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被王栩言中,十年后,日本鬼子发动了侵华战争。李共朝这回听了王栩的话,除了必要的外出巡查,他基本上就窝在宫里,蝙蝠会倒平溜溜地过来了一段时光。可惜王栩后面的半截话,李共朝没琢磨透,竞真的遭了厄运。小鬼子铁蹄一踏进中原,蝙蝠会的几个洞库纷纷落进了敌占区。有的东西仓促启运迁移,又被撵得屁滚尿流损失连连。
战端未起,已露许多征兆。永平桥西边,驻扎着日军驻屯旅团第一联队,永平桥东边,是二十九军拒守的永平县城。战争前夕,这里就风生水起,暗流涌动。冈村宁次向各战区特高课下个密令:支那民间有个秘密组织——黑蝙蝠会,洞藏了倾国巨资,望速窃取,以充军资。这正符合日本的国家精神,日本首相给裕仁天皇的奏折中这样写道:吾人欲征服中国,则必先征服满蒙,吾人欲征服世界,必先征服中国。吾人如欲能征服中国,必先掘尽蝙蝠会洞藏财富。于是特高课们纷纷潜入内地,刺探蝙蝠会的洞库。
永平是个古城,市面店铺林立,商贾不断。算命的、卜卦的、耍猴的、卖艺的、唱皮影戏的,一堆一撮的人,熙熙攘攘。一个长络腮胡子的货郎,每天挑着一副货郎担,从永平桥上进城,此人叫水上秀雄,是日本黑龙会的一名会首。因他擅长隐身术,刺探了许多情报,深得特务头子土肥原贤二赏识,很快被吸纳入特高课。
水上秀雄有个好听的中国名字——杜春正,并说一口纯正的汉语。他每天遛街串巷,叫卖小杂货,交往了永平不少人。一年后,他丢掉了货郎担,在永平城里好地面处,开了“瑞祥珠宝店”。
瑞祥珠宝店是个临街的两层楼房,楼房后还有三排连体大宅子。这时侯的水上秀雄,刮净了胡子,穿身长袍,外套马褂,戴了顶礼帽,打眼一看,像个体面的生意人。水上秀雄见了客人,抱拳打躬后,言不过三句,就指着珠宝店的牌子说,这是上海他叔叔的店。人们这才释疑,一个货郎担能挑出个珠宝店?但水上秀雄的底细后来慢慢都露了出来。
是年三月,杏花落了桃花开,火爆爆的春来了,永平河水泛着碧绿的光。水上秀雄独坐柜上,一口一口地饮茶,心里却五窍生烟,怎么也品不出个茶味来。原来他挨了川本长官的训斥,川本指示他多次:据各方情报显示,永平城内有蝙蝠会的洞库和巢穴。但水上秀雄心里暗忖:一个万数人的小城,哪条胡同他都溜遍了,能藏掖什么东西?嘴上不敢说,心里觉得上面的情报肯定有误。
吉边向他报告过,说大蟒山九洞十八豁里,可能藏着蝙蝠会的东西,那儿的山梁沟谷里经常出没些不三不四的人。水上秀雄搔着后脑勺,心里丝丝拉拉地揣摸着,突然他反掌拍了下头盖骨,咦呀!我的脑子差点中了邪,他一把推开后窗,望着峰岚叠嶂的大蟒山,沉沉地点了点头,然后冲着楼下喊了声:“来人!”
吉边小佐应声走了进来,低首侯着。
水上秀雄斩钉截铁地命令:“从明天开始,全力侦察大蟒山,不放过一条沟一个洞,明白吗?一旦发现蝙蝠会的东西,连人带物一网打尽”。
这天下午,阳光西斜,街面上人车渐稀。城南一巷口里,走出一位老夫人,拄着根枣树拐杖,旁边跟了个丫环。老夫人裹过脚,小脚如一枚火镰,走路一捣一捣的,两条腿杆倒满有劲道。
老夫人走到瑞祥珠宝店门口,抬头看了看店招牌,然后颤颤抖抖地走了进去,低着头逐件地看玉制佩件、宝石戒指,那个认真劲儿,像在细数家珍似的。这时楼上有人的走动声,老夫人听见了,也丝毫不理睬他们。
就在老夫人准备离开的时候,姬村从柜台里跑出来,边施礼边说:“老夫人慢走,你这满身载福之人,初到本店,一样珠宝也没相中?”
