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迁是史家,也是杂家,所以《史记》才有了不同于一般史论的包罗万象、绚丽多彩。
这也正是司马迁之不同于班固、司马光等史家之处,他的脑子里除了帝王将相之外,还装有农夫商贾、医生巫者、破落王侯、三教九流。尽管他尊重帝王这一历史主线(任何人也无法剪断这条主线,因为剪断这条线,历史就成一团乱麻了),但他并不把这条线视为唯一,凡有价值的都加以记述。
在《游侠列传》中,司马迁记述了汉代大侠朱家、剧孟与郭解。郭解放走杀死自己外甥的凶手感人至深。汉代民间私了诉讼的情况跃然纸上。有了民俗民情,历史变得鲜活起来。
在《滑稽列传》中描述了东方朔等幽默滑稽人物。这些人一般官职并不高,历史价值也并不大,但他们在与帝王、佞吏周旋的时候,出以滑稽之语,四两拨千斤,反映出超常的机敏。司马迁自己也没有想到,留下这些故事,无意中留下了一个极富价值的参照:汉武帝并未专制到顶。司马迁笔下的滑稽大师们,在帝王面前从容不迫,把帝王当作三岁孩童,多方启发诱导,最终让人大开笑禁。因其机智,那些吮痈取宠、奸佞擅朝的势利小人也奈何他们不得。在客观上反映了那个时代的君臣关系,反映出那时的“专制”尚存一丝空隙。司马迁的《史记》得以刊印发行本身,也是一个有力佐证。
在《日者列传》中,司马迁描述了占候卜筮者的生活,颂扬了他们导惑教愚、助上养下的功绩。
有的学者动辄给司马迁冠以“XX主义者”、“XX家”,其实司马迁什么都不是,就是个追求真理的杂家,他长于史,而又众采百家之说,上至帝王下至引车卖浆者,无不倾其心血。
司马迁甚至对经济也不放过,专门写了一篇流芳千古的《货殖列传》。货殖者,种钱币收金银也。须知,司马迁的时代,儒家学说走红,按照儒家的看法,“小人喻于利,君子喻于义”。司马迁敢于为“小人”列传,把这些“小人”写得可敬可爱,不是杂家而为何?
《货殖列传》涉及范蠡、子贡、白圭、猗顿、卓氏、程郑、孔氏、师氏任氏等,都是货殖而富,而非巧取豪夺。
司马迁写货殖列传的目的很清楚:
(以下变字体)布衣匹夫之人,不害于政,不妨百姓,取与于时,而息财富,智者有采焉。作《货殖列传》。
(《太史公自序》)(变字体完了)
司马迁反驳了老子的“小国寡民”、“鸡狗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的乌托邦,认为那根本行不通。司马迁的这一思想,较之两千年后的某些人还要深刻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