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四书经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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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6章 中庸王天下有三重

【元典】

王天下有三重焉,其寡过矣乎!

【译文】治理天下能够做好议订礼仪,制订法度,考订文字规范这三件重要的事,也就没有什么大的过失了吧!

【诸儒注疏】吕民曰:“三重,谓议礼、制度、考文。惟天子得以行之,则国不异政,家不殊俗,而人得寡过矣”。

【理学讲评】王天下,是兴王而君主天下者。三重指议礼、制度、考文说,以其为至重之事,故曰三重。子思说:“王天下的君子,有议礼、制度、考文三件重大的事,行于天下,则有以新天下之耳目,一天下之心志,由是诸侯奉其法,而国不异政,百姓从其化,而家不殊俗,天下之人,其皆得以寡其过失矣乎。”

【元典】

上焉者虽善无征,无征不信,不信民弗从;下焉者虽善不尊,不尊不信,不信民弗从。

【译文】在上位的人,虽然行为很好,但如果没有验证的活,就不能使人信服,不能使人信服,老百姓就不会听从。在下位的人,虽然行为很好,但由于没有尊贵的地位,也不能使人信服,不能使人信服,老百姓就不会听从。

【诸儒注疏】“上焉者”,谓时王以前,如夏商之礼虽善,而皆不可考。“下焉者”,谓圣人在下,如孔子虽善于礼,而不在尊位也。

【理学讲评】征,是考证。尊,尊位。子思又说:“所谓王天下者,乃身有其德,居其位,而又当时者也。如时王以前,远在上世的,其礼虽善,然世远人亡,于今已无可考证,既无可考,则不足以取信于人,不足取信于人,则人不从之矣。又如圣人穷而在下的,虽善于礼,然身屈道穷,而不在尊位,位不尊,则不足以取信于人,不足取信于人,则人不从之矣。”故三重之道,惟当世之圣人,而又在天子之位,然后乃可行也。

【元典】

故君子之道,本诸身,考诸庶民,考诸三王而不缪,建诸天地而不悖,质诸鬼神而无疑,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

【译文】所以君子治理天下应该以自身的德行为根本,并从老百姓那里得到验证。考查夏、商、周三代先王的做法而没有背谬,立于天地之间而没有悖乱,质询于鬼神而没有疑问,百世以后待到圣人出现也没有什么不理解的地方。

【诸儒注疏】此“君子”指王天下者而言,其道即议礼、制度、考文之事也。“本诸身”,有其德也。“征诸庶民”,验其所信从也。“建”,立也,立于此而参于彼也。“天地”者,道也。“鬼神”者,造化之迹也。“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所谓圣人复起,不易吾言者也。

【理学讲评】君子,指王天下者而言。道,即仪礼、制度、考文之事。征,是验。三王,是夏禹、商汤、周文武。缪,是差缪。建,是建立。悖,是违背。质,是质证。俟,是等待。承上文说:“制礼作乐,必有德、有位、有时,乃为尽善。所以王天下的君子,行那仪礼、制度、考文之事,非可苟然而已。必本之于身,凡所制作,一一都躬行实践,从自己身上立个标准,固非有位而无德者也。由是以之征验于庶民,则人人都奉行遵守,不敢违越,又非不信而不从者也。以今日所行的考验于三代之圣王,则因革损益,都合着三王已然的成法,无有差缪。以我所建立的,与天地相参,则裁成辅相,都依着天地自然的道理,无有违背。鬼神虽至幽而难知,然我的制作已到那微妙的去处,就是质证于鬼神,他那屈伸变化,也不过是这道理,何疑之有?百世以后的圣人,虽至远而难料,然我的制作,已至极而无以加,就等待后边的圣人出来,他那作为运用,也不过是这道理,何惑之有?”夫君子之道,出之既有其本,而验之又无不合,此所以尽善尽美,而能使民得寡其过也。

