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四书经纬
26583200000007

第7章 大学大学之道(2)

若夫修身者,修其言使无过言焉,修其行使无过行焉,修其动使无过动焉,盖责之躬者备矣。而古之欲修身者,则以为及其发而制之,有不胜制者矣。吾立身之始,有为身之主者,心也。当物之未感,身之未庆,而执持吾志,使一守其正而不随情感以迷,则所以修身之理,立之有素矣。乃心,素定者也。而心与物感之始,念忽以兴,则意是也。静而不失其正,动而或生其妄,则妄之已成,而心亦随之以邪矣。古之欲正其心者,必先于动意有为之几,皆诚于善,而无一念之不善夺其本心焉。乃意者忽发者也,而意所未发之始,几可素审,则知是已。发而乍欲其善,豫未有以知其不善,则着之不明,而意亦惑于所从出矣。古之欲诚其意者,必先于善恶可知之理,力致其辨,而无一理之不明,引意以妄焉。

夫致知,则意知所诚,心知所正,身知所修矣。此大学始事之急图也。而古人之致知,非虚守此灵明之体而求白也,非一任吾聪明之发而自信也,以为凡吾之理皆一因乎万物固然之理,则物物有当然之则。凡天下之物接于吾身者,皆可求其得失顺逆之则,以寓吾善恶邪正之几,故有象可见,有形可据,有原委始终之可考,无不尽吾心以求格,则诗书礼乐之教,人官物曲之事,皆必察焉,而大学之为学,于斯焉极矣。此学之始事必于格物也,详略大小精粗得失无不曲尽,故足以为身心意知之益而通乎天下国家之理。始终之次序,安可忽哉!

夫自身而心,而意,而知,以极乎物,莫不极致其功,而知格物之为大始,则详于求格者,知至善之必于此而备也。于是而格之功已深,则物可得而格矣。物之既格,吾之所以处夫万物者,皆一因于理,而如是则善,不如是则不善,知无不至矣。知之既至,吾之所以择乎善恶者,皆明辨其几,而无疑于善,无疑于不善,意无不诚矣。意之既诚,吾之所以动乎几微者皆一如共志而纯一于善,不摇于不善,心无不正矣。心之既正,吾之所以发为行动言者,皆根心以行,而为之有本,持之有主,身无不修矣。夫自格物以至于修身,内外交尽而初终一致,非明德之至善者乎?而必有其始,乃有其终,其先后不可诬矣。

由是其修身之功备而身无不修焉,则好恶正而情通于家,教乃可行而家齐矣。齐家之道得,而家无不齐焉,则仁让兴而化行于国,政乃可举而国治矣。治国之法立,而国无不治,则政教隆而理达于天下,化乃可广而天下平矣。自家而国,而天下,为之有本而推广自通,明德广孚而化行俗美,岂非新民之至善者乎?而必有其本,乃有其末,其先后益不可紊矣。故古之大人,于格致不厌其详焉,于诚正不畏其严焉。施之于天下国家者,皆以吾格致诚正之修,得其理而顺应之,其为学之功有如此。

而以其要言之,则格致诚正,所以修身也;齐治平,则修身以齐之治之平之也。是故自天子之元子以至于凡民之俊秀,皆入大学,而其教同也,其学同也,则其本同也:修身而已矣。盖求详于格致者,知明新之理,大无不备而小无可略,故求详于始,而以修身以为成德之终。推及于天下者,则本明德以新民之道,化以之行而道以之广,故急图其本,而惟修身为力学之先。藉其不然,本末无序,而急求之天下国家,则不修之身,端居万民之上,而徒施其政教,其本乱矣。乃欲末之治也,否矣。

夫家较国与天下而近者,所当厚者也,必尽吾情理以齐之者也。薄于其家而唯吾之好恶是殉焉,乃欲施于国[与]天下与我疏远者,而厚致其治教之宜,则未之有也。国与天下且不能待于家,而况身为万事之本乎!则古人明明德于天下,其次序之必循有如此者。故大学之教,有要归焉,极乎详而有要也。有次序焉,极乎博以反约也。于方学之日,已取天下国家之理,而修之于渊默,必致格致诚正之功而密用其涵养。有志于大人之学者,其尚循此道以自勉乎!

