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初期,魏国一度是最强的国家,至战国末期一衰再衰,终至不堪一击。其故何也?司马迁在《魏世家第十四》的篇末论赞中,仰天追心,感慨万端,亮出自己的看法:
(以下变字体)太史公曰:吾适故大梁之墟,墟中人曰:“秦之破梁,引河沟而灌大梁,三月城坏,王请降,遂灭魏。”说者皆曰魏以不用信陵君故,国削弱至于亡。余以为不然。,其业未成,魏虽得阿衡之佐,曷益乎?
(《史记·魏世家第十四》)(变字体完了)
无论对“天方令秦平海内”作正的理解抑或作反的理解,都说明司马迁认为秦统一中国是必然的,即使魏国得阿衡之佐,也无济于事。成事在天,谋事在人。秦无德行,但天佑之,岂能不成。
秦统一六国确实具有必然性,然而“必然”是七国共同铸就的,而非天赐。
六国亡于秦的主要原因在于:中国不存在诸侯国和平共处的社会土壤与共同协商的政治氛围(这一点与西方不同,欧洲的诸侯国在大多数时期保持着相对独立的地位)。从春秋百国到战国七雄,非问罪即杀戮,非攻城即征伐,杀来伐去,最终势必弱肉强食,归于一统。即使秦不消灭六国,也一定有一强者充当这一角色。不仅强国有强烈的争斗意识,弱国同样有争斗意识。六国“合纵”期间仍然纷争不停,一日也没有实现真正的“合纵”。从未有人认真想过“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哀民生之多艰”之类比战争重要得多的事情。
钟厚必哑,权重必滞。中国政治为单纯权力支配,缺乏柔韧性。从春秋五霸的霸权之争,到秦国吞并六国之战,仅历数百年,政治格局便难以为继了。
由秦国来瓦解,是一种偶然,这种偶然寓于以下的必然性之中:
——华夏民族内部好为失盗事端,手段奇诡;
——言行不一,言则恃德者昌,行则恃力者昌;
——重特殊,轻一般,政治的最终结果与特殊毫无系累。
以上特性,大体决定了中国政治格局的走向。
司马迁虽然未能认识到这一点,但他总比许多至今仍盲目歌颂秦始皇的人高明得多。司马迁并不是简单地看待秦始皇称帝,他对此进行了深刻的思考,结论如何不论,这种思考殊为可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