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先这次进攻,采取了兵分两路、南北夹击、长驱直入、进逼北京的方略。南路用兵三万,也先亲自率领,是进攻的主力,挟持太上皇,经紫荆关进攻北京;北路用一部兵力攻居庸关、白羊口以配合。
九月二十八日,也先挟持英宗到大同北门。总兵官郭登身穿朝服,在月门里设交椅一把,请英宗下马进入,同时在城上埋伏士兵,待英宗入后,放下闸板。但英宗不肯下马,也先等发现,就挟持英宗出门去。也先又挟持英宗到东门,要求城中官员出见,知府霍瑄从水窦出见英宗,并送上羊酒等物。也先没有攻城,郭登等也没有出击。
十月初三,也先挟持英宗到阳和(今山西阳高),阳和守将送英宗以牛羊酒。双方仍未交战。初四,也先挟持英宗到达紫荆关北口,右副都御史孙祥派指挥刘深去见英宗。紫荆关是通往北京的咽喉要道。也先欲犯京师,必先取紫荆关。
十月初五,也先军开始进攻明军。明军在孙祥的带领下,凭借崎岖山谷、城高池深,进行顽强抵抗。太监喜宁引也先从间道入,内外夹攻,进入关城,都指挥韩青战死,右副都御史孙祥督兵与敌人巷战,最后被杀。初九,喜宁引也先军烧毁紫荆关,挟持英宗经易州、良乡、卢沟桥,于十一日进抵北京城郊。与此同时,也先别部攻入白羊口(北京昌平西),守将吕铎逃跑,刚到任不久的通政使谢泽督兵扼山口。当时风沙弥漫,不辨人马,有人建议转移到其他山口避敌,谢泽不肯,坚决抵抗。士兵溃逃,敌人攻入,谢泽痛斥敌人被杀。
对于也先以送英宗为名的进攻,明廷在九月二十三日,已有所闻,并采取了一系列应急措施:
(1)识敌阴谋,加强戒备。九月二十四日,明廷指示镇守宣府的太监赵琮,一定要以“宗社为重”,瓦剌如果真心送驾回京,人马若止五七骑或十数骑,可听其自来;若大队人马护送“必非真情”,当“从长计议,或事袭击,或用固守,务出万全”,并要求紫荆关、居庸关等守将,加强戒备,有备无患。
(2)任命将领,加强指挥。命兵部尚书于谦提督各营军马,统一指挥。起用王通为中军都督府都督佥事、任命礼部左侍郎杨善为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同王通一起,提督守备京城,并以吏科给事中程信、户科给事中王蛇协助之。赦免广宁伯刘安,令顾兴祖、刘聚恢复官职,以刘安为总兵官,祖、聚为副总兵杀敌。
(3)派兵遣将,增援紫荆。也先军予十月初五攻打紫荆关,初六,明廷以都督孙镗充总兵官,高礼为副总兵,率精兵2600人,支援紫荆关的防守,并以都督毛福寿、陶瑾率精兵一万,策应孙镗。但刚要出发,得知紫荆关失守,孙镗遂率军驻扎于北京近郊。
(4)调集军队,急驰勤王。致书宗室诸王,要求他们以宗社为重,派将领,率精兵,星夜赴京勤王。命守备宣府总兵官杨洪率兵两万,辽东副总兵焦礼、施聚将兵三万,星夜入援京师。
(5)列阵九门,严守京师。瓦剌也先军进逼京师,右都督石亨主张收兵入城,禁闭九门,坚壁疲敌。于谦认为,瓦剌势盛,“奈何示弱,使敌益轻我”!他主张“凡兵皆出营郭外”御敌,于是将主力22万依城列阵于九门之外;都督陶瑾列阵于安定门;广宁伯刘安列阵于东直门;武进伯朱瑛列阵于朝阳门;都督刘聚列阵于西直门;副总兵顾兴祖列阵于阜成门;都指挥李端列阵于正阳门;都督刘德新列阵于崇文门;都指挥汤节列阵于宣武门;于谦与石亨率副总兵范广、武兴列阵于德胜门,以当冲要。
关闭九门,绝士卒反顾,以示背城一战的决心。还规定:“临阵将不顾军先退者,斩其将。军不顾将先退者,后队斩前队”。
于谦躬擐甲胄,率先士卒,激励三军。这样,就形成了一个依城为营,以战为守,分调援军,内外夹击的作战部署,准备与瓦剌军决战于北京城下。
十月十一日,都督高礼、毛福寿迎击瓦剌军于彰义门(今北京广安门西)北,击退敌三百余人的进攻,生擒一人。当日,瓦剌也先军列阵于西直门外。
十二日,也先挟持英宗至德胜门外土城,要求朝廷派大臣出迎。
