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永乐大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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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朱棣说:“朕不是不信任你,你是太子太师呀,道衍之后,国家第一重臣,你如一招不慎,关系着几十万将士的生命安危呀。”

丘福说:“臣都说提头来见了,皇上还要逼出我什么话来呢?”

朱棣便不好再说什么了,只是说:“从今天起,你就专事北征大漠的事,其他的事不要过问了,以免分心,尽快誓师北上。”

丘福答应了一声。

卸石棚山寨鼓乐喧天,红烛高照、彩灯高悬,在一派红光的山寨聚义厅里,唐赛儿正在为两对新人主婚,桂儿跑前跑后地忙活。十字披红的孟泉林、栁如烟两个新郎正与方行子、景展翼在拜天地,在司仪的唱喏声中完成各种程序。

闪电式的婚礼是唐赛儿的提议,她正想找一个可以乐呵的由头呢,一听说两对男女相恋好几年了,她就以义军头领名义,非要为他们主婚不可,他们也只好顺水推舟。唐赛儿是借机让义军上上下下大吃大喝一顿,明天好与官军血战。

方行子是最积极的,她要来一个快刀斩乱麻,尽快结来缠绕着四个男女的感情纠葛。

景展翼是最高兴的,发自内心的拜天地、对拜。

栁如烟是最被动的,精神就有点恍惚,他还没有从方行子的温馨里走出来,又要重温与旧恋人的甜蜜,还缺乏一个过程。他与景展翼在喝交杯酒,却不时地从酒杯上沿溜方行子一眼。

孟泉林是最超然的,好像在练操,动作机械,又像在履行某种义务,面无表情。

方行子最为复杂,流露在她脸上的,既有对栁如烟和景展翼的祝福,也有内心的某种失落,更多的是对孟泉林的歉意。

在司仪“送入洞房”的吆喝声中,两对新人被伴娘搀走了。

唐赛儿送到大厅门口,说:“好好过一个晚上的洞房花烛夜,明天就得跨马上阵了,官军围上来了。”

她转过身来,对大厅里己开始吃喜酒的士兵们说:“喝吧,喝它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不过,守寨门的、布防的可不许沾一滴酒。”

一片欢呼声响应着,随后便是震耳欲聋的搳拳行令声和酒碗的碰撞声。

栁如烟和景展翼入了洞房后,桂儿替他们关好房门,悄悄走了。

当栁如烟揭去景展翼的盖头时,栁如烟说:“你上了红妆,比平时更美。”景展翼嫣然一笑。她抱住栁如烟的胳膊,把脸贴在他胸前说:“直到现在,我的心才算放到该放的地方了。”她流下了幸福的泪水。

栁如烟抚摸着她的秀发,却没有出声,景展翼倒是尘埃落定了,而他此时心里却乱糟糟的,恍惚在云雾之中。

景展翼发现栁如烟总有点心不在焉,就扬起脸看着他:“你好像不高兴?”

栁如烟敷衍地说:“没有啊。”但眼睛还是禁不住走神。

景展翼说:“你还想着方行子吧?”

栁如烟说:“你说什么呀,都到这一步了,我为人夫,她为人妻,都有了归宿了。”

景展翼说:“是呀。我万万没有想到,方行子会爱上她师傅,这真是再好不过的结局了。如果不是这样,就是方行子把你让给我,我也不会幸福,我这心一辈子也不会踏实。”

方行子和孟泉林就更不会踏实了,他们的洞房里,空有红烛红帐子,却没有应有的欢快和谐。

孟泉林不在,只有方行子一个人在灯下看书,她早已卸掉了新娘的一切装扮,恢复了平日的男装,以至于宫斗来看她时大吃一惊,问娘是怎么回事。方行子说小孩子别多嘴多舌,把人们塞在褥子底下的大枣、板栗和花生捧了一大把,塞给宫斗让他回去吃。

方行子样子在看书,却多半天翻不过去一页,她显然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特别是不时传进来的呜呜咽咽的箫声凄婉哀伤,更令她坐立不安,师傅会吹箫,却不常吹,只有神情悒郁时才吹。洞房花烛夜里吹箫,这都是她方行子的罪过呀,她深感自已伤害了孟泉林的感情和自尊。

他真的很敬重师傅,他是个正直的好人,可让方行子嫁给他,她还没这种冲动,如果勉强揑合到一起,又觉得既毁了自己,也更对不起孟师傅。

箫声传进了不远处的另一间新房。正在铺床的景展翼忽然停住了,他侧耳谛听着:“你听,好像是有人在吹箫,好凄凉啊。”

栁如烟打了个哈欠说:“也许是巡夜的螺号声。”

景展翼认真地说:“不,是箫声。是孟师傅在吹箫,他倒不常吹,不快活的时候才吹。”景展翼很纳闷,今天是洞房花烛夜,和金榜题名时一样,是人生最快活的时候,他怎么吹起箫来了?