右经一章,盖孔子之言而曾子述之。凡二百五字。其传十章,则曾子意而门人记之也。旧本颇有错简,今因程子所定,而更考经文别为次序如左。凡千五百四十六字。

凡传文杂引经传,若无统纪,然文理拉续,血脉贯通,深浅始终,至为精密,熟读详味,久当见之,今不尽释也。

【心理穿梭】缘“德”上着一“明”字,所以朱子直指为心。但此所谓心,包含极大,托体最先,与“正心”心字固别。性是二气五行妙合凝结以生底物事,此则合得停匀,结得清爽,终留不失,使人别于物之蒙昧者也。德者有得之谓,人得之以为人也。由有此明德,故知有其可致而致之,意有其不可欺而必诚焉,心有所取正以为正,而其所着,发于四肢,见于事业者,则身修以应家国天下矣。明德唯人有之,则已专属之人。属之人,则不可复名为性。性者,天人授受之总名也。故朱子直以为心。而以其所自得者则亦性也,故又举张子“统性情”之言以明之。乃既以应万事,则兼乎情,上统性而不纯乎性矣。

性自不可拘蔽。尽人拘蔽他,终奈他不何,有时还迸露出来。如乍见孺子入井等。即不迸露,其理不失。既不可拘蔽,则亦不可加以明之之功。心便扣定在一人身上,受拘之故。又会敷施翕受,受蔽之故。所以气禀得以拘之,物欲得以蔽之,而格、致、诚、正亦可施功以复其明矣。

朱子“心属火”之说,单举一脏,与肝脾肺肾分治者,其亦泥矣。此处说心,则五脏五官,四肢百骸,一切“虚灵不昧”底都在里面。如手能持等。“虚”者,本未有私欲之谓也。不可云如处空。“灵”者,曲折洞达而咸善也。《尚书》灵字,只作善解,孟子所言仁术,此也,不可作机警训。“不昧”有初终、表里二义:初之所得,终不昧之;于表有得,里亦不昧。不可云常惺惺。只此三义,“明”字之旨已尽,切不可以光训“明”。

孟子曰:“日月有明,容光必照焉。”明自明,光自光。如镜明而无光,火光而不明,内景外景之别也。“明德”只是体上明,到“致知”知字上,则渐由体达用,有光义矣。

“旧染之污”有二义,而暴君之风化、末世之习俗不与焉。大学之道,初不为承乱之君师言也。一则民自少至长,不承德教,只索性流人污下去。一则人之为善,须是日迁,若偶行一善,自恃为善人,则不但其余皆恶,即此一善,已挟之而成骄陵。故传云“日新”,云“作新”,皆有更进、重新之意。

新安引《书》“旧染污俗,咸与惟新”以释此,则是过泥出处而成滞累。如汤之自铭“日新”也,岂亦染桀之污俗乎?况《书》云“咸与惟新”,只是除前不究意,与此何干?

“必至于是”是未得求得,“不迁”是已得勿失。“止于至善”须一气读下,归重“至善”一“至”字。言必到至善地位,方是归宿,而既到至善地位,不可退转也。朱子以“不能守”反“不迁”,最为明切。此中原无太过,只有不及。《语录》中作无太过不及说,自不如《章句》之当。盖既云至善,则终无有能过之者也。

或疑明德固无太过之虑,若新民,安得不以过为防?假令要民为善,教格过密,立法过峻,岂非太过?然使但向事迹上论,则明德亦将有之。如去私欲而至于绝婚宦,行仁而从井救人,立义而为宰辞粟,亦似太过。不知格物、致知、正心、诚意以明明德,安得有太过?《补传》云“即凡天下之物,莫不因其已知之理而益穷之,以求至乎其极”,何等繁重!《诚意传》云“如恶恶臭,如好好色”,何等峻切!而有能过是以为功者乎?

新民者,以孝、弟、慈齐家而成教于国,须令国人皆从而皆喻。又如仁人于妨贤病国之人,乃至迸诸四夷,不与同中国。举贤唯恐不先,退不善唯恐不远,则亦鳃鳃然惟不及之为忧,安得遽防太过,而早觅休止乎?“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是学问中精密之极致;亲贤乐利,须渐被于没世后之君子小人而不穷。奈何训止为歇息,而弃“至善”至字于不问邪?或问云“非可以私意苟且而为”,尽之矣。

“在”云者,言大学教人之目虽有八,其所学之事虽繁重广大,而约其道则在三者也。《大学》一篇,乃是指示古之大学教人之法,初终条理一贯之大旨,非夫子始为是书建立科条,以责学者。

章句三“当”字,是推开论理。张氏曰“在犹当也”,卤莽甚矣。藉令以此教学者“当明明德”,亦令彼茫然不知从何处明起。

黄氏说“气禀所拘有分数,物欲所蔽则全遮而昏”。不知物欲之蔽,亦有分数。如淫声浅而美色深者,则去耳之欲亦易,未全昏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