【元典】

质鬼神而无疑,知天也。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知人也。

【译文】质询于鬼神而没有疑问,这是知道天理;百世以后待到圣人出现也没有什么不理解的地方,这是知道人意。

【诸儒注疏】知天、知人,知其理也。

【理学讲评】承上文说:“鬼神幽而难明,君子之制作所以能质之而无疑者,由其知天之理也。盖天之理,尽于鬼神,君子穷神知化,于天道所以然之理,既明通之而不蔽,故其见于制作者,皆有以合乎屈伸动静之机,鬼神虽幽,自可质之而无疑也。言鬼神,则天地可知矣。后圣远而难料,君子之制作,所以能俟之而不惑者,由其知人之理也。盖人之理,尽于圣人,君子明物察伦,于人心所同然之理,既洞彻之无疑,故其见于制作者,自有以符乎旷世相感之神,后圣虽远,自可俟之而不惑也,言后圣则三王可知矣。”此可见心思必通乎性命,才可以兴礼乐,学术必贯乎天人,才可以言经济,君子所以能此,亦自尊德性道问学中来也。有三重之责者,可不以务学为急哉?

【元典】

是故君子动而世为天下道,行而世为天下法,言而世为天下则,远之则有望,近之则不厌。

【译文】所以君子的举止能世世代代成为天下的先导,行为能世世代代成为天下的法度,语言能世世代代成为天下准则。在远处有威望,在近处也不使人厌恶。

【诸儒注疏】“动”,兼言行而言。“道”,兼法则而言。“法”,法度也。“则”,准则也。

【理学讲评】动,是动作,兼下面行与言说。道,是由,兼下面法与则说。法,是法度。则,是准则。望,是仰慕。厌,是厌恶。子思说:“君子议礼、制度、考文,既通乎天人之理,而兼有六事之善,则可以立天下万世之极矣。所以凡有动作,不但一世之人由之,而世世为天下之所共由。如动而见诸行事,则凡政教之施,都是经常不易的典章,世世的人,皆守之以为法度,而不敢纷更。动而见于言语,则凡号令之布,都是明征定保的圣谟,世世的人皆取之以为准则,而不敢违悖。在远方的百姓,悦其德之广被,则人人向风慕义,都有仰望之心,在近处的百姓,习其行之有常,则人人欢欣鼓舞,无有厌恶之意,是君子之道,垂之万世而无弊,推之四海而皆准者如此。民之寡过不亦宜乎!”

【元典】

《诗》曰:“在彼无恶,在此无射。庶几夙夜,以永终誉。”君子未有不如此而蚤有誉于天下者也。

【译文】《诗经》说,“在那里没有人憎恶,在这里没有人厌烦,日日夜夜操劳啊,为了保持美好的名望。”君子没有不这样做而能够早早在天下获得名望的。

【诸儒注疏】《诗·周颂·振鹭》之篇。“射”,厌也。所谓“此”者,指“本诸身”以下六事而言。

【理学讲评】《诗》,是《周颂·振鹭》之篇。恶,是憎恶。射,是厌射。夙,是早。永终,是长久的意思。誉,是名誉。蚤,是先。子思引《诗》说:“人能在彼处也无人憎恶他,在此处也无人厌射他,彼此皆善,无往不宜,则庶几早夜之间,得以永终其美誉矣。观《诗》所言,可见致誉之有本也。是以三重君子,必备六事之善,而后可以得令名于天下,固未有道德不本于身,信从未协于民,三王后圣不能合,天地鬼神不能通,而能垂法则,服远近,先有声名于天下者也。”然则为人上者,岂可不自尽其道也哉!

右第二十九章。

【心学讲评】君子道凝而为下不倍,未可以行而不轻于行也。若其有其德,居其位,乘其进而居上矣,则道行矣。乃德之已至,犹必以德性,问学极深研几者为深谨慎重之心,而斟酌以尽道之致。故其行也,亦必其凝也,而一以不骄者行之,乃以功化及于天人远迩,而圣人之道待之以行,则君子亦圣人矣。

夫欲行道于天下,而定制作之经,则议礼也,制度也,考文也,三者其至重者也。礼明而品节定,大以尽人伦之至,小以悉物则之宜。度审而规制一,大以正上下之等,小以利生民之用。文正而音义通,大以合议理之安,小以防命令之伪。故三者天下之至重者也。以其德、居其位、乘其时而王天下,能有此三者之定制以行之天下,则侯国无异制,民庶无殊俗,皆一以是礼行之而爱敬成,是度为之而器用得,是文纪之而流传审。此日之天下,其寡过矣乎!

