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教材教辅醉倒在中国古代的情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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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相思篇(5)

自《诗经·关雎》“悠哉悠哉,辗转反侧”出,诗人便多以卧不安席来表现愁态。如曹丕《杂诗》:“展转不能寐兮,披衣起彷徨。”范仲淹在这里说“残灯明灭枕头要鼓”,室外月明如昼,室内昏灯如灭,两相映照,自有一种凄然的气氛。枕头欹斜,写出了愁人倚枕对灯寂然凝思的神态,这神态比起辗转反侧,更加形象,更加生动。然后补一句:“谙尽孤眠滋味。”由于有前句铺艺,这句独白也十分入情,很富于感人力量。比起作者在《渔家傲》中的“人不寐”三个字,自然含蓄得多,生动得多。《苏幕遮》中说“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假借梦境来衬托,这种构思显得十分新巧,但仍不及“残灯”二句情味之浓。“都来此事”,算来这怀旧之事,是无法回避的,不是在心头萦绕,就是在眉头攒聚。愁,在内为愁肠愁心,在外为愁眉愁脸。古人写愁情,设想愁像人体中的“气”,气能行于体内体外,故或写愁由心间转移到眉上,如毛滂《惜分飞》“愁到眉峰碧聚”;或写由眉间转移到心上,如李清照《一剪梅》“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范仲淹这首词则说:“眉间心上,无计相回避。”说得比较全面,但从词的语言看,生动性、形象性似稍逊易安一筹,虽然,仍不失为入情入理的佳句。

纵观下片,由景入情,写情先写愁意,次写愁态,再写愁容,步步逼近,层层翻出,怀人之情直接吐露,淋漓尽致,沉着痛快。

秦观——鹧鸪天

枝上流莺和泪闻。新啼痕问旧啼痕。一春鱼雁无消息①。千里关山劳梦魂。无一语,芳尊。安排肠断到黄昏。甫能炙得灯儿了②,雨打梨花深闭门。

【注释】

①鱼雁:代指书信。②甫:刚刚。炙:烧。

【译文】

我含着热泪,听着黄莺在枝头声声地啼鸣,思念之情顿涌。旧的泪痕未干,新的泪水又出,新旧泪痕错落间杂,浸湿了我的衣袖。整整一个春天了,一直没有得到他的音信。远隔千里山川关隘,我只能在梦中才能见他一面。

我默默无语独对酒杯,借酒排遣心中无限的愁思,杯杯苦酒陪伴我捱到黄昏。夜深了,我辗转难眠,好不容易捱到灯油燃尽,可屋外又传来淅淅沥沥的雨打梨花的声音,我想赶走这恼人的雨声,只好紧紧闭上房门。

【赏析】

这首词的作者归属存在争议,现暂归秦观名下。词中塑造了一位深于情、专于情的女性形象。她独居幽闺,日日夜夜思念着远方的情人。尽管对方无消息,她却依旧梦绕魂萦,为着相思而断肠。上阕直抒情怀,感春日将尽,叹流年易逝。“新啼痕问旧啼痕”句,形象地表现了女主人公绵绵不绝的离愁别恨,言简意赅。下阕写主人公终日受相思之煎熬,只得独自垂泪。“雨打梨花深闭门”句不仅描绘了凄清的晚春光景,也表现了女主人公自甘寂寞的高尚情操。全词语言极其清婉自然,清丽中不断意脉,意蕴悠深,咀嚼无滓,久而知味。

李之仪——卜算子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①。

【注释】

①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语本顾复《诉衷情》“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

【译文】

我居住在长江上游,你居住在长江下游。天天想念你却见不到你,共同喝着长江水,长江之水,悠悠东流,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休止,自己的相思离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歇。只希望你的心思像我的意念一样,就一定不会辜负这互相思念的心意。

【赏析】

这首《卜算子》写怀人之情,深得民歌风韵。

首两句以人与地的对举,直接道出相隔之远,为以下“思君”做了铺垫。“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从前两句自然引出,共饮一水却不能相见,既是实写,又似隐喻,既描述了双方的空间距离,也暗喻相思悠长。