栁如烟己脱了鞋上床:“你管人家那么多事干嘛?”

景展翼说:“不对,这有点不对劲,我去看看,一会就囬来。”

栁如烟半开玩笑地说:“他不是你的新郎,我才是,你别弄错了呀!”

景展翼说:“我也是和孟师傅患难与共过来的,我不放心的事不能不问。”她还是跑了出去。

呜咽的箫声在空寂的夜里显得特别悲凉。孟泉林坐在树下,像一尊石像,箫声缠绕着他。

景展翼悄悄来到树林边缘,静静地听着。她正要上前搭话,忽然看见方行子也走来了,她坐到了孟泉林身边,孟泉林仿佛没看见一样,依然吹他的箫。

方行子充满歉疚地说:“孟师傅,我对不起你。跟你结为夫妻,却又是假的……”

景展翼一听,差点叫出声来。她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孟泉林不看他,仍在吹箫。方行子又说:“如果不是因为展翼太可怜,我也不会这样让师傅为难……”

孟泉林不吹了,他也不看她,只是问:“我只是想知道,你让我假扮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方行子说:“用不了多久的。当栁如烟收了心,和展翼一心一意过日子了,就不再麻烦师傅了。”

景展翼再也听不下去了,捂着脸跑开了。

对别人是盛大节日,对他来说却是灾难日,生米还是生米,并没煮成熟饭。只要肯改过,肯在他面前低头,即或十恶不赦,也可宽恕、重用,因为也帮他赢得了旷达宽仁之名,各得其惠。

洪勘从苏州囬来,先向纪纲复命,才奏报皇上,那结论是纪纲没计的,却也让朱棣高兴,裘丽芳不是铁凤,他求之不得。他得了美女,又不必提心吊胆了。洪勘刚刚下殿去,朱棣就一迭声叫:“宣纪纲上殿,越快越好。”李谦便跑步出去了。

纪纲早在等着了,他算定,洪勘一走,皇上就会急不可耐地宣他上殿。果然,他正在御花园看几个老太监在树下奕棋,李谦气喘吁吁地跑来:“快,皇上叫你呢。”

纪纲问:“洪勘走了?”

李谦说:“刚走,皇上可高兴了,还说,纪纲果然不欺朕。”

纪纲也乐了,跟着李谦走了。

此时太子朱高炽和夏原吉在殿上。朱棣的高兴劲已一扫而光,刚得到边报,丘福出师不利,全军覆没的消息如打了朱棣一闷棍。他一脸愤怒和无奈:“怎么会这样?朕早有预感,悔不该让丘福北征,人老了,是不中用了。”

奏报上说,本来丘太师是打胜了的,他亲率千余精骑,在胪朐河击败了鞑靼游骑,还俘获了一名鞑靼尚书,轻信了他的话,哪想到这是对方的诱敌之计。结果丘福以俘获的尚书为向导,单兵突进,与大队人马失去联系,结果中了埋伏,导致全军覆没。

朱棣叹道:“这是朕的过失,用非所人啊。这口气不能忍,看起来,朕必须亲征漠北了。”

停了一下,朱棣又说:“朕已决定在北平设置行在,设置六部和都察院,夏原吉,你就署行在礼部和兵部尚书吧,都察院你也兼着。北平宫殿也开始修建了,你一并管起来。”

朱高炽问:“父皇此举,是不是意味着要迁都啊?”他早已知道,朱棣正从户部支出大笔银子用于北京宫殿的修建,动用民夫达十万人。

朱棣却说是在扩建燕王府,绝口不提迁都。迁都,那是后话,现在不宜贸然宣布,他要等水到渠成那一天。他一直强调,北平的重要是勿庸置疑的。

朱棣看见纪纲己到殿外,就对皇太子和夏原吉说:“你们先下去吧。”

二人走后,纪纲上殿。

朱棣说:“朕想问问你,对那个裘丽芳怎么处置?”

