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妹子”精于心计,善于察言观色,对阎锡山喜欢听的就多说,不喜欢听的则绝对不说,阎高兴时,便讲些笑料事,为阎开心,阎愁闷时,又讲些家乡的风土人情,为阎解闷。她对阎的生活起居安排得极为周到,衣服、被褥该洗该换,该多穿少穿,穿什么戴什么都安排得合乎阎意,阎锡山抗战时期在克难坡时精力很好,他常常边吃边想,思维活跃。有时不免食多伤身,引发病疼。为此,医护人员十分发愁。后来,专门派人监食,既不让多吃,又不让少吃。开始派一般侍从,常遭阎的谩骂。后由夫人监食仍不行,所以又换成阎慧卿负责监食。五妹子接受过去的教训,采用限食的办法。每到吃饭时,她就坐在炕桌前,自己不吃,只是检点阎锡山吃,吃不了,就劝他多吃,吃多了,又劝他少吃一些。有时看他不想吃,就拿筷子尝尝,并讲些笑话,有时见他吃多了,劝不住,便将饭夺过来,命令副官把饭菜端走。为了调节饮食,除经常亲自过问主副食外,还经常让厨房做些家乡饭豆面抿尖,高粱面擦擦子,莜面窝窝等等。由她监食以后,阎锡山饭量比较均匀了,也很少胃疼了。大家都很高兴。尤其是侍从医生更减轻了思想负担。于是,监食就由阎慧卿长期担任。每餐必监,监必认真,直到阎锡山太原解放前夕飞往南京。她除照看阎锡山吃饭外,每到阎锡山睡觉后,还为阎锡山掖被、捶背,直到阎锡山睡着,她才熄灯,与侍卫长退出卧室。所以,阎觉得“五妹子”料理自己的生活起居,比谁都合适。抗战胜利后,姨太太徐兰森因心脏病猝发,突然去世后,她仍然担负着照看阎锡山生活起居的重任。
“五妹子”阎慧卿,从抗战开始,曾先后担任过“战时儿室保育会山西分会”主任,“山西女子助产学技”校长,“太原慈惠医院”院长,国民党“国大”代表和同志会妇工会主任等职。对于这些工作,她一般不参与活动,必须参加时,均由秘书先拟出讲稿,她在会上宣读,实际上只是一些挂名职务。而且,她很少与人往来,绝非政治上参与主宰山西政局的活跃人物。不过,由于她在阎家的特殊地位,为他人讲些情面之类的事也是有的,如假阎之口,安排她的私人关系去“同记公司”工作。又如解放前夕,梁化之要杀害共产党员赵宗复(赵戴文之子)时,她连忙劝说:“老汉(指阎锡山)在(太原)的时候都没有处理,你为啥要处理他?老先生(指赵戴文)就这么个苗苗,还能这么做?老先生怎样对待你来?”结果,杀害赵宗复的事便搁置下来。
1949年3月29日太原解放前夕,阎锡山借口代总统李宗仁电请他到南京商议和平谈判之事,离开太原。临行前,部下分析,阎这次离开太原,一定不会再回来,必然要带“五妹子”出走。想不到临走时,阎却对“五妹子”说:“我去不了几天,少则一个星期,多则十来天就回来,你就不要去了。”“五妹子”信以为真,便留在太原。其实,阎锡山却是留下她来稳定军心的。1949年4月24日凌晨,共产党入城,梁化之与“五妹子”在太原绥靖公署钟楼下面具有防空设备的居室里服毒自杀,卫士柏广元遵梁化之之命将二人尸体浇汽油焚保,化作灰烬。
张作霖的“最不可及之处”
张作霖起自草莽,常常骂人,但是他对重用并有所依赖的王永江、杨宇霆从来不说一句粗话。
