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金麻雀获奖作家文丛 凌鼎年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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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迷津

如果盖洛普民意调查到娄城来调查“谁是目前娄城知名度最高的人?”我敢打赌,既不是********,也不是市长,更不是哪位文化名人,或哪位企业家,而是成少言。

成少言何许人也?为什么他的知名度竟超过了娄城的父母官。

说出来你不信,其实成少言就是一个风水先生,当然,用他自己标榜的话说乃《周易》研究者。他早年丧父,母亲解放前是个关梦婆,外地读者可能不太知道关梦是怎么回事,说白了就是与算命起卦差不多的玩意儿,只不过利用所谓神仙附体,借神仙之嘴来推算、预测你的前世今生。

成少言从小就生活在这种神神鬼鬼的氛围中,对其中的奥秘自然也略懂一二。后来,其母亲被戴上了坏分子帽子,就再也不敢碰这禁区了。

上世纪九十年代后,成少言眼瞅着别人下海的下海,发财的发财,心里那个痒啊。可做生意本钱呢?再说,买进卖出,自己也纯属门外汉,想靠此掘第一桶金,大难啊。想来想去,最后想到了家传的关梦,但成少言终究是读过高中的,肚皮里多少还有点墨水,他觉得传统的关梦太土太俗,总给人迷信色彩,充其量只能哄哄老头老太,赚些小钱。他决心与关梦划清界线,走科学算命之路。

成少言申请成立了“娄城周易研究会”,自任创会会长,聘请了已离休的前市长出任名誉会长,还举办过一次区域性的“周易学术研讨会”。

他打出的宣传口号是“精研周易八卦,弘扬传统国粹”。据成少言讲,他们研究的内容,涉及国学、法学、哲学、数学、语言学、文字学、考古学、逻辑学、地理学、遗传学、预测学、社会学、中医学、几何学、工艺学、经济地理学等等、等等,简直是包罗万象,无所不通。

在社会上有些小名气后,成少言在闹中取静的一条后街上挂出了“成少言周易研究工作室”的牌子,他的工作室布置得古色古香,那博古书架上摆放着各种版本的《周易》,包括多本手抄本,还有宋代朱熹编辑的《周易》、马王堆出土的《帛书周易》,以及《尚书》《春秋》《史记》《论语》《老子》等等先秦诸子百家的著作,最多的书籍是后世易学者研究的各种专著。

当地唯一的一所大学曾请成少言去讲过一次课,他从夏朝的《连山》、殷商朝的《归藏》、周朝的《周易》说起,认为易学是中华民族最古老的一门科学,是东方文化的源泉,是人类文明进步取之不尽的学术宝库。他重点谈到了易学中的预测,如龟卜、筮算,还简略地提及了太乙、奇门、六壬,以及风角望气、紫薇星象、鸡卦骨占等,说这些均属于应用易学的范畴……总之,说得天花乱坠,听得人们云里雾里,似懂非懂,但都公认他学问高深。

自从成少言的工作室开张后,先是一些开厂的老板请他去看看风水,指点指点;再是那些房地产老板把他当作座上客,这块地风水好不好,拍下还是不拍下;这小区楼房的整体布局,造多少幢,造多少层,甚至样板房的布置,都请他做高参;再后来,部委办局的头头脑脑都敬他三分,三天两头会请他喝茶,请他出席某些小范围的饭局,他呢,总会侃侃而谈,说得各位一愣一愣的。

据有人透露:某局大院里那棵大树的搬迁就与他有关。他说:此树学名桧,秦桧的桧,这秦桧什么下场,还用说吗?历来,这桧树是种在墓道的,现在种在了局大院里,且是一棵快成树精的百年古树,这就大有问题了。

他悄悄告知局长:你们局的围墙正好是个大大的“口”字,口字中有个木字,岂不成了“困”字,主人不倒霉已属万幸,怎么还可能升官,还可能发财呢?

局长如醍醐灌顶,恍然大悟,立马组织挖树移树。

然而,移树之事被媒体曝光,引起网民嘲讽,再连锁反应引起举报,最后惊动有关方面,结果局长被双规。

有人说成少言给局长出了馊主意,成少言笑笑说:口字中去了木,剩下的就是他局长这个人了,口字中一个人字,不就是一个“囚”字吗?这叫未卜先知,我提醒他,他悟不到,有什么办法。

成少言的学生流露出不以为然的神态,成少言故意淡淡地说:“如果这位局长上路,我本想告诉他,那树的位置放一块体量大的玉料原石就镇得住了。”

口字加玉不是个“国”字吗?这一信息传来传去,人们越发相信,成少言是有两下子的,就看你花纸头到位不到位。

老局长进去后,新局长很快任命,新局长到任前,给成少言打了个电话,甚为客气地说:“请多多指点。”希望能介绍几种“囚”字破解之法?

成少言沉吟半晌后,说:办法有的是,就看你有没有魄力去做。

成少言建议干脆把围墙拆了,搞成开放式的。

新局长问:那安全如何保证,偷盗咋办?****咋办?

“用探头,用保安啊。10个探头不行,50个探头总行了吧,10个保安不够,50个保安总够了吧。”

“好是好,可费用大了些。”新局长不无担心。

“要算政治账,不要算经济账。你们局开放式办公,这在娄城是首创,发动媒体一宣传,保证让你赢足政治资本,哪位领导还会在乎你们局多花那几个钱。”

新局长心领神会,他对成少言愈发佩服不已,很大度地说:“我不会亏待你的。”

成少言越发活得如鱼得水。

有人预测说:像成少言这样大师级的人物,或许还能滋润好几年。

2011年4月23日写于太仓先飞斋;

原载《北方文学》2012年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