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在西藏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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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笔情(5)

王琼一经自愿与茶结缘,便开始了更加雅化的生活。她取中国古代茶道精神的积极因素,选“和静园”三字为茶艺馆名,意在为人们营造一个求和求静的精神家园。这家园不是逃避的场所,而是竞争时代受累遭挫的人们一处和静的港湾,在这里歇息一下,再以出世的精神去人世,精神状态就大不一样了。于是,她就得为了这和静之园奔波于南国的茶山雾水,宿时雾中听草,行时天上观云,以至最爱写作文的女儿也只能一次次在电话里把得意之笔念给她听,她也只能在电话里把从茶的清苦中品出的无限甘甜传达给女儿。

许多人常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这就无形中把草木定为了无情物。可是,被称作香草和嘉木的茶,简直被王琼听出了千万种风情,茶成了她眼中最为有情之物。于是有了她编辑的《和静园茶人语录》,有了她主办的《和静园茶人报》,有了她主办的电台《和静园茶人时间》,有了她筹办的沈阳首届茶艺大赛,有了她主讲的大学茶艺课……同时辽宁文坛也有了她创作的茶散文集《白云流霞》。

可以说,她为粗犷的沈阳增添了一抹高雅、一缕婉约、一丝温柔,而这些属于江南的文化气韵,正丝丝缕缕地在她和同道们的不懈劳作中渐渐弥漫开来,润泽着庞大而粗犷的沈阳。中央电视台因之将王琼和她那书画满目丝弦悦耳的茶楼作为沈阳新的文化亮点,向海外加以介绍。王琼成了沈阳的一棵茶树,她的和静园成了东北的一亩茶林,引得不少没到过沈阳又正在犹豫何时到沈阳看看的文人雅士们提前奔向了沈阳。台湾散文大家林清玄,曾带着自己的赠书到过和静园,品茶赏艺,题诗谈文……她的和静园已成了物欲横流中太累的人们歇息片刻进行灵魂洗浴的一方晴朗天地。

古时茶人多为重出世而轻入世精神的清谈家,但王琼好茶却不尚清谈,品茶味尚茶道经营茶艺并茶化着自己的同时,又把体悟写成一篇篇美文,这都颇费心血。她的文章都是躲在旅馆的清灯下旅途的嘈杂中写就的,所以才能半分钟健美操没练却文文静静地苗条着,一脸的宽容,一腔的善良,一手的灵巧,一身的冰清玉洁。志同道合的丈夫感谢她,学绩优异的女儿热爱她,手下一群花仙子般的茶艺女子崇拜她。她读诗她们也读诗,她写作她们也写作,和静园的男女员T:们读过她写的每一篇散文,她也读过员工们写的每一篇诗章,凡遇好一点的,她都推荐给《和静园茶人报》刊登。她是和静园茶人报的主笔,她的每篇文章都是该报读者最多的优质稿,一篇篇茶人报的优质稿便结集而成了一本优美的茶散文书,取名曰《白云流霞》,共收有茶散文29篇,茶文化图片21幅。光是一篇篇文章的题目就叫人赏心悦目:《雾里听草》《幽品山韵》《壶中寻曲》《芳名聚仙》《八月桂花拦路香》《时间的茶》《善良使人性平等》……再看看文章中出现最多的字词吧:日、月、溪水、白云、精神、心境、天空、绿、悟、舞、道、生命、雪、善良、平等、味、敬、静、净……任这些字词怎样组合,也生不出卑琐与龌龊来。读罢确如品饮芳茗,篇篇清凉美妙,似觉往灵魂中沁润着防范感冒的药剂,欣欣慰慰的。她就常常是通过写散文来询问自己,离茶多远了?她也是通过日日夜夜茶之湖里洗浴而清洁着自己精神的。茶圣陆羽在天之灵欣慰吧,沈阳出了个优秀的女茶人王琼,她的茶散文集《白云流霞》可以作证,她已离茶越来越近,有望成为一株不朽的茶树了。

