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居正的家居生活相当奢华,这既是他的追求,也是当时的社会风尚。
晚明社会,商业繁荣,社会上流行奢侈的风气。富家大族,钟鸣鼎食,雕梁画栋,自不必说,就是一般市民,也攀比竞奢,追求享受。
张居正也不能免俗,他素爱整洁、喜好修饰,早晚都要抹香脂,衣服华丽耀目,每日必换一套,所到之处香气缭绕。他癖好收藏古玩,当时赝品甚多,却没有人敢欺骗他,所以其收藏的多是精品,但尚未发现他以权掠夺的记录。
在理性上他治国理财的严明,在生活中他的奢华和排场,是他性格多侧面的表现。
当然,张居正算不是贪官。张居正被抄家时,发现他的财产远不及宦官冯保,只相当严嵩的二十分之一。原本想在抄家中获得意外之财的神宗,也未免大失所望,这似乎已能说明张居正为官尚有操守。
万历三年(1575),张居正批评郧阳巡抚刘虹川为求提升送礼的行为时说:古人言,取不义之财,犹如将自己置于深沟,难道你要将我推入深沟?以你的抱负,又当盛年,自有当用之日,理当静心等待。如果舍大道不走而走旁门,弃礼义不顾而行贿,我不得已,必将公布于朝廷,这将使我陷于薄德,你也永无录用之日,岂不两败俱伤?
同年,他退还知县傅应桢所赠的贵重物品时说:想当初惜别时,曾以“守己爱民”四字相勉励,因此屡次赠礼,都不敢接受,唯恐违背相约之言。想不到礼物愈赠愈厚,难道你以为我是嫌少?你所赠之宝物玉带,价值昂贵,这不是一名县令能持有之物,特此奉还,希望能反思自励。
万历六年(1578)大理寺卿刘小鲁在湖北当阳县玉泉寺的风景区为张居正购买田宅,被拒绝。张居正在信中说:当阳厚意,愧不敢当。看到图纸,结构不小,所费不下千金,这哪是一县能办的事?必然动用公款,纷纷多事,徒增烦恼,何况近来严禁各地造书院、聚众吃公粮,若以身试法,又何以作人之表率,赶快停止,鄙人才得以心安。
张居正晚年,位高权重,事业鼎盛,难免喜欢别人吹捧谀扬。他在世时,家乡为他立的牌坊就有七八座之多。有人送他一副对联:“上相太师,一德辅三朝,功光日月;状元榜眼,二难登两第,学冠天人。”对这样的颂扬,他欣然接受,高悬于大厅。
还有人用黄金制作了一副对联:“日月并明,万国仰大明天子;丘山为岳,四方颂太岳相公。”张居正别号太岳,此联别具匠心,嵌入一个“岳”字,隐喻张居正是巍巍高山,受到四方颂扬,并与“万国仰大明”相提并论,这样露骨的阿谀奉承之词,他竟然高兴地接受。
张居正父亲去世,一位巡抚身穿孝服前往吊丧,一路上号哭不已:“死了老太师,何不死了小子!”堂堂的国家命官,自甘孝子,涕泪纵横地要求代死,已属荒唐,更为荒诞不经的是,张居正母亲进京,地方官一路护送,诚惶诚恐,渡黄河时老太太看到河大水急,有些害怕。为使老人消除顾虑,安慰说:“过河尚未有期,临时再当通报。”利用这短暂的停留,调动大批舟船首尾相接,在河上连成一片,上面再填以泥土,两旁插上柳树,老太太的船行驶其中,如同进入小河浜,快到北京,老太太还以为未过黄河。这样兴师动众,不知要花费多少人力物力。
在张居正患病期间,为之斋醮,举国若狂。更是见所未见,请看当时人的记述:“江陵病时两京大小九卿科道庶僚咸祈祷备至,举国若狂。”
自六部卿、大臣、翰林、言路、部曹,下至官吏冗散,亡不设醮词庙,为居正祈祷。有一名姓朱的御史,在赤日炎炎下,头顶香盒,一路奔波,他的部下怕他饿着,送上饭食,其中有些肉,他一见大惊,怒骂:“你难道不知我为宰相斋醮,给我肉食,是何居心!”
看到这样的记载又岂能想到,张居正去世刚半年,倒张的活动就已迫不及待地展开,接踵而起的是连篇累牍的弹劾,张家满门查抄,长子自杀,次子充军,全家饿死十多人,威震一时的宰相竟落得这样悲惨的下场!
世人对张居正的态度何至于在一年之内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如此世态炎凉,是人情之所难免。对一个当权者来说,难道不能由此反思,掌权时人们的趋炎附势有多少可信度?也许在他日那些趋炎附势之徒就会成为落井下石者。成也是权势,败也是权势,权势太盛而不加节制,个人膨胀,悲剧终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