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驸马府。欧阳伦书房。
欧阳伦、柳如烟叙话。
欧阳伦:“义弟一路辛苦,史大人可有回书或是口信?”
柳如烟递上回信。
欧阳伦急忙拆阅。
史近山画外音:“驸马公雅鉴,惠书收悉,如闻天籁之声,心甚悦之。乔仲、王信、于正道俱已作古。皇上老迈昏愦,行将就木,皇太孙年岁尚轻,诚如驸马公所言,待得一年半载,帝崩太孙即位,驸马公权柄在握也。此间为稳妥计,吾已与谢备下大船,倘有不测,即秘驾船逃逸之。待得帝崩后,驸马公再设法斡旋,有驸马和公主为砥柱,必无虞矣!”
欧阳伦沉思……
欧阳伦画外音:妙!妙哉!史近山老谋深算,令人钦佩,令人钦佩!
柳如烟面无表情地说:“义兄,小弟拿到回信的第二天,在武昌城邂逅了一位好朋友,应朋友之邀,游玩了龟山、蛇山。第三天听人说,史近山、谢应声被钦差拿下,解往京城来了!”
“什么?什么?”欧阳伦惊得忽地站了起来,旋即又重重地跌落在太师椅子上。
有顷,坐直了身子喊一声:“来人!”
一府丁应声而入:“驸马爷!有何差遣?”
欧阳伦有气无力地说:“立即带人去南城门守候,若钦差还京,立即飞马回府禀报。不得有误!”稍停又道:“一定打探好,史、谢二人羁押何处?”
府丁一愣,即道:“遵命!”
欧阳伦面无血色,无力的挥挥手:“义弟,歇息去吧!这些日子多留点神。”
柳如烟默默无语,站起身来,刚欲离去。
欧阳麟欢天喜地的跑进来:“二叔!二叔!您又去哪里啦,想死麟儿啦!”说着话扑到了柳如烟身上。
柳如烟抱起欧阳麟,亲切地问:“麟儿,告诉二叔,这些天的功课怎么样啦?”
欧阳麟:“功课可好啦!先生说,麟儿可聪明啦!妈妈还说,等二叔回来,让二叔教麟儿武功。二叔,您说好不好?”
柳如烟:“好!二叔一定教麟儿武功。哎,麟儿,你看,你爹累了,需要休息,咱不打扰他了。二叔也累了,饭后要好好歇息一会儿,麟儿听话,自己玩去好不好?”
欧阳麟点点头:“好!麟儿听话,麟儿自个玩!”
柳如烟放下欧阳麟。
欧阳麟跑出书房,转回头:“二叔再见!”
柳如烟神色悲怆地向欧阳麟挥挥手:“麟儿再见!”忍不住双目噙泪。无奈地摇摇头,深叹一口气,冲出书房。
夜,“好再来”客店。
柳如烟、曾雅芝灯下叙话。
柳如烟忿忿地说:“欧阳伦这贪得无厌的伪君子,害了公主,害了麟儿,我好悔,好恨哪!”
曾雅芝:“师兄何出此言?”
柳如烟:“欧阳伦依仗驸马身份,勾结外任,巧取豪夺,大敛不义之财,现今史近山、谢应声已被拿获,一旦累及欧阳伦,皇上必不容情。皇上平生最恨贪官污吏,自登基以来,不知诛杀了多少大大小小的贪墨者……”
曾雅芝:“师兄,欧阳伦纵是贪婪成性,罪在不赦。若史近山、谢应声闭口不言,或矢口否认,又如何能治他的罪?”
柳如烟:“欧阳伦收受贿赂的数目我不甚了然,但其为人我已是了然于心。师妹请想,若他无劣行,何以传信于史近山杀人灭口?只是你我没有更多的证据就是了!”
曾雅芝:“不知二位钦差能否撬开史、谢二人的嘴巴?”
柳如烟:“若以乔大人的心智撬开嘴巴并不难,只是……”
曾雅芝:“师兄,只是什么?”
柳如烟:“只是……一旦事涉欧阳伦,欧阳伦必授首无疑,那时岂不害了公主,害了麟儿。麟儿聪明伶俐,善解人意,小小年纪若没有了爹,怎不令人心痛?”
曾雅芝沉默有顷,点点头:“师兄方才所言‘我好悔、好恨’是什么意思?”
柳如烟:“师妹请想,当年为兄若不与其相逢结义,不受皇封,何来此烦恼?”
曾雅芝:“师兄当年即使不与其相逢结义,不受皇封,贼子就不贪、不坏了吗?”
柳如烟默然。
曾雅芝:“师兄,小妹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言毕,双目盯着柳如烟。
柳如烟疑惑地看着曾雅芝:“师妹请讲!”
