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汉赋琅华照寒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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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繁华落尽后的黯然销魂(3)

在权力的斗争中,她们都没能寻求到一个最佳的平衡点,所以在偏执的追寻中,她们都迷失了自我。中国古代是很反对女人干涉政事的,在古人看来,红颜必是祸水,因为女人通常都太过意气用事,而不会理智分析,但其实女人所要的并不多,只是男人常常忽略了付出而已。在那个男女身份地位悬殊的古代封建社会里,男人和女人总是围绕着权力来明争暗斗,在那个利益相关的世界里,虽然有着道德来覆盖其表面,但女人对权力的欲望适时地弥补了历史中的这片空白之处。

女人似水绕指柔,权力的欲火令女人这汪温柔的水沸腾不已,但是透过表象,谁又能真正明白那些倒在权力墓碑下的女人内心所想。她们,或许只是寂寞太久,太久……

《关雎》之洁,不蹈邪非

爱情婚姻是人类生活最为重要的方面之一,是人伦之始,礼之根本。

《周易·序卦》就说:“有天地然后有万物,有万物然后有男女,有男女然后有夫妇,有夫妇然后有父子,有父子然后有君臣,有君臣然后有上下,有上下然后礼义有所错。”爱情、婚姻很自然地成为诗歌重要的主题。我国最早的诗歌总集《诗经》中,婚恋诗就有约70首,内容丰富多彩,成为《诗经》主要的特色之一。此后的文人作品,如屈原根据楚地民歌整理加工的《楚辞·九歌》中,有一部分篇章表现人神之恋或神神之恋,宋玉《神女赋》也是如此,但这些毕竟是虚无缥缈的、超现实的。

汉赋中,司马相如的《美人赋》较早涉及男女情爱,作者充当的却是遵循礼教而“不好色”的角色。在写法上,《美人赋》借鉴了宋玉《登徒子好色赋》并有所发展,着眼点是通过对女子之美及其对男女情爱的主动热烈追求来反衬自己的“不好色”,一句也没有对女性美的爱慕话,所以谈不上是“爱情”之作。到蔡邕,这种情况才终有大的转变,其《青衣赋》及仅存残文的《协初赋》、《检逸赋》等,都是写男女之情,率真大胆,是汉赋中真正的抒写爱情之作。

《青衣赋》全用四言诗句写成,描写的是作者与婢女的恋情,毫不掩饰地表白对美好女子的昼思夜想。我们无从猜测这是作者的游戏文字,还是一个真实的情感生活,但此赋写奴婢的美貌以及对她的思慕,是先前不曾见过的题材。这种题材的出现,在一定程度上是东汉末年道德约束松弛和艺术表现的自由化的反映。

在汉代,童仆、侍女的地位卑下,他们多穿青、绿色衣服,“青衣”就成为婢女的代名词。在等级森严的封建礼教盛行的时代,像蔡邕这样的士大夫能对一个婢女表示赞美和爱慕,本身就有点惊世骇俗。文章一落笔,就对“青衣”美丽而出身卑微、做人婢女的命运发出了感慨:“金生砂砾,珠出蚌泥。叹兹窈窕,产于卑微。”接着又从各个角度,描写了青衣的完美可爱:

盼倩淑丽,皓齿蛾眉。玄发光润,领如螬蛴。纵横接发,叶如低葵。修长冉冉,硕人其颀。绮袖丹裳,蹑蹈丝扉。盘跚蹀,坐起低昂。和畅善笑,动扬朱唇。都冶武媚,卓跞多姿。精慧小心,趋事如飞。中馈裁割,莫能双追。《关雎》之沽,不蹈邪非。察其所履,世之鲜希。宜作夫人,为众女师。伊何尔命,在此贱微!