心海层层浪漫

“心海层层浪,翼下滔滔水”,这句空军飞行员的诗,多年来一直在我脑中留有深刻烙印,所以一写牟心海印象,“心海层层浪漫”这个标题,便马上跳了出来。

因T.作关系,我见辽宁省文联主席牟心海比较方便,不用约,三天两头就能遇上。有时去省文联办事或开会,就到他办公室坐上一会儿。因为熟,还因为他没架子,我便由衷地称他心海老大哥,即便公务场合,也是叫他心海主席,而不称牟主席。他最鲜明的艺术身份是诗人,办公室却与别的诗人不一样,他的办公室给我印象最为深刻,他本人在我脑中最为鲜活的形象背景,也是他的办公室。那是一间方方正正无遮无隔没有里间没有床,只有书柜、沙发和一张大大书桌的屋子。那书桌的书字,应是书法的书。我多次看他躬身桌上的宣纸或报纸前,潜心练书法。沙发上、窗台上、案几上以及书桌上,潇洒地堆放着许多文学、书画、摄影方面的书籍,以及他自己这些方面的作品。这真是典型的省文联主席办公室,也是他本人形象的典型背景。他不是躬身于案前挥毫,就是伏案执笔在写诗,或修改工作文件。

他的身姿和形象,在我眼里,就如一位诚实、执着、勤奋而宽厚的农夫,一心一意在田里锄着,他手中的笔就是一柄锄。这锄有时是钢笔、铅笔,有时是长杆画笔,有时是长毛软笔,有时是照相机……一句话,他用这働在心灵的田野里耕耘着。他用这锄耕耘出分行的诗和不分行的诗;耕耘出有色彩的诗和线条職跳的诗;还耕耘出不是客体面貌的诗……总之,他用这锄的种种耕耘,都在他心海里掀动出层层浪漫的波涛。我几乎什么时候见到他,都是躬耕垄亩的姿势,就连他自己主持会在讲话,或参加别人主持的会他在听,也总是两手伏案身子前倾着的。若是例行公事参加一些非文学艺术方面的会,多见他伏案在写,而不是记。他把该记的简单记下了,他在写有感而发的诗句或修改已写出的诗行及诗评、序言之类的文字。他不这样做就没时间做完或做好一个文联主席应该做的啊!会议桌前,他手中的钢笔油笔铅笔等就如一柄小扒锄子,这使他仍像个辛勤耕作的农夫。别看他是诗人,有时和他到外地参加个什么会,却常见他好用相机抓拍些新颖的艺术画面,这更使他像个特别勤劳的农夫,随时随地都往背筐里捡拾庄稼和山菜野果等等,那的确是优秀农夫不肯瞎掉一寸时光和一把粮食的心情。就是跟别人闲聊,或他坐在主席台上讲话,他的身子也是谦逊地往前倾着的,像躬身劳作惯了的好农活把式什么时候也不会把腰板拔得溜直,更不用说腆肚后仰举目朝天了。农夫的眼光,总是被躬着的腰送往地上,那是劳动者对土地的敬畏和忠诚,也是对其他劳动者的尊敬。

他还画油画,作画时的姿势我虽没见过,但我得到过他赠的一幅油画静物写生作品,是一束插在瓶中的山花。每看到那花,心里既恬静又温暖,那是艰辛劳作的友人亲手种出的瓜果,而不像从市场贩子手中买的那种,看它时,分外多了一层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心思。

心海主席总有汗滴禾下土而得的果实送人,我多次得到他赠送的诗集、散文集。有年作为中国作家代表团成员去日本访问,我还要了他好几幅书法作品送日本朋友。他喜欢潇洒的草书,他最爱草书“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那首宋词,可见他内心蕴含了许多的潇洒与浪漫。