张作霖最初任命王永江为警务处长。王要求有完全的用人权,不受军人干涉,张答应了他。王就致力于改革全省的警政,设立高等警官学校,处处都是学习日本的警察方法。那个时候军人中有一些张作霖早年的绿林兄弟,像冯麟阁、汤玉麟等,都不服气,经常推荐人给王永江,王一概不用,他们意见很大,常常和王捣乱。无奈之下,王永江只好据实告诉了张作霖。有一次在“老虎厅”开会议事,张作霖提出此事,说王永江用心要办好警政,大家不许乱荐人。汤玉麟绰号“大虎”,随张作霖征战多年,险要之时几次救过张作霖,那两只有名的老虎标本就是他送给张作霖的。汤玉麟骄横跋扈,不可一世,纵容部下胡作非为,屡犯军纪,其部下多次被王永江惩处过。所以他在席上发言攻击王。不料张作霖大怒,当众大骂他。汤玉麟也大怒退席,密谋举兵作乱,但张作霖稳住了汤部主要干将张作相和张景惠,兵变没有发生。不过情况已闹得很严重,全城戒严,甚至架起了机关枪。
王永江辞职避往大连,张作霖赶紧把他请了回来,让他全权做警政的改革。汤玉麟则脱离奉天,重操旧业,干起了土匪的老本行,一年多不归。张作霖几次叫他回去,他总是不肯回去。有一天,张作霖过生日,演戏。其中有一出关于关羽和张飞的《古城相会》,张作霖看了忽然泪下。众人问故,他说:“人家兄弟失散了还能相会,咱弟兄一去就不回来了!”这话传到了汤耳朵里,大为感动,就自己跑回来了。
时隔多年后,1934年2月11日,胡适听说这个故事,还在日记中喟然叹曰:“张作霖宁愿自己的老弟兄造反,而不肯减轻他对王永江的信任,这是他最不可及之处。”
杨度从鼓吹帝制到走向革命
在辛亥革命时期,有一个蜚声政坛的人物叫杨度,曾为袁世凯复辟称帝筹谋划策,因而遭到了全国人民的痛斥。可是他晚年却投身革命,成为中国共产党的一员,做了不少有益的工作。
杨度本是当时文坛耆宿王运的学生。其间,曾为清皇室载泽等五大臣操刀撰写《中国宪政大纲应吸收东西各国之所长》、《实施宪政程序》之类的出洋考察奏折。光绪二十八年(1902年),他不顾王运的劝阻,自费留学日本,入东京弘文学院师范速成班学习。归国后,经袁世凯、张之洞联名向光绪帝奏保杨度“精通宪法,才堪大用”,遂以四品京堂委充宪政编修馆提调。
民初,杨度任袁世凯总统府政事堂少卿参政,竭力鼓吹君主立宪,实行帝制。
1914年初,他在《君宪救国论》一文中提出:“中国如不废共和,立君主,则强国无望,富国无望,立宪无望,终归于亡国而已……故以专制之权,行立宪之业,乃圣君英辟建立大功大业之极好机会。”
袁世凯对此文大加赞赏,誉为“至理名言”,亲书“旷代逸才”,由政事堂制成匾额,赐赠杨度,勖勉有加。杨度诚惶诚恐,上表恭达谢忱。
1915年8月14日,杨度、孙毓筠、严复、刘师培、李燮和、胡瑛等人联名通电全国,发起组织“筹安会”,要求各省派代表到京研讨国体,“以筹一国之治安,研究君主民主国体,二者何适于中国”。同时杨度在北京西单石驸马大街私宅挑出《筹安会》的牌匾。此后五日,即8月19日,杨度请恩师王运“一言欣助”,适时劝进,意在为袁世凯复辟称帝制造舆论,其用心良苦可见一斑了。
王运审时度势,深感袁世凯复辟帝制的前景不妙。这位研讨“帝王之学”的国学大师急流勇退,慨叹“吾道不行”,挂印裹金,拂袖归山,退避湘潭,消磨悠闲岁月去了。而杨度正热衷于当新朝宰相,终究不如恩师老谋深算,仍然竭力鼓吹君主立宪。
1915年12月12日,袁世凯经过“三推三让”,在一片假借民意的筹安、请愿声中,发布接受帝制申令,有如古彩戏法,一下就把中华民国大总统变成了中华帝国大皇帝。于是,改民国五年为洪宪元年,改总统府为新华宫,接受朝贺,封官加爵,立后册妃,准备登极即位了。