“相中了一样,我回家取钱去。”老夫人说话的声音,粗嗓大气的。话来话去的功夫,姬村袖筒里一个小物件塞进了老夫人手中。
老夫人回到家里,丢掉拐杖,摘掉假发,原来是位丰韵的中年女人,她是李青梅。
李青梅抻开纸团,见上面写道:
他们明天去大蟒山搜山寻洞。
夜,黑得锅底灰似的,永平城静得出奇,远处有犬吠声传来。一个满身汗水的汉子,小衣襟短打扮儿,大步流星的从大蟒山上下来,走到永平桥边,他开始有些小心,看了眼桥西边的小鬼子兵营,又望了望城楼上的国军岗哨,一猫腰顺着城墙根溜走了。忽儿一抬脚,嗖的一声跃上了墙头,接着像只狐狸似的在房脊上跑一会儿,停一会儿,只一刻钟功夫,来到城南一幢阴森森的四合院大宅子,蹲在房坡上,头像货郎鼓似的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黄毛虎,下来吧,我早看见了你。”屋里一个女人说话了,沉沉的嗓音,像从天外传来。
黄毛虎闻声,轻轻地跳落院中,一猫腰进了屋,卟哒一下跪在地上,说:“师傅,这几天,还是那五个人,扛个三角架,这个山爬那个沟转,看样子像勘察地形的,不过说的是小鬼子话,他们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混帐,你个猪脑子,他们要对你那儿下手,知道吗?我手里有情报的,他们是黑龙会的,准是你那儿的人里露出了破绽,你惹大祸了你。”
黄毛虎浑身哆嗦了一下,心里一阵叫苦,没有呀,只有我和我的女人,深山老林里,根本见不着外人。要是小鬼子真冲着大蟒山的东西去,这事可就不妙了,那儿离小鬼子兵营只二十几里路,一旦动起手来,只是眨巴眼的功夫。我黄毛虎死一百回,也抵偿不了这么大的损失呀,想到这里,他结结巴巴地说:“请师傅指示,下步我该怎样行动。”
“大蟒山被盯上,李会长很焦急,他指示我们,和他们兜圈子,万不得已,就地弄死这些小鬼子,一个活口都不能留。我们这么多洞库,就你那儿露了馅,倘若你出了事,蝙蝠会就遭了大殃,你懂吗你!”黑影里的李青梅,脸色铁青铁青的。
鸡还没张嘴时,黄毛虎赶回了鹰嘴崖。鹰嘴崖是个不起眼的山崖,在大蟒山入口的北坡,坡下面挂着一道道梯田,不远处是永平河,弯弯曲曲的向东流去。再远处,就是黑乎乎的永平城墙。黄毛虎刚打了个盹,一个鲤鱼打挺又起来了,他女人转头问道:毛虎,我看你心里有事,又领新任务了吧?
“******,这几个小鬼子,不是勘察地形的,你猜他们冲着什么来的,”黄毛虎的嘴巴往房后的鹰嘴崖呶了一下。
女人“啊”地惊叫了一声,问道:咱整天守在这儿,小鬼子怎么会闻出味儿,这事奇怪呀!
黄毛虎叹了口气,说:“山大什么草都有,人多什么人都有,谁能揣摸得透?这大蟒山只有山狸子嘴浅。上面给我们的任务,不让咱挪窝,咱死也得死这儿,你可得有个准备呀!”说着用掌做刀,在嘴巴底下狠狠地抹了一下,眼神凶凶地看着女人。
女人有些紧张起来,她豁地坐起身子,埋怨着说:“你就知道死呀死的,山狸子不也是咱蝙……”见黄毛虎向她摇手掌,知道家规不准这样子“你别吓唬我,大祸真的临头,我也不是个熊蛋,横竖是个死,咋的也要弄死几个鬼子垫肚子!”
“这几天,来的小鬼子会多起来,大蟒山肯定有灾祸,这是我师傅说的。你呀,别啥事都大大咧咧的,咱读军校时,老师不是讲过谋略吗?凡事要动动心眼子,我觉得死守这儿不行,叫他们捂了麻雀咋办?咱来个鞋底抹油,溜到老爷洞住去,不是有一计叫调虎离山吗。”
“咱这房子怎么办,小鬼子来过这儿,他们熟悉这儿的路!”
黄毛虎紧皱了下眉头,果断地说:“放火烧了它,九洞十八豁,这样的房子多着呢,房子没了,说不定小鬼子还绝了这里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