下阕紧扣长江水,进一步抒写别恨。“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巳。”则直接发出疑问,一方面是其主观上的强烈祈求,另一方面又暗寓恨无巳的残酷现实,主客观由此形成了尖锐的矛盾。“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女子在万般无奈之下只能是单方面表达自己的愿望,既表现出了她对爱情坚贞不渝的态度,又透出深深的悲剧意味。纵然不能飞跃距离,但相爱之心却可一脉相通。

周邦彦——解连环

怨怀无托。嗟情人断绝,信音辽邈。纵妙手、能解连环,似风散雨收,雾轻云薄。燕子楼空①,暗尘锁、一床弦索②。想移根换叶,尽是旧时,手种红药③。汀洲渐生杜若④。料舟依岸曲,人在天角。谩记得、当日音书,把闲语闲言,待总烧却。水驿春迪,望寄我、江南梅萼⑤。拼今生、对花对酒,为伊泪落。

【注释】

①燕子楼:在今江苏徐州。相传为唐贞元年间尚书张建封之爱妾关盼盼居所。张死后,盼盼念旧情不嫁,独居此楼十余年。白居易曾写《〈燕子楼〉诗序》。后以“燕子楼”泛指女子居所。②弦索:指乐器。③红药:红芍药。④杜若:香草名。⑤望寄我、江南梅萼:用南朝陆凯寄梅事。

【译文】

幽怨的情怀无所寄托,哀叹情人天涯远隔,音书渺茫无着落。纵然有妙手,能解开连环套索,摆脱感情纠葛,双方的情意也会冷漠,像风雨一样消散,云雾一样轻薄。佳人居住的燕子楼已在空舍,灰暗的尘埃封锁了,满床的琵琶琴瑟。楼前花圃根叶全已移栽换过,往日全是,她亲手所种的红芍药香艳灼灼。江中的沙洲渐渐长了杜若。料想她沿着变曲的河岸划动小舟,人儿在天涯海角飘泊。空记得,当时情话绵绵,还有音书寄我,而今那些闲言闲语令我睹物愁苦,倒不如待我全都烧成赤灰末。春天又同到水边驿舍,希望她还能寄我,一枝江南的梅萼。我不惜一切对着花,对着酒,为她伤心流泪。

【赏析】

这首词与一般写相思别情的情词不同。相思离情还有可托情怀之人,如今却是“怨怀无托”。词中抒发的便是由“怨怀无托”而生发出来的种种曲折、矛盾的失意情结。词人用句极凄凉、极清醒又极真实,情感之哀莫大于心死。不尽之情留在词外,令人玩味。上阕写情人远去,音讯全无,甚是可悲。环顾四周,旧物都在,睹物思人,远人如在眼前。下阕写春天来临,远人别去经年,巳在天涯。整首词展现了作者怨怀无托之情。

贺铸——青玉案

凌波不过横塘路①,但目送、芳尘去。锦瑟华年谁与度②?月桥花院,琐窗朱户,只有春知处。

飞云冉冉蘅皋暮,彩笔新题断肠句③。若问闲情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注释】

①横塘:在苏州盘门外,水上有桥。②锦瑟华年:指青春时光。语本李商隐

《锦瑟》诗:“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③彩笔:相传江淹年少时,梦中人授以五色笔,因而文采非凡。

【译文】

轻移莲步不再越过横塘路,只有用目力相送,他像芳尘一样飘去。正是青春年华时候,可什么人能与她一起欢度?是月台,是花榭,是雕饰的窗,是紧闭的朱户,这只有春天才会理解她内心的深处。

飘飞的云彩舒卷自如,芳草岸旁的日色将暮,挥起彩笔刚刚写下断肠的诗句。若望题闲情愁绪有几许?好像一江的烟草,满城随风飘落的花絮,梅子刚刚黄熟时的霖雨。

【赏析】

此词作于作者暮年,又名“横塘路”。全词写的是“有情却被无情恼”的诗人对美人的单目思之情。

上阕写诗人的相思之情难以传达给美人,虚实相生。首三句用典曹植《洛神赋》,以“不过”“目送”“去”一系列动作写美人不临,目送其背影的落寞之情。以下全是想象之境。“锦瑟华年谁与度”,由倾羡到自然地发出备带关怀的对其如何度过年少时光的疑问。“月桥花院,琐窗朱户”纯是女子深闺密居,似有所得,又不能尽以空想得之。“只有春知处”写出了这种不甘放弃而又无可奈何的心情。