民过之寡,匪异人任,而专责之王天下者,何也?盖既有其德,而又当其时,无可诿也。彼上焉而为前王者,虽有其德,而所作者善矣,乃世远运革而无征,无征则不足以取信于天下之民,且以季世之流弊,讥淳朴之略,弗从也。下焉而无其位者,虽有其德,而所作者皆可善矣,乃分卑权轻而不尊,不尊则不足以使天下之信已,且谓匹夫之僭逾,为私意之归,弗从也。夫前王不能治后世之人心,处士不能操百姓之刑赏,则修明“三重”,以制礼作乐,为民寡过,责在王天下之君子,不容辞矣。

其有责,必有其道。乃君子之道,系天下后世得失之大者。而修德之君子,凝至道于躬,其敢以骄心承之,而谓履其位、因其时,可以覃敷天下,而无待于详审矣乎?君子之身,尊德性、道问学之身也。以其无欲者秉天下之至正,无私者建天下之至公,理无不明而当乎事,事无不察而合乎理,可以推行于制作矣,而犹未也。民其信我乎?民其从我乎?必其信我,而后知所作者为人心之同然;必其从我,而后知所作者为风会之已至,盖抑征诸庶民矣。于是乃以其本诸身者之德,行其征诸庶民之道,而犹有其难其慎之心焉。前乎我者有三王,吾之制作,所以因其治而补其弊者也,则必考之焉。所与三王同者,必其不可不同者也;所与三王异者,必其不得不异者也,皆必与三王化民成俗之精意不相差谬也。临乎我者有天地,吾之制作,所以赞其化而奠其位者也,则必建之焉。立大中于此,而必与天地之正者参也;立至和于此,而必与二气之顺者参也,皆必与天地贞常尽变之至理不相拂悖也。幽而有鬼神焉,吾之制作,将以秩正其明禋而感孚其变化者也,则尽心以质之。于其屈伸,可以决生杀之用也;于其陟降,可以信兴废之宜也,无疑于幽而不可格也。远而有百世之圣人焉,吾之制作,将以尽其当然以使可继、留其有余以使可裁也,则酌理数以俟之。不忧吾之太过而使难乎其益也,不忧吾之不及而使难乎其损也,无惑乎远而不可通也。

夫三王有已然之迹,天地有昭示之理,考之建之,君子则有其道矣。鬼神者无形之可见,后圣者无迹之可求,而何以质之俟之哉?乃其质焉而无疑,君子知天之至也,既已参观于法象之昭垂,而抑深悉夫阴阳之变合,在幽如明,而鬼神莫能违已。俟焉而不惑者,君子知人之至也。既已考之前,而知往圣之道待我以明;而抑推诸后,而知后王之功自我而启,以心合理,而百世莫能易矣。至于幽质鬼神,远俟来者,而君子之深谨说慎,以建“三重”者,不已极乎?以此而王天下,夫乃可以有“三重”于已,而道无不行已。则其以寡天下之过者何如哉!