袁世凯僭位称帝之后,激起全国人民的反对,通电抗议,出师讨逆。八十三天帝王梦,遽尔化为泡影;杨度以布衣取卿相的美梦,也成一枕黄粱。这且不论,最令人伤心的是洪宪大皇帝袁世凯居然责怪杨度把他害了。据传:袁世凯一病沉疴,竟尔不起,弥留之际,咬牙切齿,怪声高叫:“杨度误我!”对此,杨度更有难言之苦,深感悻悻,遂写一幅挽联,挂在袁大总统出丧灵棚中,明是吊唁,实则申辩:
共和误民国?民国误共和?百世而后,再平是狱。
君宪负明公?明公负君宪?九泉之下,三复斯言。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1916年7月14日,黎元洪发布大总统令,惩办帝制衲首,缉拿君宪元凶,杨度名列第一。
杨度为君主立宪奔走,三次失败,六面碰壁,在通缉声中,避难于津门外国租界,遁世学佛,做起寓公来了。不料,惊魂甫定,又有恩师噩耗传来。王潭、杨度生平从乃师习帝王之学,追王霸之业,如今皆成梦幻泡影,颠沛流离,愧悔无似,遂书挽联悼念恩师,其联曰:
旷古圣人才,试以逍遥通世法。
平生帝王学,只今颠沛愧师承。
1918年3月,北洋政府以“时事多艰,人才难得”为由,对洪宪衲首和辫帅张勋复辟案犯均一律实行特赦,杨度再次出山,寻求医民救国之策。杨度早年在日本留学时就结识了孙中山。孙中山见他才气纵横,想吸收他入兴中会;但杨度自视甚高,坚持君主立宪,反对民主革命。临别时,他向孙中山许下诺言:“我们政见不同,不妨各行其是……将来我如失败,一定放弃成见,从公奔走。”
1922年,广东陈炯明叛变,孙中山下野回沪,寓于香山路私邸。忽一日,杨度践十七年前之约,前来谢罪,愿意“从公奔走”。中山先生发出电报说明杨度“此番倾心来归,志坚金石,幸勿以往事见疑”。从此,杨度开始走上民主革命道路。其后,他在北京又结识了李大钊、《京报》社长邵飘萍、《社会日报》主编林白水等人,从《新潮》、《新青年》等刊物中开始接触到共产主义学说。1925年“五卅”运动后,他参加了“反帝国主义大同盟”的活动。1927年4月,杨度得知奉系军阀张作霖于4月6日准备派兵搜查东交民巷俄国兵营,连夜将此消息转达给避居俄国兵营中的共产党人。李大钊等同志未能及时转移出去,不幸被捕,杨度和章士钊又多方奔走营救。被捕同志牺牲后,杨度变卖了在京房产周济被难者的遗族,所蓄也为之一空。
1929年杨度迁居上海,加入“中国互济会”,经人介绍,申请入党。同年秋天,经周恩来批准成为秘密党员。中共党员董健吾也是“互济会”成员,又是杨度的学生,二人过从甚密。他们在周恩来的领导下,为党做了许多工作。
1931年,为祝贺董健吾新婚,杨度抱病写了一副贺联:“但哦松树当公事,愿与梅花结后缘。”他以苍松拔地擎天,红梅斗雪争艳的精神勉励自己,而“结后缘”之句就一语道破了他当时追求革命的心境。
1931年冬,杨度病危,临终前曾自作挽联,以明心迹:帝道真如,如今都成过去事。 医民救国,继起自有后来人。
军阀吴佩孚的复杂人生
北洋军阀吴佩孚(1874—1939),在历史教科书中已被定性为反面人物,然而其人生历程却十分复杂,还带着一些传奇色彩。
吴佩孚是山东蓬莱人,本是一介书生,22岁考上秀才,但次年即因得罪家乡的官吏、豪绅而被革除功名还被通缉,通过科举考试飞黄腾达的梦想破灭了。他逃到北京生活无着,靠占卦算命来糊口,1898年在天津投军,从此披上戎装。
