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
银杏庄大队办公室外。
一群人正在围观一老一少争吵。
老的:“小兔崽子,你还讲不讲理了,你二十八、九岁没取上媳妇,你寻思你爹、你妈心里好受吗?整天价摔脸子给我看,我有什么办法?我能领着你们弟兄四个去抢人家的闺女来家当媳妇吗?”
少的说:“我说让你领我们兄弟四个去抢人家的闺女来吗?别人家都能盖上四间房,你怎么就不能给我盖上四间房?光嘴上说让我兄弟几个使劲奔争,这奔争了多少年了,也没盖起房?”
老的:“大家伙都听听,这小子说了些什么话?我苗青林容易吗?老爹活到八十多,整天叫药培着,得多少钱?头年刚发服了老爹,这会儿这小子就跟我要房,我到哪儿去给他弄钱盖房?别说还养了四个儿子,就是养一个,我也盖不起呀!”说着话流下了辛酸的眼泪。
少的手指老的说:“我算看透了,指望你给我盖房张媳妇那是山墙上挂帘子——没有门!行啦!你也别哭了,以后你和俺妈就权当没养我这个儿子,我立马就走,出去以后怎么样也不用你们管!”说完话把提在手里的粗布小褂甩在肩上扭身就走。
站在人群中的于勇一声断喝:“苗心东,你站下!”
被称着苗心东的大龄小伙子一个激灵,惊愕地转过身看着于勇,不解地问:“是你叫我站下的?”
于勇上前几步:“心东哥,是我叫你站下的。”
苗心东:“兄弟,你叫我站下有事吗?”
于勇:“心东哥,你真的要离家出走?”
苗心东:“你当我愿意走吗?可不走又有什么办法!”
于勇:“我问你,说不上媳妇怨老家的,为什么就不问问自己有没有责任?你自己问问自己呀!”
苗心东:“我?我自己?我有什么责任?”
于勇:“心东大哥!不要嫌兄弟说话不中听,头两年没实行大包干责任制时,你一个整劳力一年挣了多少工分?”
苗心东不耐烦地说:“挣多少工分?你问这些干什么?挣得再多又有什么用?我一个二十五、六的棒小伙子,拼死干上一天不就是三毛来钱?二斤咸盐半包火吗?满打满算一年不过百十块钱!”
于勇:“那时的劳动日价值是太低了,可是再低也是钱,谁家的钱不是从细处攒起来的?”
苗心东火刺刺地说:“兄弟,你叫我站下就为了说这些不咸不淡的话?告诉你吧老弟,你现在还小,不知道人到了说媳妇的时候说不上媳妇那个滋味,不用说心里头上来一阵呼地一下,就是这二指长的的脸上也挂不住,出门见人连头都抬不起来。行了兄弟,谢谢你还把我当人看,还劝劝我!”说完,转身欲走。
于勇抢前一步拦在苗心东身前:“心东哥,我再问你一句,如果心南、心西、心北都像你这样,娶不上媳妇甩胳膊就走,家里老人怎么办?如果咱银杏庄村的小伙子都像你这样娶不上媳妇甩胳膊就走,咱银杏庄怎么办?邻村的人会怎么看待咱银杏庄。特别是邻村的那些姑娘又会怎么看咱银杏庄的小伙子?你想过没有?人家肯定要说咱们没志气,这媳妇更不好张罗。”
围观众人窃窃私语,纷纷点头称是。
苗心东被震撼了,渐渐地冷静了下来:“于勇兄弟,那你说怎么办?”
于勇向围观的人们点点头,又转向苗心东,语气坚定地说:“改变!改变这种贫穷、落后的面貌。”
苗心东疑惑地说:“改变?怎么改变?”
于勇:“心东哥,你想头两年咱们吃的是什么?地瓜、饼子不吃停着,就是地瓜饼子也不管够吃,还得掺和上瓜干、干菜。自从实行了责任制,这两年生活好了,小麦、苞米当庄哪家没有两年的存粮?这就是进步,这就是改变。如果我们年轻人抱成团,各尽所能,下定决心,出路总会有的。咱们银杏庄的经济面貌总会改变的。”
众人又是一阵议论,频频点头。
苗心东:“各尽所能,各尽所能。我、我有什么能?就是头几年在凤山铸造厂干了几年铸造工,可村里连红炉组都倒了,就我这点能耐又能派什么用场?”
于勇:“没听广播上广播吗?无农不稳,无商不活,无工不富,你在凤山铸造厂干过,懂得铸造技术,有技术就是本钱,总会有用得着的那天。”
苗心东:“谁知得等到哪年哪月才能用得着?”