夫制作之道,苟不尽本身征民之实,而达乎天人上下之理,则有所从,有所不从,而行之一方而不能推之四海,或行之一时而不能施及后世,则由是而身先率由乎所制之典,而皇躬之动作前民启用者,皆天下之所共由者也,且延及后世而无不共由者也。由是而其动也,措诸政事以施行此“三重”也,皆天下之所必遵者也;由是而其动也,发诸教令以申明此“三重”也,皆天下之所必准者也,且延及后世无不遵且准者也。

唯其广通乎众志而无难格之俗也,故远而不得与吾政教者,皆闻风而遥望,愿受一王之化也。唯其引民于不倦而有日新之益也,故近而日习于吾之教令者,将俞久而益亲,无有厌之情也。如是则法则垂于无穷,而民志定;情理通于无外,而风俗一。民之之寡过也,斯盛矣乎!乃君子之所以能寡天下后世之过者,岂恃吾道之可以易天下,而任吾聪明才智以决行之哉?则《诗·振鹭》之篇可考也。《诗》云,吾宾客之来助祭者,吾不能无厚望焉。在彼国中而临民也,其尚合民之心而无恶乎!在此王庭而为客也,其尚示我周行而无射乎!庶几哉!谨之于夙夜者,仰念天理之常临,俯念人心之不易,使为民君师之令誉有以永之而克终也。

夫《诗》言誉,而必言其永,言永誉,而必归其责于夙夜,是可以知君子为民寡过之心矣。君子之世为法则而远近归心,其所以致此誉者,则唯是有不骄之德,以致其深谨详慎之心,故必本诸身者如此其尽道,征诸民者如此其达情,建诸天地而质鬼神者如此其通幽明之理,考之三王而俟后圣者如此其审伦物之宜,而后以既竭之心思,成有道之气象,然后治教允孚,而君师之誉乃归之。未有恃其一至之德,矜吾甚大之道,不求无咎于天人,不念无怍于今古,而遽焉行之,遽可以蚤有君师之誉于天下者也。由此观之,则君子之道凝于己而不骄,乃以得位乘时而行圣人之道于天下,非其德性、问学之功体备夫至德者而能然乎?然则君子所以道合乎圣者,唯其德之合也。推原及此,而自明诚者之明则无不诚,其理为无可易,所为由人道以合天道,而静存动察,以体天命、率性道,皆实有必致之功,俱可见矣。而至诚之合天,不抑可于其德而推之哉!

右第二十九章,承上章“居上不骄”而言,亦人道也。

【心理穿梭】章句云:“鬼神者,造化之迹也。”造化者天地之用,故黄洵饶“与天地同用”之言,甚为分晓。乃细玩章句,于“造化”下加一“迹”字,则又自造化之已然者而言之,而非但用与体之别。云“考”、云“质”、云“俟”,无殊其云“本”、云“征”、云“建”, 则考之、质之、俟之者,皆君子也。质如“质成”之质,是君子尝以此道质正于鬼神矣。

天地之所以为道者,直无形迹。故君子之道:托体高明,便不悖于天之撰;流行不息,便不悖于天之序;立体博厚,便不悖于地之撰;安土各正,便不悖于地之理。然而天地之所见于人者,又止屈伸往来、阴阳动静之化,则已非天地之本体。故可云“小德川流”,而不分此德曰仁、曰义、曰礼、曰知;可云“大德敦化”,而不可曰诚;则亦无所取正而质,而特可曰“建”。

若鬼神,则可以诚言之矣,以其屈伸往来,尽其实而必信也,斯亦可以仁义礼智言之矣。其生者仁,其止者义,其充满者礼,其昭明者知也。故曰“明则有礼乐,幽则有鬼神”。礼乐固以法阴阳之化,而亦可通鬼神于求之声、求之气之间矣。

质以其所赞乎造化者为礼、为度、为文,非抑鬼神之所伸而扬鬼神之所屈。质以其对越乎灵爽者,则以礼、以度、以文,而有事乎鬼神,伸者可迎其来,屈者可绍其往。君子之以其三重之道质之于鬼神,以证其得失,盖无异于三王之有其成宪而可考。其质之而无疑也,乃以毅然行其三重;而即或损造化之有余,益造化之不足,亦无忧其心迹之差,盖不异于庶民之有好恶而可征。

《中庸》此语,原非虚设,果有其可质之理,果有其质之之事。非但如小注所云“龟从、筮从”,取诸不可必之影响。而北溪之言曰“鬼神天理之至”,语尤颟顸。天理之至者,天地是也,建之而不悖者也,岂鬼神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