1904年,日、俄帝国主义为抢夺我国东北的控制权而发生战争,他被派任日方间谍,化装成肩挑小贩,冒险混入俄军地盘刺探情报,立了功;因敢作敢为而被北洋军阀头子曹锟看上,两年后当上了管带(营长)。此后,积极投身军阀混战并大有“斩获”,很快晋升为团、旅、师长,不几年就拥兵数十万,被封为“孚威上将军”,盘踞于洛阳,控制河北、河南、山东、湖北、湖南等省,还遥控北京的曹锟政府,成了实力最强的军阀。由于他会写诗、绘画,字也写得颇好,因此有“儒将”之誉,他也常以此自豪。
可是,这位“儒将”却缺乏儒家所宣扬的“仁”道,他为了实现个人野心,不惜“龙泉剑斩血汪洋”,对其他军阀毫不手软,对芸芸众生的命运更不屑一顾。1921年与湘军打仗时竟下令掘开簰州的长江大堤,致使许多无辜百姓葬身鱼腹;1923年2月,京汉铁路工人为了争取自由、人权举行大罢工,他残酷地镇压,制造了著名的“二七大惨案”,为自己的历史写下了最黑的一页。
他50寿庆之时,正是权势鼎盛之日,各地的军政要人和文化名人、各国驻华使馆的武官云集洛阳,清废帝溥仪也派出其“摄政王”前来祝贺。连曾名震朝野的维新派首领、著名学者康有为也大拍马屁,献寿联云:“牧野鹰扬,百岁功勋才一半;洛阳虎视,八方风雨会中州。”表现了这个“大帅”叱咤风云的气概,还吹捧他更壮观的未来。
但是这只“鹰”、“虎”的前景并不美妙。此人虽然精明、狠辣,然而因逆时代潮流而动,终于一败涂地。1926年8月,国民革命军大举北伐,他纠集主力扼守湖北咸宁的汀泗桥并上阵督战,亲手枪杀了几名后退的官兵,然而也抵挡不住革命洪流。两个月后北伐军攻克武昌,他大势已去,可是不像其他下台的军阀政客那样,腰缠万贯出洋“考察”或跑到租界去寻求外国人保护,而是在国内辗转流亡。
1927年5月27日,他率卫队逃去四川经河南邓县构林关时,受到当地头面人物的热情款待。面对满桌酒肉,他却说:“免了吧,战火连绵,百姓不得温饱,我们还要这么多菜干什么?”只留下四个小菜,其余全叫人撤下。他定于第二天清早开拔,可是地方绅士纷纷前来求字求诗,他“雅兴”大发,欣然应允,即席撰写了多首(副)诗联。在赠给乡绅杨星如的诗中,有“天落泪时人落泪,哭声高处歌声高。世人漫道民生苦,苦害生民是尔曹”之句,流露出了悲天悯人的情怀,还不客气地谴责了地主豪绅们的罪恶,令人刮目相看。弄文舞墨的“雅兴”救了他一命。当天上午,其先头部队中了悍匪索金娃的埋伏而狼狈不堪,连秘书长张煌言也被乱枪击毙了,他却因推迟出发而安然无恙。
随后,他流寓于四川的奉节、大足、达县等地,卫队、随员星散,靠依附当地军阀为活。1931年7月在成都参观昭觉寺时,他特地穿上袈裟拍照,还赋诗二首。第一首是:
英雄不避杀身凶,何况空门老梵宫。
偏有情丝难遽断,双行血泪洒秋风。
“空门”和“梵宫”都指佛寺。诗意是:我向来将生死置之度外,又岂怕在寺院里终老?但因“情丝”(对世事的千丝万缕关系)难以砍断,所以不能皈依佛门。此时他仍以“英雄”自命,却自知不能东山再起,于是只好“两行血泪洒秋风”,散发出“末路”的凄凉。
第二首的内容比较简单,只是说自己虽然不当和尚,但“此后深山同佛”,表明不再过问世事,意思是要有关人士放心。
然而,他在1932年10月离开成都后,并没有选择深山作归宿之地,而是定居于北京的什锦花园,主要靠“世侄”张学良给“补助费”维持生计,还写了一副对联:
得意时清白乃心,不纳妾,不积金钱,饮酒赋诗,犹是书生本色;
失败后倔强到底,不出洋,不走租界,灌园怡性,真个解甲归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