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旅游地图为寨而来,为歌而来:天堂不过黔东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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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7 雷山苗寨一日游

行走路线:西江千户苗寨—郎德上寨—南花苗寨

行走工具:面包车

早就听说在西江声名鹊起之前,这片土地上曾有南花、郎德等苗寨,也如今天的西江这样歌舞升平,繁花似锦,在巴拉河畔、丹江河畔悄然盛放着。就像谜团一般,等待着我们去揭开。于是在一个游人如织的早上,我和旅伴决定离开西江,前往雷山附近的几座苗寨,去探个究竟。必须承认,在西江嗅够了那些来自天南地北的旅人身上太多雷同乏味的气息后,我们比谁都需要一丝更清新、更凛冽的乡野之味。

同行的还有来自黎平县城的小吴以及深圳过来的小敏,三个人一起包一辆面包车。讨价还价的时候,车主拍着胸膛说:“150元不能再低了,要去好几个地方呢,你们想玩多久就玩多久!”正是这样一丝近乎蛮横的“大包大揽”,让我们反而对这个年轻的车主产生了一种难以描述的默契和信任。虽然我们三个人的性格迥异,也不都是豪迈之人,但遇到这种气场强大并且踏实的汉子,获得我们三个“YES”也在情理之中。

于是面包车便飞扬了起来。和榕江、从江、黎平等地的土坑路相比,雷山的公路才真的能称之为“公路”。不会再有绵长的“罪与罚”,也不会再有屁股离开座位两尺的窘境。取而代之的,是车窗外美轮美奂的景象,雷山苗岭腹地那数不尽的植被与溪流,那转瞬即逝的飞鸟与游鱼以及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悲天悯人。

第一个目的地是郎德上寨,这里是苗族人心中的英雄杨大六的故乡。1855年,苗民因不堪残酷的剥削与压榨,掀起了一场大起义,并且坚持战斗了18年之久。杨大六作为其中的主要将领,屡立奇功,让清兵们心惊胆寒。相传杨大六在战斗中极为骁勇,威风凛凛。清兵们无不打听他的名字,只听见苗民大呼“羊打罗!”(苗语中“凶死了”“勇敢极了”的意思)清兵们听不懂苗语,便误认为这位猛将的名字叫“杨大六”并且上书朝廷,让这个名字也永久流传了下来。

与侗族的农民起义领袖吴勉一样,杨大六也因为自己的英雄气概以及不畏暴政的勇气,成为苗族人心中的传奇人物。这群认为自己是蚩尤传人的苗族人,骨子里自然继承了先祖气场里的那丝桀骜不驯,甚至尚武精神。但苗族又是个热爱和平的民族。他们在过去的数千年间被汉人不断视为“异族”,而遭遇各种流放和排挤。但他们没有选择怨天尤人,或者鱼死网破,而是偏安一隅,过上了牧歌式的田园生活。只有当那太阳西沉的时候,他们用祭祀和酒歌来诀别一切苦难。这种悲悯的情怀,更为这个命运多舛的民族增添了无以复加的宿命感。

面包车在一弯清澈的溪水旁停了下来,司机告诉我们郎德到了。率先卷入眼帘的倒不是那建在山腰上的吊脚楼,而是丹江河上那一架古老的水车。这种旧时农业的灌溉工具,曾经是中华农业文明的一个缩影。原以为这种水车,只在黄河流域会比较常见一些,没想到在中国南方的乡村里,仍旧有它的身影存在。当然,这架水车已经废弃,但它的外形依然是那么引人入胜,洋溢出早期机械那种简约古朴的美感。而在漂亮之外,它的实用性也是举足轻重的。可以想象,曾经在这片与世隔绝的净土上,人们用它来劳作、灌溉,把丹江河的溪水,引入自家的农田和水塘,养活了整个村寨的几百户人。

看着碧绿的丹江河水,三个年轻人很快按捺不住心中的狂喜。脱了鞋子,冲进河水之中,尽情享受这清澈的溪流轻轻划过脚面时的温柔。而踩在松软的沙石滩上,则又让脚掌经历了一次难得的足底按摩。无论是水的温柔,还是沙的抚慰,都让我们三个人不忍离去。

