有其生,无物不有其死,无物不有其所成之功能,无物不有其无方之变化,皆鬼神之体之也,无有遗焉者矣。盖视之不见,而非不能为形矣;听之不闻,而非不能为声矣;然则天下之可见者形尽于可见之中,可闻者声止于可闻之际,而此之不遗者,则尽天下无形之境,无声之时,而皆其性情功效之实有者焉,则岂不极盛矣乎?

则请于仁人孝子之祭而征之。夫仁人孝子虽仁爱之心不容已,而岂能于本不然之事创此不经之典乎?盖实有警动乎其心,而使之不得不然者。于是而祭祀之礼达于天下,贤者不敢略也,不肖者不敢怠也。先期而散齐焉,致齐焉,齐一其心思,不敢他用。明贤者不敢略也,不肖者不敢怠也。先期而散齐焉,致齐焉,齐一其心思,不敢他用。明絜其志意,不敢杂乱。及期而或冕焉,或弁焉,致美于衣裳,不敢亵越,乃以荐之几筵,奉之于皇尸,而承祭祀。于斯时也,洋洋乎不可见之中,若有形焉;不可闻之中,若有声焉。流动于两间而充满乎庙中,如在其上,而与相陟降焉。若在其左右,而与相酬酢焉。此岂承祭者之生其私意而为此妄情也乎?实有其使之者也。不然,则天下之废之也亦已久矣。斯亦可征鬼神之无处不在矣,

则又岂特存其心以承祀而有,未有祀之前,既有祀之后而遂无也哉?

《诗》咏之矣。《诗》曰,天下唯有形有声者,则其至也可测矣。盖力有穷则必息以待时,而后成乎形声以来集。若夫神者,其为屈为神,为消为息,取给于至足之中,固可随机而动,其格也不可揣度也。夫然,则时怀敬畏,以凝承其明命,而戒慎其灾祥,犹恐不足以昭示之,况可得而射忘之乎?盖其生生而不息,昭昭而不爽,不可见闻,而体于无声无臭之内有如斯也,亦可以征鬼神之无时不行矣。夫然,则鬼神之德无所不盛,不信然哉!夫鬼神本微也,故不可得而见,不可得而闻也,而其无物不体,无处不流动充满,无时不降格于人心,则莫有显于此者。盖阴阳合散,实有其气,则必实有其机;实有其机,则必实有其理。实有其理者,诚也。而气机之发不容已也者,诚之不可掩也。然则天下之理诚有于中,未发虽无发现之形,已发虽无一成之节,而自然立之为大本,行之为达道,无须臾之离于人心,而修之为礼乐刑政,建之为位天地,育万物者,其又孰得而掩之哉?幽冥初无二理,在善体者不使有遗焉而已。

由夫子之言观之,不可见闻者,隐也。体物不遗,而洋洋如在,不可度而格者,费也。物无大小而皆体者,入于至小而无间也。周乎万物而无处不在,无时不格者,极于至大而无外也。君子之道费而隐,岂不与鬼神合德乎?乃所以在君子而费有其隐焉,在鬼神而策则必显焉,则唯诚而已矣。诚者,隐之所以不托于虚,而费之所以不侈于博也。唯有德乃有其道,故于此言德言诚,而天人之蕴可渐进而明矣。

右第十六章。不见不闻,隐也。体物如在,则亦费矣。此前三章以其费之小者而言,此后三章以其费之大者而言,此一章兼费隐、包小大而言。

【心理穿梭】章句一“然”字及“是其”二字,一串写得生活。“弗见”、“弗闻”,微也;“体物不可遗”,显也。义既两分,故不得不用“然”字一转。乃如朱氏伸竟为分别,则又成窒碍矣。弗见弗闻者,即以言夫体物者也。体物不遗者,乃此弗见弗闻者体之也。

侯氏形而上下之言,朱子既明斥之矣。双峰犹拾其余渖而以为家珍,则何其迷也!形而下者只是物,体物则是形而上。形而下者,可见可闻者也。形而上者,弗见弗闻者也。如一株柳,其为枝、为叶可见矣,其生而非死,亦可见矣。所以体之而使枝为枝,叶为叶,如此而生,如彼而死者,夫岂可得而见闻者哉?

物之体则是形。所以体夫物者,则分明是形以上那一层事,故曰“形而上”。然形而上者,亦有形之词,而非无形之谓。则形形皆有,即此弗见弗闻之不可遗矣。

不可见、不可闻者之体物不遗,鬼神之性情固然。此弗见弗闻之体物不遗,以使物得之为物者,则其功效也。三句全写性情,而功效则在言外,不可以体物不遗为功效。

于鬼神内摘出祭祀一段说,是从弗见弗闻中略示一可见可闻之迹。延平云“令学者有人头处”一语,甚精。此不可见闻者,物物而。有直是把一株柳去理会,则尽量只在可见可闻上去讨,急切问如何能晓得者里面有那弗见弗闻底是怎么生。及至到祭祀上,却得通个消息。

“天下之人”四字,是大概说。除下那嫚侮鬼神底不道,其余则浅者有浅者之见,深者有深者之见。是他一时精气凝聚,散乱之心不生,便忾乎如将见之,如将闻之,而信不遗者之真不可遗也。若到圣贤地位,齐明盛服以修其身,出门使民,皆以承祭之心临之,则不但于祭祀时见其洋洋,而随举一物,皆于其不可见者,虽不以目见而亦见之;不可闻者,虽不以耳闻而亦闻之矣。

乃此理气之洋洋者,下逮于天下之人,固亦时与之相遇,特习而不察,由而不知,穷视听于耳目之间,而要亦何尝远人而托于希微之际也?故曰:“诚之不可掩如此夫!”东阳许氏以祭祀为“识其大者”,殊属孟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