这样一位貌美心慧的人,具有“夫人”的一切美德,只是命运不济,投胎于“贱微”人家。作者写“青衣”形象,始终将其作为“后妃”来刻画。赋中关于“青衣”容貌、身材的描写,不少词语,甚至句子,都来自《诗经·卫风·硕人》,这是一首颂扬卫庄公夫人庄姜的诗。赋中“《关雎》之洁,不蹈邪非”两句,是说“青衣”具有《关雎》所颂扬的后妃的高尚美德,不会做那些不好的事。“不蹈”就是不涉、不做,“邪非”,指不正当的事。按汉代人的解释,《关雎》是歌颂后妃之德的,从《青衣赋》全文看,在作者心中,这位“青衣”俨然就是一位“后妃”,值得去追求。

《青衣赋》最后末一节,描写了相恋之人在月光皎洁的晚上因思念对方而无眠,徘徊庭中,塑造了一种很美的意境,尤为出色:“明月昭昭,当我户扉,条风狎猎,吹予床帷。《河上》逍遥,徙倚庭阶。南瞻井柳,仰察斗机。非彼牛女,隔于河维。思尔念尔,怒焉且饥。”这种描写,在《古诗十九首》中的《明月何皎皎》和乐府古辞中的《伤歌行》都能见到,从中我们也可以看出东汉后期辞赋与诗歌之间的相互影响。

有趣的是,蔡邕在《青衣赋》中反映出的与礼教不合的这种直率和突破,确实引起同时代人的不满。与他同时的张超就写了一篇《诮青衣赋》,认为婢女就是婢女,士族向婢女求爱,有失体统,扰乱纲常,并力劝蔡邕“宜如防水,守之以一”。

涉及男女之情的赋,蔡邕还有《协初赋》和《检逸赋》两篇,今仅存片段,但从残存内容看,赋中所写男女思慕也是大胆而率真的。《检逸赋》写道:“夫何姝妖之媛女,颜炜烨而含荣。普天壤其无俪,旷千载而特生。余心悦于淑丽,爱独结而未并。情罔象而无主,意徙倚而左倾。昼骋情以舒爱,夜托梦以交灵。思在口而为簧鸣,哀声独而不敢聆。”这种对女子的不加掩饰的思慕,如狂如痴,在以往文人作品中是罕见的。《协初赋》描述男女婚姻,涉及迎亲至婚夜的全过程,从仅存的数句中,我们就可以感受到其大胆直白:

长枕横施,大被竟床。莞翦和软,茵褥调良,粉黛弛落,发乱钗脱。

这几句话,无所顾忌地描写男女情事,是以前的辞赋中未有的,钱钟书评价说:“前此篇什见存者,刻画男女,所未涉笔也。”并进而认为,蔡邕实为中国“淫亵文字始作俑者”,“‘钗脱’景象,尤成后世绮艳诗词常套,盖以形容睡美人”。

蔡邕的这几篇赋,反映了东汉末文人的思想特点,他们敢爱,敢于写爱,在某种程度上冲破了政教的罗网,与汉大赋的歌功颂德迥异其趣。后来六朝宫体文学兴盛,与之也不无前后相承的关系。

最是无奈女儿身

针缕是日常生活中的习见之物。在一般人看来,它既没有值得描绘的外表,也没有值得称颂的美德,男子对此不屑一顾。但作者却以独特的视角赋予它新的内容,从而使它以理想君子的形象出现在读者面前。

镕秋金之刚精,形微妙而直端。性通达而渐进,博庶物而一贯。惟针缕之列迹,信广博而无原。退逶迤以补过,似素丝之羔羊。何斗筲之足箅,咸勒石而升堂。

赋一开始便介绍了针的本性:能保持自己的操守,做到“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它体材短小,却形状端直,符合古代君子“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的道德规范,接下来叙说针缕无所不能洞穿却又一针一线,无物不去缝纫却又一线贯连。针缕和每一个人的生活有着密切关系。赞美针缕虽有这种美德却能时时修补出现的过失,就像《羔羊》诗中的卿大夫退自公门,修其德行。末二句说斗筲的情况,虽没提针缕,却是借斗筲反衬针缕,孔子曾说当代从政者为“斗筲之人,何足算哉!”然而,古往今来,恰恰是不足算的斗筲之人勒功金石,升入庙堂,风光一时,而品格高尚的针缕却默默无闻,被人忽视。在这鲜明的对比中,表达了作者内心的不平。