于勇:“我敢肯定,就目前形势看,连二年都不用,村里就会往发展工副业方面努力。大伙看见没有?其实咱村已经有了致富的带头人了!”
苗心东:“致富的带头人?谁?”
于勇:“心广、牟涛!你看他们的个体商店办得多红火!也就是不到二年的光景。如果没有开放,搞活的经济政策,他们敢想吗?更别说干了。这就是政策,这就是形势,这就是发展,这就是方向!”
苗心东:“好,于勇兄弟,你念得书多,墨水深,有见识,哥听你的不走啦!”
苗青林老汉抢过来拉着于勇的手感激地说:“老侄,大伯谢谢你呀!”
秋天的一个上午。
银杏庄大队办公室里屋。
银杏庄大队党支部扩大会议在工作组王组长和大队党支部书记张大春的主持下,正非常认真、严肃地进行着。
张大春:“同志们,刚才王组长就中央有关政策和县委、公社党委的指示精神,作了全面系统的讲话。应该说农村办工业,泥腿子当工人,这确实是件破天荒的事。好,我不多罗嗦了,请与会的支部委员和党小组长认真地讨论一下,办工厂应注意的问题和厂长的人选,有不同意见也可以说出来!”
有人站起来说:“张大春同志,还有王组长,我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不管我的看法有没有道理,我这是对组织负责,对银杏庄老少爷们负责!”
王组长:“老良,说吧!放心大胆地说吧,组织会议上允许发表不同意见!”
老良:“我总觉得办工厂还应该再慎重地考虑一下,尽管书记同志说过,县二工局的李工程师全力支持。我认为,咱自己没有靠实的人,指望别人总不是个办法。厂子是咱办,不是人家李工程师办,办好了都好,一旦办砸了,吃亏的是咱。咱们没法向上级交代,更没法向全村老少爷们交代。”
会场上有几个人在随声附和。
张大春:“同志们,于老良同志抱着对组织负责,对群众负责的态度,发表了自己的意见,很好。大伙有什么都可以说说,说出来大伙听一听!”
又一人站起来:“张大春同志,别尽叫大伙说话,你刚才代表支部所做的讲话,我们都清楚了,你能不能把你自己的意见说给同志们听听?”
张大春笑着点点头,示意发言人坐下,又转头看了看王组长。
王组长点点头:“大春同志,就把你自己的意见说给同志们听听吧!”
张大春脸上的笑容慢慢地收敛,面孔变得异常严肃:“同志们,有些话憋在我心里好久好久了,一直没有机会说出来,憋得我这五尺高的汉子硬是想哭……苗青林爷俩在大街上拌嘴那天的晚上,牟中强跑到我家又蹦又跳,又哭又闹,质问我,你这党支部书记是怎么干的?干了这么多年,银杏庄还是老样子,老百姓还是穷,成了远近闻名的三多村。哎,同志们,知道是哪三多吗?破房多,光棍多,打仗斗殴多。他问我,儿子没有房,不能说媳妇怎么办,你是一村之主,是老百姓的主心骨,当家人。你今天得给我答复,要不然明天我就去上告,去把你这个没本事,不能领导老百姓发家的干部告下来,不能让你们占着茅坑不拉屎。这时候,在街上听动静的曲涛进来了……
画面推出:
曲涛进了张大春的家,冲着牟中强就开了炮:“我说你牟中强还讲不讲理了,你盖不起房,你儿子说不上媳妇,怨你自己没能耐,你跑到人家张大春家闹什么?党支部还得负责给你儿子说媳妇吗?”
牟中强手指曲涛,嘴角喷着白沫说:“你算哪根葱,我和书记说话,还显着你了吗?你问我还讲理不讲理了?我讲不讲理与你有什么相干?张大春是银杏庄的党支部书记,是给全村老百姓当家的,我家穷,盖不起房,儿子说不上媳妇,我找他不对吗?再说我这是把他当成一村之主我才找他,就你这号的,你请我找你,我都不稀找。你一边呆着去,别找不痛快!”
曲涛生气地说:“就你这号糊搅蛮缠的人,换个地方早收拾你了,还在这豁上脸发******西洋疯。呸!什么玩意儿!”
牟中强冲上前,冲曲涛就是一拳:“你******骂谁?”
曲涛一把攥住牟中强的拳头:“怎么?皮子发紧啦?走,要抻巴抻巴别在人家大春家里,咱们到大街上去抻巴抻巴!”
张大春:“住手!你们要干什么?”
曲涛、牟中强悻悻地松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