从他身上,我看懂了什么叫文联主席。他的那几种爱不释手的艺术创作及其成就,说明他就是地地道道的艺术家,所以他能成为艺术家的朋友理所当然就不成一点问题。他不必用许多手段和方法,刻意同艺术家们去交朋友,加上他待人的忠厚诚恳,能不受到艺术家们的拥戴吗?他那种和艺术家朋友们同采风同创作同开会同学习的平等态度,就是形象化的“协调、联络、服务”,而“协调、联络、服务”就是文联的职能。文联主席不是靠严厉的发号施令把人管得严严紧紧,毫无宽松和谐的文艺之气。每届文代会和作代会上,中央领导都提醒,文联作协要警惕官僚衙门化作风。其实心海主席是正经当过官的,当过乡、县党委书记,当过市委副书记,可我就是一丁点儿也没看出他有官样和官腔,这着实不易,也更加说明,他本质上就是个艺术家,是集诗人的浪漫书法家的潇洒画家的内秀摄影家的机敏于一身的艺术家。

他对这些艺术门类的热爱和创作实绩,也说明着他内心世界的丰富和浪漫。不丰富浪漫能写出那么多现代诗吗,而且先锋和前卫意识很强,甚至比有些年轻人强烈。因此他的诗含蓄朦胧并且激情澎湃,很像他经过揭示才可展露的心海中层层美好浪花。近两年,也许时间充裕了,他又对文艺评论发生了兴趣,不仅发表了洋洋洒洒几万言的书法评论文章,还写下十多万言对文艺理论家理论作品的评论。对此我很惊讶,问他,才知道他大学读书时学的是中国语言文学专业,那时就对文艺理论感兴趣。所以我更觉得,他的丰富和浪漫是内秀的,需要揭示。不多接触些时日,一般人会错觉,他就是终日躬耕的农夫,接触多了,便会分明感到,他确实是激情浪漫的艺术家,只不过他的浪漫激情,很内向,甚至让我联想到医生手术时从他身上取出的那块大大的肾结石。不深入检查,谁会想到他体内有那么大块肾结石啊。他好像不怎么爱运动,所以才培养了大块肾结石的吧。他说话办事就如他亲身培养的肾结石那样实实在在,落地有声,没一点虚假。他的实在,还体现在他对别人的缺点也能指出,且都是当面的,而不像有些人,当面只拣好听的说,不好听的都到背后去散布,你本人还不知道。和他交往,总感到是和一位老大哥在一起,有安全感,也不别扭,也不用小心翼翼。他退休了,还在辛勤而浪漫地和那些作家艺术家朋友们一起耕耘着。我有时想,多有几个这样的朋友,不亦快哉!

女性的阳刚

沉闷的午睡中正做着水深火热的梦,忽被电话的手揪住耳朵扯起来。“我有个事不知你肯不肯帮忙。”马秋芬的声音,比往常庄重。我立即清醒了许多。我最怕谁求我办事了,求到我的事往往和当兵有关,我又不掌权,求我就等于我求人。而让我弯腰求人还不如打我一顿好受。我不禁紧张着说:“沈阳市作协主席求我帮忙,我敢不帮?只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她说:“这事儿只要你不拒绝,肯定力也有余。”我惊慌着问她什么事。她说:“我又出本小说集,想让你给写个序!”我顿时啊了一声,连忙申诉:“怎能轮到我写序呢?我述没混到给人写序的份儿上。人家不笑掉大牙说这小子自己小说还没写咋样,倒充大个儿给别人写起序来了,知不知道天高地厚?”她“嘿”一声道:“我就预料到你非拐弯抹角不肯做,你们就是这套号的,嘴上嘻嘻哈哈说自己不行,心里却狂得可以!”我继续抵赖:“配写序的人很多,怎么偏找我这不配写的?”“咱们不是鲁迅文学院校友吗?咱们不是省作协青委会同事吗?咱们不都在沈阳而我又急着下稿吗?我总得找个既能认真写又能快点交稿的呀!”我再无可抵赖。认下了这个不自量力的事,阿Q那样一想,占了马秋芬的便宜呢,不叫她这个电话,说不上还得在水深火热中挣扎几小时。