代宗朱祁钰怀疑其中有诈,遂临时升通政司左参议王复为右通政使、中书舍人赵荣为太常寺少卿,派他们出城朝见朱祁镇,并送去羊酒等物。也先认为王复、赵荣官小,将其遣回,要求兵部尚书、统领全军人马的于谦,右都督、节制九门防卫的石亨,吏部尚书王直,礼部尚书胡濙亲自出城迎接,并索求金帛数以万万计。显然这是诱骗和敲诈。但这时朝廷议论纷纷,是战是和景帝朱祁钰一时难以决断。礼部派人问于谦,于谦回答:“今日止知有军旅,他非敢所闻。”从而粉碎了也先的诱骗阴谋,上下决心抵御。
当日夜,所镇抚薛斌率官旗23人,潜劫贼营,射死贼一人,夺所掳人口一千余。
十三日,瓦剌军进攻德胜门。于谦令石亨在城外民房内设置伏兵,派少数骑兵佯败诱敌。也先以万骑紧追不舍,明军神机营火器齐发,伏兵骤起。范广率军冲击,大败瓦剌军于城下。也先弟勃罗、平章卯那孩等中炮死,瓦剌军退。也先发觉明军主力在德胜门,便集中力量转攻西直门。都督孙镗迎击,斩其先锋数人。瓦剌军稍后退,孙镗追击。瓦剌军增兵围攻孙镗。孙镗力战不支,欲退入城中,给事中程信守西城,严令不许开门,命城上守军发神炮、火箭助战,轰击瓦剌军。这时,高礼、毛福寿前来支援,礼中流矢;石亨又分兵从德胜门来接,瓦剌军乃退。
十四日,于谦派副总兵武兴、都督王敬等前往彰义门歼敌,并令都督毛福寿等于京城外西南街巷要路,堵塞路口,埋伏神铳、短枪,以待策应。王敬、武兴与敌战于彰义门外,武兴会明军前队以神铳轰击,后队列弓弩、短兵继之,把瓦剌军击退。这时,朱祁钰所派监军太监,率数百骑由明阵内驰马抢前,企图争功,使明军阵势陷入混乱,瓦剌军乘势反击,追至土城,副总兵武兴中箭死。在此危急之际,“居民升屋,号呼投砖石击寇,哗声动天”,配合明军击敌,瓦剌军进攻受挫。佥都御史王豌、都督毛福寿等率领的援军也及时赶到,瓦剌军退去。当日,瓦剌别部运板木、草束攻居庸关,也被明军用火器击退。也先在进攻北京的过程中,到处遭到民众的自发袭击。
攻紫荆关时,灵丘(今属山西)、蔚州(今河北蔚县)、广昌(今河北涞源)一带民众,聚山守寨,奋起抵抗,截击瓦剌军,救出被掳人口。北京周围州县的民众,也纷纷组织起来,对四出掠夺的瓦剌军予以打击。
也先对北京各门的进攻屡遭失败,又获悉明各路援军即将到达,生怕归路断绝,便于十五日夜,挟持朱祁镇由良乡向紫荆关方向撤退。另一部向居庸关方向撤退,十六日,至居庸关。都指挥杨俊率官军八百追击敌人,斩获六级,获马一百二十匹,牛骡四百七十余只,追回男女五百余口。也先率军离去。
瓦剌军进入紫荆关后,四出掳掠,同时散居京畿原归服的蒙古人也乘机抢劫。也先退出后,余下的瓦剌军仍在易州以西下营抢劫。明廷于二十四日以杨洪为总兵官,范广为左副总兵,孙镗为右副总兵,陶瑾、张义、陈友、刘聚为参将,率兵五万,分为两军,一前一后,声势相接,进行追剿。二十五日,杨洪在霸州(今河北霸县)境破残虏,生擒引路的内奸五人,夺回被掳人口万余,马牛无数。孙镗、范广也有斩获,直至把敌人逐出紫荆关。
此次瓦剌军的进攻,可汗脱脱不花兵在后,还未入关,闻也先败,退兵。二十日,他单独遣使兀灵哈来朝。明廷为分化离间他与也先的关系,宴请使者,并赐予彩币等物。
北京保卫战以也先败退,脱脱不花来朝和肃清残敌而宣告结束。
北京保卫战是一次胜利的城市守卫战,究其胜利的原因,主要有以下几点:
(1)决策正确,上下同心抗敌。土木之役后,以于谦为首的抗敌派战胜迁都派,说服了皇太后,坚定了保卫北京的决心。拥立郕王为帝,任命了各部大臣,建立了政府领导,特别是任命了以忧国忘家、志存宗社、有胆有识的于谦为兵部尚书,有了一个坚强的抗敌核心;惩办了王振余党,人心大快,抗敌之心振奋;瓦剌军烧杀劫掠,民心要求抗敌。这些是取得这次保卫战胜利的极其重要的政治因素。