下阕以现实笔法表达自己纷乱的思绪与无限的惆怅。“飞云”一句描绘出一幅暮春美景,为下文写诗人的哀情作铺垫,“彩笔”一句则直写“断肠”之感,这是典型的以乐景写衷情的手法。“试问”几句,一问三叠答,以博喻形象地表达出诗人相思之情由来巳久,发自肺腑,精警工巧,被黄庭坚誉为“江南断肠”

贺铸——蝶恋花

几许伤春春复暮,杨柳清阴,偏碍游丝度。天际小山桃叶步①,白苹花满湔裙处②。竟日微吟长短句,帘影灯昏,心寄胡琴语。数点雨声风约住,朦胧淡月云来去。

【注释】

①桃叶步:即桃叶渡。在今南京。②湔裙:古时风俗,每年旧历正月初一至月末,在水边洗涤衣裙以驱除不祥。

【译文】

春天又到了迟暮,伤春的愁情涌出。杨柳清凉的浓荫,偏偏妨碍蜘蛛、树虫的游丝横度。遥远的天边的小山,桃叶曾经走过,白苹花丛生的水边是妇女洗裙之处。终日里低吟着长短句,灯光昏暗地映着帘影,借着胡琴一曲寄托心意。几点雨声,月色暗淡。

【赏析】

此词即景抒情,抒发晚春时节诗人对恋人的思念之情,以模糊的情调写朦胧的恋情,使得全词颇有朦胧之美。开头“伤春春复暮”中含有无可奈何的伤感;“桃叶”在“天际”,极写故人遥远;“裙处”长满“白苹”,昭示离别之久。下阕以沉闷的氛围烘托诗人心境的灰暗。结尾风拦雨住中淡月若隐若现,似乎又给了作者微茫的希望。

周紫芝——鹧鸪天

一点残红欲尽时①,乍凉秋气满屏帏。梧桐叶上三更雨,叶叶声声是别离。调宝瑟,拨金猊②,那时同唱《鹧鸪词》。如今风雨西楼夜,不听清歌也泪垂。

【注释】

①红:灯盏。②金猊:香炉。

【译文】

一点残灯将尽,天气刚刚转凉,秋寒的意味充满室内。已经到了半夜时分,外面正在下雨,梧桐叶片落下的水声更加凄冷。叶叶声声更增加我伤感的情绪。我回忆起当时的情景,她调拨弹奏着琴,我去拨动金猊,那情景真是幸福难忘。我们俩一起齐唱鹧鸪词,绵绵情深直到天明。可是如今,独在西楼听着满夜的风雨,我不禁黯然销魂。

【赏析】

这是一首秋夜怀人之作。风格妙语天成、清丽婉曲,意境凄清疏淡而又回环婉妙。

上阕写景,景中寓情。“一点残红”一句写夜深人静,孤灯将灭,点明时间。“乍凉秋气”一句主人公独守空房,夜不能寐,听打在梧桐叶上的雨声勾起别离之情。秋气乍凉即满,此情此景带着作者强烈的主观色彩。“梧桐叶上”两句所写之景转到室外,然而人仍在室内,以听雨心惊形象地渲染出主人公心中的无限愁思。

下阕主要是抒情,以往日欢娱对比眼前凄凉,自然深挚。“调宝瑟”三句纯是写事,然暗含琴瑟和谐、缱绻缠绵之意。《鹧鸪词》是古代歌唱男女爱情的曲子,鹧鸪成双欢爱,故以之作譬。“如今,雨”二句猛然坠回残酷的现实,同时“风雨西楼夜”总上阕,“清歌”总下阕首两句,点明今日形单影只、孤栖寂寞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