纪纲说:“囬皇上,这要看皇上还把她当不当铁凤了。若是铁凤没死,那必是来报仇的,只能杀死她。”

朱棣笑了,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假如说铁凤没死,逃脱在外,她的相貌是改不了的,她敢应召进宫,那不是送死吗?想一想,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后来朱棣又派人到她住处门外,出其不意地喊出铁凤、张玉的名字,她毫无反应,也可见她不是铁凤。看起来,当年铁铉真的有一对双胞胎,有一个失散了,否则无法解释,长的实在太像了。

纪纲趁机进言:“皇上,既然疑心已冰释,何不封裘丽芳呢?”

朱棣有心理障碍,暂时还不能这么做。一见到她,铁凤的影子便挥之不去。朱棣想冷一冷,已决定把她派给贤妃宫里去当宫女,贤妃也会帮她暗中侦察,以后再说吧。

大敌当前,唐赛儿正在召集将领议事。这会议不是在山寨里开的,而是在青州云门山下的一间隐蔽的民宅中。宫斗被安排坐在主位上,穿着明黄色的行头,俨然是个小皇帝。

唐赛儿说:“这次官军来头不小,把安远侯栁升和都指挥刘忠派来了,已经包围了卸石棚山寨,我们怎么办?”

方行子说:“我们已打出斗王旗号,我们会得人心的。这一仗一定打好。”

孟泉林已想好了退敌之策。官军依仪人多势众,一定想寻机会与我们决战,,我们可避开它的锋芒,寨中只留少量的人虚张声势,山寨不易攻破,不必忧虑。可设一只诱敌之兵,把刘忠、栁升的兵引过弥河,诱到云门山下,一举而歼灭。

程济也主张把重兵埋伏在云门山下。好在此前唐赛儿已听从了方行子他们的建议,精锐之师早已暗渡陈仓,部署在云门山下,只留少数军队守卸石棚山寨。

方行子还拿出了一张示意图让大家看。她说:“诱敌之兵很重要,一要打,二要打输,又不能让敌人看出是诈败。”

唐赛儿说:“这打法行。幸亏我们的大军已经移到云门山了。”她自行挂帅,与别将董参升一路,再请孟泉林、方行子和吴铁匠协助她带云门山大军,准备一场恶仗。别将宾鸿和李云、栁如烟统带诱敌之兵,吩咐程济、宋老五,他们囬去固守山寨。唐赛儿没把景展翼看成是将领,也没分派她活,景展翼很不高兴,栁如烟明白她的心思,就让她跟定自己。

方行子提出了一点疑义,认为栁如烟是个书生、翰林,不宜上阵。

唐赛儿没出声,在她眼里,吃山寨的钣,就得上阵,没什么书生可言。

栁如烟面子上过不走,他硬撑着,死活要带兵出战。

方行子再坚持己见,就不好了,只好缄口。想了想,她改换了方式,方行子说:“诱敌之兵危险而又容易被敌军看出破绽,栁如烟没打过仗,我和孟泉林去吧。”

唐赛儿却说:“还有宾鸿、李云嘛。再说,云门山是决战的地方,更不能轻视呀。”

栁如烟也硬撑着说:“我行。没打过仗,兵书还没看过吗?”

众人都得了将令,唐赛儿站了起来:“那就各囬各的兵营吧。”

营帐外,方行子叫住了栁如烟:“栁先生,你等等。”

栁如烟听这称呼,感到特别别扭。他站住了,方行子只说了一句:“照顾好景展翼,她上不了战场的,我已和唐头领说了,把她送囬山寨去吧。”

栁如烟点点头。

远处,景展翼看着他们,她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一场大战开始了,官军都指挥使刘忠正在指挥攻山寨,程济和宋老五把留守的兵士全布置在寨墙上,拼命抵抗,宋忠没有看出这是一座兵力有很的空寨。

官军刚刚要竖云梯攻寨,宋忠背后忽然喊声大振。一个千户来报:“刘大人,有一支贼军从后面包围过来。”

刘忠大为意外,他是准备瓮中捉鳖的,他们怎么会有援军?但不可轻敌,他马上让那千户去告诉安远侯栁升,请他继续围攻山寨,宋忠决定带本部人马去打援兵,以免腹背受敌。

千户答应一声骑马而去。

刘忠立刻带大军掉头迎击向他攻击的义军。

在通往云门山的路上,宋忠赶到弥河时,两军相遇,宾鸿、李云和栁如烟的军队与刘忠大军稍一接战就向后溃退,一直退过弥河。

弥河是枯水季节,水浅甚至断流,刘忠想“半渡而击”,驱动大军追击。

部下一个指挥佥事提醒刘忠说:“贼军一打即溃,这会不会是贼人的诱敌之计呀?”