(2)筹措军兵粮饷,战争准备充分。土木之役后,在于谦的主持下,迅速地进行了战争准备;任命了一批得力的将领,京军由十万疲弱之卒,迅速增至二十二万,超过瓦剌军数倍;调拨、收集、制造武器装备,迅速武装起来;搬运粮草进京,准备持久御敌,焚毁北京周围不能运进的粮草,不予资敌。这些为取得保卫战胜利奠定了物质基础。
(3)梯次部署兵力,有效御敌进攻。远则大同、宣府重镇,近则居庸、紫荆关隘,最后京郊、城垣,形成有层次、有纵深的防御部署。尽管大同、宣府没有发挥多大作用,但紫荆关的防御战,为保卫北京赢得了宝贵的五天时间。
(4)以战为守,发挥火器威力。城市防御战有以攻为守,婴城自守,攻守结合几种打法。北京保卫战创造了背城决战,以战为守的成功战法。在兵力超过敌人数倍,作战准备充分,士气振作的情况下,于谦决定兵出九门,战于城郊是正确的。作战中相互配合,敌攻一路,他路支援;敌攻城外,城上配合;夜袭敌军,主动出击等战术运用也是成功的。巧妙地运用火器,先以伏兵诱敌,待敌迫近突然以火铳、火炮、飞枪、火箭齐射,或用大将军(巨型重炮)轰击;敌乱,步、骑发起猛烈反击。火器同步、骑、弩兵密切配合,充分发挥了自己之优长,减杀了瓦剌骑兵的优势。这些使明军迅速地变被动为主动,仅五天就击退强敌。
但是,北京保卫战也确实暴露了明军的不少弱点。北京保卫战就保卫北京来讲是成功的,但就同瓦剌军作战来讲,并没有取得重大胜利,既没有使瓦剌军受到重大损失,也没有夺回英宗,阻止瓦剌的进出。正如当时人指出的,“未有若今日,也先乘胜入寇,直抵京城,奉上皇以来,而天下之大,数十万之众,既不能奋武以破敌,又不能约和以迎驾,听其自来,又听其自去者也。”其在战争指导上,主要有以下失误:
(1)婴城自保,不主动出击。大同、宣府为北京的外大门,守城将领郭登、杨洪素称骁勇善战,但当也先挟持英宗进攻时,他们只知婴城自守,通报消息,既未率军出城击敌,也未袭敌之后,任敌自由出入己境。如果他们能主动出击,或者当敌人过境之时,尾随敌后,进行袭扰,至少可以迟滞敌人,使其不能长驱直入。甚至在其攻打紫荆关时,腹背受敌,难以奏效,把敌堵截于紫荆关之外。
(2)赴援迟缓,痛失关隘。也先十月初五,攻打紫荆关,明军六日决定支援。但直到紫荆关失守的消息传到京城,援军尚未出发,暴露了明军将领不谙兵贵神速,明军准备不周。如果赴援迅速,也先以3万兵力要想攻下近4万明军依险而守,后有1万精兵策应的关隘,当是困难的。
(3)追堵不力,任其来去。瓦剌进攻北京的兵力,最多不超过5万,但在十五日夜撤退后,明守城的22万大军无一卒追击,居庸关、紫荆关的守军,也没有有效的堵截,“听其自来,又听其自去”,这是战争指导上的一个重大失误。如果严守两关,形成关门打狗之势,二十几万大军,对付也先几万人,即使不能将其彻底消灭,至少可以给他以重大打击。
综上所述,可见北京保卫战的胜利实属有限,它说明了明军已失去了二十多年前五征漠北时的雄风。
瓦剌也先军的失利,从作战指导上来看,主要是孤军轻敌冒进。
也先置宣府、大同等要点于不顾,长驱深入千余里,直驱北京,结果前有坚城、重兵,后有重镇、险关,外有四方云集的勤王军,自己兵力不足,与脱脱不花、阿剌不能互相配合,援军不济,在战略上处于孤军被夹击的态势;攻城非骑兵所长,要攻下设防坚固的城池,实属困难。也先军虽然失利,但从实战中也可看出瓦剌军的某些优长:在攻城失利之后,迅速撤退,反映出也先有较强的应变能力;以送上皇为名,避免了过早地同明军交战,顺利通过重镇,直趋北京,虽然有些冒险,但如明京城不坚决抵抗,就能顺利达到目的;朝发阳和,夕抵紫荆,从紫荆到良乡也只一天,这种快速机动也是明军难以匹敌的。
在于谦的领导下,北京保卫战取得胜利,大明王朝的历史得以延续。
于谦肩负起了自己的历史使命,勇敢而智慧地领导并取得了这场战斗的胜利,可以说是功勋卓著。可就是这样一位历史的英雄,在保家卫国之后,却要面对命运的不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