曾雅芝深情款款地说:“师兄,所谓眼不见,心不烦。不如你我就此离开京城,寻一山清水秀的幽静之地,修习剑法,使龙泉雌雄剑法得以发扬光大。”
柳如烟深叹一口气:“哎,师妹,为兄何尚不想离开?先前想离开舍不下结拜的义兄,后来想离开,又想留下规劝义兄改邪为正,如今想离开也离不成了!”
曾雅芝一愣:“师兄,这是为什么?”
柳如烟:“师妹,湖广一案,史近山胆大妄为,有恃无恐,怕与欧阳伦不无关系。为兄不能离开因由有三,其一,你我手中握有欧阳伦写给史近山杀人灭口的书信,这是他们狼狈为奸的铁证。其二,如史近山咬紧牙关,拼死抵赖,则欧阳伦必然逍遥法外,到那时必陷乔、严二位大人于被动,陷朝廷于不利。其三,结拜之义为小义,邦国之义为大义,如取小义而舍大义,岂是我辈之所为?所以为兄此时想离开也离不成了!”
曾雅芝点点头,深叹一口气,道:“善恶不报无天理,多行不义必自毙。”
柳如烟:“再说他如罪应授首,我与他结义一场,总该为他收尸入土吧!”
曾雅芝低头无语,陷入深思。
京城,御街,午后。
钦差队伍缓缓而来。
仪仗在前,两台八人大轿一前一后。王信、方永甫、中军,骑马紧护在大轿旁。众军校押着两辆囚车随后。
御街上。
人山人海,驻足观望。
承天门外。
乔仲、严守仁,双人下轿。
乔仲对王信、方永甫道:“二位千户,本官与严大人进宫面圣,烦请二位将囚车押往刑部大牢,严加看守,以侯圣命!”言毕,示意二人近前耳语……。
王信、方永甫躬身抱拳:“卑职遵命!”
承天门下。
乔仲、严守仁双双上前去。
守门武士施礼道:“二位大人回京了?”
乔、严二人点头:“回来了!”
承天门里。
二当值黄门迎上前来:“二位钦差大人好,何时回来的?”
乔仲:“刚刚下轿,烦公公奏报进去,乔仲、严守仁见驾!”
一黄门:“嗳!二位钦差稍候!”
乾清宫,御书房。
明太祖朱元璋正伏案浏览奏章。
黄门进内跪奏:“启禀万岁,钦差正使乔仲,副使严守仁承天门求见。”
朱元璋:“啊!”放下奏章,道:“二位爱卿回来了,快快有请!”
黄门:“遵旨!”站起身急下。
承天门下。
黄门尖声呼道:“万岁有旨,乔仲、严守仁,御书房见驾!”
乾清宫,御书房。
乔仲、严守仁双双跪倒:“臣乔仲,严守仁见驾。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元璋:“二位爱卿平身,赐坐!”
乔仲、严守仁:“谢万岁!”
朱元璋:“二位爱卿劳苦功高,先事歇息两日后,朕设御宴为二卿洗尘,以彰显二卿勋绩!”
乔仲、严守仁:“臣不敢,愿肝脑涂地以报圣恩!”
朱元璋:“二位爱卿,此次出行如何?”
乔仲:“启奏万岁!臣与严大人湖广之行,查明布政使史近山、厘税司知事谢应声,营私舞弊、侵吞税赋,倒卖盐铁、匿报茶茗,且不遵圣旨,妄图潜逃。现已被臣等拿获,押解来京!”
朱元璋:“二卿审时度势,当机立断,拿获巨贪,不负朕望。好!好!可恨二贼目无纲纪,祸国殃民,死有余辜,明日午时推出午门斩首。”
乔仲、严守仁:“万岁,使不得!使不得!”
朱元璋满脸怒气:“二卿,为何使不得?”
乔仲:“万岁!臣等湖广之行,虽已将史、谢缉拿归案,但涉案之处尚多。福建、陕西等地均有牵连,臣恳求万岁给以时日,将涉案人审理清楚,再请万岁定夺。”
朱元璋脸色转缓:“好!就依卿所奏!”