从有“郎德上寨”标识的大门,缓缓走进山上的寨中。除了我们三人,只有寥寥几个散客。曾经无比热闹的郎德苗寨,如今已是门庭冷落,一派萧条的景象。如果你把“郎德上寨”这几个字敲入互联网的搜索引擎,你看到的会是另一个世界:你会被像上宾一样饮十二道拦路酒,并且在芦笙场中听到苗族飞歌,看到芦笙舞、铜鼓舞、板凳舞、集体舞等丰富多彩的民族民间歌舞。没错,这的确是另一个世界,传说中那个在过去的世界中像野花一样绽放的郎德上寨,是接待过众多中外政要和各路宾客的郎德上寨,是2008年奥运圣火传递过的郎德上寨,是曾经诞生杨大六这样英雄人物的郎德上寨。当然,也是今天我们三个人把脚印留在这里的郎德上寨。

没有游人,这里的村民还是像往常一样生活,他们仍旧在田里种植水稻,在村口卖肉。仿佛曾经的喧闹,与他们生活的世界毫无关联。而那些明清时期的郎德古建筑群,早已成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在这里安静地等待着每一个来探望它的人。我想,它一定更渴望和向往如今这个安详的世界,就像之前它们在这里静静地沉睡那样。

“存在即有合理性”。郎德的萧条和西江的崛起,其中也必然有合乎情理的缘由。当然,这也绝非三言两语能说得明白。我们都希望它能够好起来,但在没有拿得出手的解决方案面前,所有的善意祈福都是空中楼阁,一张绝世宏伟的美好蓝图。

所以,倒不如闭上眼睛,醉心沉溺在这种时空复原一般的冷寂之中。想象此时我从异次元时空走进了明清时期的郎德,惊诧于这里美丽到让人大跌眼镜的那种猝然,像个无知的孩子那样除了接受而别无他法的手忙脚乱,忘却一切倒人胃口的物质世界的价值观,彻底进入一层幻境之中……直到那两个旅伴把我从“奇幻世界”中带回现实,提醒我别忘了我们还要去下一个地方,这才和黑格尔以及黑客帝国匆匆说声“再见”。

再次回到狭小却宛若科幻电影中那飞行舱一样的面包车。司机一踩油门,便飞向了时空之旅的第二站——南花苗寨。从现在开始,面包车走进了一条蜿蜒流淌的美丽动人的河畔——巴拉河腹地。经过了季刀苗寨之后,司机把我们带到了南花苗寨的寨门。曾几何时,南花苗寨依靠着离凯里市仅有13公里的距离优势,加之开发较早,吸引了无数中外宾客来此游玩,其中不乏政要、明星等知名公众人物。但是随着西江苗寨的大幅度开发和旅游推广,如今的南花苗寨,几乎已经无法觅得游客踪迹,成为一座被世人彻底冷落掉的苗族村寨。

“由来只有新人笑,有谁听到旧人哭。”南花苗寨,如烟花一般点亮夜空,又迅疾熄灭,成为繁华过后的一场梦境。只有这绿意盎然的巴拉河水,几百年来一直安静地流淌在它的身旁,始终坚贞不渝,不离不弃。很长一段时间,我和小吴、小敏三个人,就呆呆地坐在巴拉河畔,沐浴着微风,相顾无言。

几年前,我看过一部日本NHK电视台拍摄的纪录片,叫做《关口知宏的中国铁道大纪行》。关口知宏来到凯里的时候,也曾在一座苗寨的河畔发呆。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他发呆的地方就是巴拉河畔。就在此时,他旁边有一位苗族老人,坐在他的身旁,在悄悄看着他。

“你为什么一直在看我?”关口知宏问这个老人。“没什么,我只是在看着你。”老人回答。

我只是在看着你。如此简单,却又如此温暖的一句话。

关口知宏释然,和老人聊了起来。老人得知他是日本人之后说:“日本人和中国人,没什么两样嘛。”

关口知宏笑了。两个人,就这样安静地坐在巴拉河畔,默默地分享着那一段时光。流转到今天,又有三个人,在这片河畔留下了安静的背影。

也许这片土地,就算经历了千百番喧嚣,也终究要归于平静。就像那巴拉河水,它就这样伸向远方。而它流经的地方,所有的人都会在夏天的河中洗澡,在秋天的河边嬉闹。第一次恋爱的男孩和女孩,也将在这里羞涩地牵起对方的手,共同面对着变化莫测的人生。

就像我们每个人走过的那千百万条叫做生活的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