作者作赋之时能联系自己的身世和感受,认为其实女性具有多方面的才智,但只能出入宫闱,而身居要位、颐指气使者多为斗筲之人。

略观围棋,法于用兵

《世本》言“尧造围棋,丹朱善之”。张华《博物志》言:“尧造围棋,以教子丹朱。或日舜以子商均愚,故以作围棋以教子。”上古划地以木石子争胜,不断发展,形成围棋。汉代是围棋的大发展时期,上自帝王,下至一般士人,皆喜好之,因而有关围棋的论着及赋、铭不少。马融此赋反映了当时人们对围棋的普遍认识与下棋时的普遍心理。

略观围棋兮,法于用兵。三尺之局兮,为战斗场。陈聚士卒兮,两敌相当。拙者无功兮,弱者先亡。自有中和兮,请说其方。

围棋在我国产生很早。《论语·阳货》中即提到“弈”。《孟子·告子上》说:“弈之为数,小数也,不专心致志,则不得也。”可见当时弈已成为练习智力、测试智力的手段。西汉末年刘向有《围棋赋》,为今所见最早一篇写围棋的文学作品,今存四句,云:“略观围棋,法于用兵。

怯者无功,食者先亡。”马融此赋与刘向赋一样,以用兵作战为喻,常用双关语,说的是下围棋,给读者的心理暗示却是实际的作战打仗,步步见智、勇、权、慎,缺一不可。其中讲到的一些道理,不仅在下棋上,在为人处世方面,也很具有启示作用。全文描写生动,将下棋同人的心理活动结合起来,遣词造句简洁而形象,又充满哲理,可反复玩味。可以看出,此时的咏物赋已进一步摆脱了大赋的影响,开始趋于精雕细琢了。

冷宫幽居中的豆蔻年华

《捣素赋》署名班婕妤,但后人疑其为伪作。其理由是内容不像后宫嫔妃之作,语言风格也和汉代作品有一定距离。但班婕妤入宫前曾长期在宫外生活,对捣衣一类的生活场景当不陌生。因此前人的怀疑并无确切证据。相反赋中引证《采绿》《东山》,则可看出其与《自悼赋》一样为班婕妤之作。这篇作品描写干净细腻,对偶整齐,音韵响亮,是一篇十分难得的抒情小赋。

捣素,指捣洗素丝。素指未上色的丝织物。《捣素赋》即是通过妇女捣素这一生活细节,表现闺中妇女对远方亲人的怀念。

在《诗经》中,“七月流火,九月授衣”只是比较客观地叙述秋寒将至,准备寒衣的事情。唐代诗人杜甫《秋兴八首》中之“寒衣处处催刀尺,白帝城高急暮砧”,则流露出诗人孤身在外,思念家中妻子的情绪。

然而,把寒衣之事和思念之情联系起来,《捣素赋》无疑起到了重要启示作用。

赋的第一段描写秋天的情景:

测平分以知岁,酌玉衡之初临。见禽华以麃色,听霜鹤之传音。伫风轩而结睇,对愁云之浮沉。虽松梧之贞脆,岂荣雕其异心。

昼夜平分,玉衡开始转向,先点出仲秋来临。接着描写自然变化,雁来时染上红色,秋鹤的叫声清凉而悠远。女主人公主伫立在高高的平台上,凝望天上乌云,满怀秋思。秋天的变化影响着自然界中的一切事物,虽然松柏梧桐并不凋谢,但对秋天的感受与其他树木没有不同。秋天在文学作品中本来就是表现离情别绪的特殊情境,但作者在这里更突出它的凄厉和万物对于它的深刻感受第二段描写女主人公的捣素:

若乃广储悬月,晖水流清,桂露朝满,凉衿夕轻。燕姜含兰而未吐,赵女抽簧而绝声。改容饰而相命,卷霜帛而下庭。曳罗裙之绮靡,振珠佩之精明。若乃盼睐生姿,动容多制,溺态含羞,妖风靡丽。皎若明魄之升崖,焕若荷华之昭晰。调铅无以玉其貌,凝朱不能异其唇。胜云霞之迩日,似桃李之向春。红黛相媚,绮组流光。笑笑移妍,步步生芳。两靥如点,双眉如张。颓肌柔液,音性闲良。于是投香杵,扣玟砧,择鸾声,争凤音。梧因虚而调远,柱由贞而响沉,散繁轻而浮捷,节疏亮而清深。含笙总筑,比玉兼金。不埙不篪,匪瑟匪琴。或旅环而纾郁,或相参而不杂。或将往而中还,或已离而复合。翔鸿为之徘徊,落英为之飒沓。调非常律,声无定本。任落手之参差,从风飙之远近。或连跃而更投,或暂舒而长卷。清寡鸾之命群,哀离鹤之归晚。苟是时也,钟期改听,伯牙弛琴。桑间绝响,濮上停音。萧史编管以拟吹,周王调笙以象吟。

先介绍了女主人公的容貌装饰,体现出其身份及形象之美。然后对捣素进行描写。在作者笔下,女主人公似乎不是在捣素,而是敲奏着世界上最美的音乐,它“择鸾声,争凤音”,音色清亮而深沉,节奏飘忽迅捷,包含了丝、竹、金、石、匏、土、革、木八音,但又是自己的独特之声。

曲调随意而为,随着敲击者心情的变化而变化,没有依准的规则,是一种不能模仿的自然之声。捣声随着风势忽远忽近,或重或轻,在这声音中,我们可以感到秋夜的凄寒和女主人公的孤独凄苦,在看似客观的描写中融入作者的一片深情。捣素之声本来是极为单调而无意义的,但它寄托了女主人对亲人的思念,如果说最美的音乐是至情之乐,那么,捣素之声为什么不能是这最美的音乐呢?正是基于这样的思维方式,形成了作者新颖独特的艺术构思。

第三段写捣素之后制作寒衣和女主人的内心活动:

一若乃窈窕姝妙之年,幽闲贞专之性,符皎日之心,甘首疾之病,歌《采绿》之章,发《东山》之咏。望明月而抚心,对秋风而掩镜。阅绞练之初成,择玄黄之妙匹。准华裁于昔时,疑形异于今日。想娇奢之或至,许椒兰之多术,熏陋制之无韵,虑蛾眉之为愧。怀百忧之盈抱,空千里兮饮泪。侈长袖于妍袂,缀半月于兰襟。表纤手于微缝,庶见迹而知心。计修路之遐复,怨芳菲之易泄。书既封而重题,笥已缄而更结。惭行客而无言,还空房而掩咽。

女主人公把素帛染上颜色,准备裁剪缝制衣裳,但又想到“准华裁于昔时,疑形异于今日”,在外的亲人是胖了还是瘦了,这不仅是制衣所需知道的,更是女主人公对对方长期在外的关怀。她又想到对方也许有了新欢,可是大概只有这远在异方的妻子才能真正照顾他,表现出始终不渝之情。女主人公一针一线仔细缝制,希望对方从针线痕迹中体会出自己的苦心。女主人公感到这还不足以表达自己的衷情,又想寄书信给对方,但屡缄屡开,犹豫不定,终于感到羞惭而不便诉说,只好回到空闺中独自哭泣。情感缠绵委婉,诚挚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