于是我就认真拜读了《雪梦》、《还阳草》、《二十九代人杰》、《狼爷?狗奶?杂串儿》、《那刘哥》、《张望鼓楼》几个中篇。边读边暗暗惊奇,怪不得评论家彭定安同志称马秋芬的作品为“关东文化一枝花”,原来她早已不是先前的她了。马秋芬紧跟着文学大队伍的先头部队在刻苦地急行军,每篇作品都弥透着前进的脚步声,并且都带有浓厚的文化色泽。她写出了东北地域文化意味,写出了自己独特的带有阳刚之气的女性风格,写出了一个好作家应有的创新意识,写得潇洒活泼,写得新鲜奇特,写得雅俗共赏,有较强的可读性……再联想她的积极接受新事物,如在辽宁青年作家群中率先使用电脑写作等,便可理解她这些新作何以时有魔幻、夸张、变形、新写实主义等新流行手法出现,也可理解辽宁第二届优秀青年作家称号何以授给她。

马秋芬不是黑龙江人,下乡插队也没到那里,那片领地不是属于她的,她却忽然闯了进去,巧取豪夺回这么多小说,成果是令人吃惊的。对这批作品的特点细一想,概括出这样一个感觉不知对不对,即:女性的阳刚,逃避的收获。女性的阳刚就是,由原来女作家婉约纤柔的笔调一变而为热情中充溢着绿爽的阳刚之气。而逃避的收获呢?

我认为东北文化不是光指黑土地的农、猎民的粗犷、豪放、野性,甚至鲁烈的习性。东北的普通市民生活和风习也在其中,尤其当代,这还应是极重要的部分。可是却往往反映前者的作品见多,而忽视了后者。马秋芬是大城市长大的知识分子,除了下过两年乡,一直生活在大城市,她影响较大的作品却属前者。她避开了都市的嘈杂和喧闹,避开大都市错综复杂的生活矛盾,而跑到遥远的边荒之地去写较单纯的农猎民或边民生活却取得了成功的收获,所以我说是逃避的收获(当然也可以说是有意追求,另辟蹊径的结果)。

马秋芬逃避开都市了(逃避也要付出许多血汗,这自不必说了)。她在省作协理事会的发言就有这样的话:“……我曾三次游历过黑龙江。每次出发没有特别明确的目的,叫做采访,玩,散心旅游,猎奇,逃避都市,寻觅原始蛮荒,其实也都可以。”这其中就说了逃避的意思。逃避也好,追求也好,总之她跑到那片神奇的土地t去了,并且巧取豪夺一批带有逃避和寻觅双重痕迹的小说来。小说中的熊、鹿、狍子、狼、野猪、人参、鹿茸、还阳草、猴头、木耳、野兽果、淘金沟、玛瑙矿、无边的塔头甸子、深远肃杀的林涛、宽阔神秘的黑水、严酷奇特的大雪、少数民族猎男农女的凄美故事,都给读者带来强烈的新鲜气息。她所到的地方,对于厌倦都市生活的作家来说无疑是太新鲜太丰富了,“仿佛每迈一步都会踩出一个坑,从坑里咕嘟嘟地往外冒东西”。她贪婪地把咕嘟嘟冒出来的东西拣运回城市,用城市人的审美眼光一加工,便成了新奇的艺术作品(也与她在鲁迅文学院学习后文学观发生变化有关),这些作品自然也就改变了她过去婉约纤柔的气质,而贯注着一股铿锵、悲凉并带有粗矿和宽容悲色的阳刚之气。

每看中国当代女作家,尤其是东北女作家的作品,我总好用萧红这把尺子去量比,所以又把马秋芬这组女性的阳刚之作放在萧红这把尺下了。萧红是把大尺子,量到谁时有显短的地方也就难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