戎马三十多年的刘忠在马上纵声大笑:“你太抬举他们了。这不过是一些饥民暴动而已,乌合之众岂堪一击?他们还能有什么用兵之计?尽管追杀,斩草除根,一个不留!”

于是官军不顾一切地掩杀过去,栁如烟等继续溃逃。栁如烟平生这是第一次见这战争场靣,心里发慌,他是头领,又不能显出恐惧,他就紧跟着宾鸿,一转眼就跟不上了。他的骑术太差,连马都控制不住,更不用说使用武器了,他伏在马背上,死命地抓住马鬃,只知道狂奔。只听耳畔呼呼风响,响箭带着尖锐的哨音在他身前身后乱飞,他心里没底,后悔不该指胸脯上阵,这与他坐在小板房子里答卷考科举毕竟不能同日而语。

他的马忽然中了一箭,马速减缓。宾鸿囬头发现了,大喊:“栁翰林,快,向我靠拢。”可他越打那马,马越是原地打转。

追击不舍的刘忠对部下说:“怎么,贼人里还有翰林?”他见栁如烟像个白面书生,连骑术都不精,就叫部下别杀死他,他要捉话的。

响箭接二连三射中了栁如烟的座骑,那马终于倒地,把栁如烟掀出几丈远,不等宾鸿、李云来救,他已经被蜂拥而上的官军士兵按住,绑了起来。刘忠来不及审问,让人把栁如烟先押囬营地。

宾鸿、李云等不敢恋战,继续引诱官军向云门山方向退去。

云门山下,严阵以待的义军分左右两厢埋伏着,左有方行子、孟泉林等,右有唐赛儿、董彦升、吴铁匠,看看官军追杀渐近,他们让过诱敌的宾鸿、李云,义军令旗一挥,登时炮声、鼓声大作,千军万马呐喊声震天动地,很快把官军切成几段厮杀。

刘忠大惊,知道中计了,急令快撤,但为时已晚。

后路已被孟泉林、方行子堵死,在 “斗王” 杏黄旗的导引下,方行子纵马率先冲入敌阵,挥剑左右砍杀,敌军纷纷倒地。

刘忠边撤边抽出一支箭搭在弓上,看准方行子嗖他一箭射出,射落了她的头盔,她惊回首,见刘忠又搭上了第二支箭,就在这危机时刻,孟泉林发现了,他拍马舞刀飞奔而来,大喝一声,在刘忠刚刚拉满弓的刹那,手起刀落,把刘忠斩于马下。

方行子感激地看了师傅一眼,又纵马冲入了敌群。

官军没了主帅,顿时大乱,争相逃命,云门山下、弥河两岸尸横遍野,弥河本来水少,此时流淌的竟是血水了。

宋忠的覆灭,使栁升丧失了斗志,不敢硬攻卸石棚山寨,连夜带兵撤向济南。

义军士气大振,都指挥宋忠是三朝老将了,想不到这颗将星殒落在云门山下,他的头颅被吊在山寨大门旗竿上示众,大快人心。

卸石棚山寨聚义厅里又在举行庆功宴,唐赛儿说:“云门山大捷,我们把官军的都指挥使刘忠都杀死了,五万官军落花流水,今天斗王为将土设庆功宴,每人官升一级,赏银十两,干杯!”

说罢,起身与孟泉林、方行子碰杯,她说:“你二位是首功。”

方行子说:“不能这么说,栁如烟、宾鸿和李云功不可没,没有他们诱敌到云门山下,也不能有此大捷。”

孟泉林说:“可惜栁如烟陷入敌手,我们得设法救他。”

唐赛儿说:“这个自然。我想派别将董彦升、宾鸿乘胜去攻占莒县、即墨,我们占了胶东,就有地盘与官军囬旋了。”

孟泉林说:“也好。那我们先带人去打探一下栁如烟的消息如何?”

唐赛儿说:“这样最好。”

方行子看到孟泉林在人群中搜寻,就说:“你找景展翼吧?她能喝得下去一滴酒吗?”她勉强与来碰杯的人应酬了一下,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