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萤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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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 灼烈炙阳

嶦江,30度,夏。

次日临海的嶦江已经开始了蝉鸣的热烈,这个南方小城开始展现出它如火的一面。我和潘一航骑行在青翠欲滴的街道上,路旁的小店都换上了鲜嫩的绿萝,四周散发着枝叶水珠蒸发时的清香。

但是今天潘一航一句话都没有说,沉默的路过炽热的街景。

“口风这么严,适合抗日。”我说。

潘一航仍然是没有说话,狭长的双眸眯了起来,像是躲避着阳光的刺眼。

我终究还是没有深入的探索。在我路过熊大的时候,苏栀已经在打理着店里的事务,还是那一件宽大的工作服,扎起的马尾。

店门口新添了绿萝、白兰和茉莉,花香让人心旷神怡。

这时候,苏栀突然抬起头来,冲我笑了笑,露出一口小白牙。

看到这一幕,我已经骑过熊大的门口,还没有反应过来,看看四周,没有什么人,是在和我笑吗,不可能吧……

在夏日演唱也一样,她好像总能第一眼看到我的位置,是巧合…..还是我的幸运?

不过,她在玻璃窗后的笑就像电影的特写,身旁是缤纷多彩的花朵,四周铁制的桌椅和玻璃窗反射着些许的阳光。她真的很像夏日里一个活力的小太阳。

我的心情莫名地好了起来,潘一航还是那副阴云密布的表情,他到校门口跳下自行车,我还没赶上来他就急急忙忙地冲进学校去。

我有点懵了,但是后面一道熟悉的声音很快把我震醒。

“潘大航!”

声音沉着,如果可以添上几个标签,我想可以是冷静和冷酷。

我大概知道活力四射的潘一航为什么在今天丢盔弃甲了,甚至中断了五年来坚持喝的牛奶。

“瑾瑜?”我惊恐的回头。

是的,是林瑾瑜,她正站在十中的门口,样子没有多少变化,依旧青春动人。

也像一个巨大的火球刺眼得让人睁不开眼睛。

潘一航咬了咬牙,还是冲入了校园的人流。

…………..……………

“魔女!”

下课潘一航依旧准时出现在我教室的走廊上,很不忿地踏着地板砖,一双手指东指西,标准的泼妇骂街状:“去日本进修居然这么快!回来是看我笑话吗?哎呦,我……”

我看着语无伦次的潘一航,忍不住笑了起来。自古就传一物降一物,如果说谁是这个风流公子的克星的话,非林瑾瑜莫属。

林瑾瑜,17岁。初中就读于嶦江十中,毕业被保送去日本设计类高中进修。

设计类几乎全能,几年前就凭着她超强的感官和审美能力让我和潘一航遮脸就跑,听说最近还荣获中国建筑学会室内设计分会CIID主办的中国室内设计新人大赛优秀奖,这个最具权威的赛事得奖把她推上了所有人的饭后闲谈。

说起来让林瑾瑜接触这个领域并散发出夺目光芒的,正是潘一航本人。

他们初一认识在同一个小区,当时潘一航在沙子上画着居室内部的图画,林瑾瑜就蹲在一边看,两个人看了一下午。

快走的时候林瑾瑜告诉潘一航:“我也要学这个。”

听说潘一航当时是一脸无赖样,撅嘴说:“你谁啊?”

祸根就这样埋下。林瑾瑜开始学得笨手笨脚让潘一航幸灾乐祸,不久,她以一种我们都料想不到——只能仰望的速度前进,展现出了她超惊人的才华和天赋。

“当时她就是一脸谁欠了她钱的样子,看我画了一下午。”潘一航回想往事明显有些头疼,“冷冰冰的。”

我笑得合不拢嘴,打趣他:“可能瑾瑜看上你了吧。”

“阿原,再这样真的绝交啊!”潘一航罕见地叫喊起来,又突兀地静了下去,眼睛直勾勾地盯住我的后背,然后拼命小心翼翼地给我打手势。

我没来得及理解,一双手就绕过我的脖子,直接扯住了潘一航的领子。

“逃啊”,突然出现的林瑾瑜越过我,沉声道:“潘大航!”

“是潘一航!!”

接下来的对话,潘一航完全怂了,形式就像待审的犯人。

“我回来看了你的作品,画的是什么?”

“绿宛豪庭的室内设计。”

“真的不是贫民窟吗?”

“真的不是……”

“一塌糊涂。”林瑾瑜松开潘一航的领子,一双像水晶闪耀的眸子毫无感情的看着他,久久才说:“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她走的时候甚至没有看潘一航一眼,我看着林瑾瑜步伐有序地离开,从走廊外探进来的鲜嫩树叶丛也黯然失色。我心想,真是一个了不得的女孩子,如果苏栀像一轮散发着活力的小太阳,那么她就是毫不遮掩自己光辉的炙阳。

潘一航衣冠不整得站在原地,眼睛里第一次有了认真的色彩。

“对了,为什么她一直叫你大航,外号吗?”我有点好奇。

“……..介绍的时候门牙刚好缺了。”

“哦。”

………….………..

这一天的运气似乎是轮流转的,一场摧毁式的灾难在我身旁悄悄伏击。

午后我回到家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我藏在床底的一些漫画书和绘本,整整一箱,像大山一样横亘在我的脚前。

母亲坐在正对门口的沙发上,一言不发地看着我。

我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身体不由自主地僵住,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冷冻起来。

“妈…..”我刚刚想说话。

“自己撕掉它。”母亲打断了我,还是那一副不可商量的口吻。

就像皇帝在命令着自己的臣子,俯视着,蔑视着。

我几乎不敢相信她的话语,她是这个世界上最清楚我梦想的人。她看着我第一次拿起画笔的样子,看着我一步一步成长,从以前的涂鸦变成优秀的奖章。

“我已经联系你的老师了,让她以后多看着你点。”母亲说话的语气像在叙述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别整天看那些没营养的东西。”

“…..你!”我突然暴怒,身子猛地向前倾去,那双眼睛在我母亲看来应该充斥着极度的愤怒和仇恨,像古世纪焚烧巫女的烈火,在尖叫着诉说它的痛苦。

但是她在我这个年纪时偏偏没有看到其中的悲伤。

“你是学生!你应该清楚你要干的是什么!怎么,想动手啊,长大了是吧?”

“你画那些就算了,看这些东西算什么本事,长大能不能养活你自己?!”

“我告诉你钟原,立刻给我撕了。”

这些话若同重锤,让我瞬间没有了反驳的力气。

我现在对当时的印象很模糊,可能是过于悲伤,可能是无地自容,可能是怀疑自己,也可能是想起那个在舞台跃动的身影,这个时候的我显得那么弱小无力和卑微。

母亲真的被我的举动激怒,冲上来推开我,拿起一本书在我面前直接撕成两半,由于每本书我买回来得在边缘贴了护角胶,她撕起来有点吃力。

我呆板地看她撕开,看着她的声嘶力竭,我突然笑了起来。

是的,我笑了,从她手里夺过那本书,用力,粉碎。

接下来,我蹲下,像机械一样继续重复刚才的动作。

“满意了吗?”最后一本在我通红的手里变成纸碎,我站起来看向她。

满面泪容。

我真的很羡慕苏栀的勇气和梦想,羡慕林瑾瑜的努力和与生俱来的天赋,羡慕潘一航有明确并且得到承认的目标。

我当时还在庆幸没有被林瑾瑜那样扯住领子,大喊你逃啊。

现在我多想被人大骂一顿,说我是逃兵,是胆小鬼。

但是我知道,我甚至没和别人说过我的至爱,我无处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