乔仲、严守仁对视一眼,严守仁点点头,道:“万岁!乔大人与臣曾商定,湖广史、谢归案期间,已着提刑按察使尚彬暂领布政使一职,麻州知府于正道暂领厘税司一应公务,请万岁定夺。”
朱元璋:“二卿处事缜密,甚合朕意,明日早朝着吏部行文湖广,实授尚彬湖广布政司使之职,擢升于正道湖广提刑按察使之职。”
乔仲:“臣启奏万岁,史近山阴养死士,惑众抗旨,乔装打扮,企图潜逃,多亏都指挥使林猛及西川、广兴红石庵了尘师太师徒,湖广义士江中蛟等心系朝廷,忠君为国,立下汗马功劳。”
朱元璋:“据二卿所奏,朕当为林猛加封进爵。了尘师太当年就曾为大明朝立下大功,他们师徒及义士江中蛟等若愿为官,朕封其职衔;不愿为官,则着翰林院著书立说,旌表其功,以期彪炳青史。”
严守仁:“万岁!经查史、谢二人任上共贪污盐、铁、茶、茗等脏银、税金六百四十万余两。可据尚彬查抄所报,获史近山脏银二百八十万两,谢应声脏银一百三十万两。几年来,二贼俸银一万余两,其家用耗资约三十万两,仍有二百余万两没有着落。”
朱元璋面色铁青:“二贼该死,该死千次、万次!嗯?有这样的事?”
乔仲:“万岁!臣暗访时,曾得悉一庞大盐茶车队走动西北边陲,既不是转运司走动,又不象民间所为。”
朱元璋奇道:“怎会有这等事?”略一沉思,又道:“乔爱卿守制之初,曾有人密疏于朝廷,言及非官非民之车队走动西北。朕曾委户部侍郎王菲秘查,数月后,王菲上疏称查无此事,只是有少数运送稻米的车辆往来于兰州等地。”
乔仲:“万岁,以臣愚见。”说着话,示意严守仁一起凑近朱元璋,三人耳语有顷。
朱元璋:“好,就依爱卿所奏!二卿一路鞍马劳顿,各自回府歇息,庆功宴后,即由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司会审,定要弄个水落石出,清楚明白!”
乔仲、严守仁躬身道:“臣遵旨!”
黄昏。
欧阳伦驸马府,门口。
府丁气急败坏地回来,与几个守门府丁打个招呼,连蹿带跳地抢进门去。
驸马府,欧阳伦书房。
府丁气喘吁吁地进房:“启禀驸马爷,小的打探回来了!”
欧阳伦:“快说!”
府丁:“钦差队伍午后进的城,人犯押在刑部大牢。”
欧阳伦:“押在刑部大牢?”
欧阳伦沉思有顷:“去吧,把冯公公请来,不可惊动公主!”
府丁:“是!”
欧阳伦书房。
欧阳伦无精打采地坐在椅子上。
老太监冯安,肩插拂尘,一步三晃地急急赶来:“驸马爷,呼唤老奴何事?”
欧阳伦欠身道:“冯公公请坐!”
冯安在一旁的绣墩上坐下。
欧阳伦:“冯公公进宫多少年了?跟随公主又是多少年了?”
冯安双眼怪兮兮地看着欧阳伦,不解地回答道:“老奴元虏至正十年净身进宫。元虏至正国破逃逸时,当今皇上念老奴是凤阳同乡,未逐老奴,仍将老奴留在宫中。洪武元年冬月又让老奴进坤宁宫侍奉皇后娘娘,及至公主三岁时,老奴就守在公主身边直到跟公主进了驸马府。驸马爷何以问起这档子事来?”
欧阳伦阴沉着脸说:“本宫欲跟公公商量点事儿,不知公公能否应允?”
冯安急忙站起来道:“驸马爷说这话就远去啦!老奴已年逾花甲,公主、驸马就是老奴的靠山、主心骨,老奴百年之后还指望公主、驸马赏老奴一口薄棺呐。公主、驸马府第隆昌,人丁兴旺,则老奴终生有靠。公主、驸马的话就好比……好比,好比圣旨。”说着话四下环顾又道:“老奴岂有不允之理,不知驸马有何吩咐?”
欧阳伦深叹一口气道:“公公,实不相瞒,本宫摊上一码十分棘手的事儿!”
冯安:“什么?十分棘手的事儿,当朝驸马爷怎会有什么棘手的事儿?”
欧阳伦示意冯安坐下,道:“当年本宫奉旨祭祖时,史近山曾出资三万银两,为本宫修缮祖坟,当时说好是借他的,以后定当奉还,可至今未还,后来他进京述职时又赠银修缮府第。洪武二十二年初春,本宫代天巡狩时,他又赠有银两,且沿途官员亦有馈赠。府丁来报说,今日午后,史近山已被乔仲、严守仁拿获解押来京,羁押在刑部大牢,本宫恐史近山咬不住牙关,供出底细,被皇上得知,本宫则大祸临头矣!”
冯安点点头:“驸马的意思是……”
欧阳伦:“哎!冯公公,本宫正要问计于你哪!”
冯安:“请问驸马,这些事儿安庆公主是否知道?”
欧阳伦:“有的知道,有的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