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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亦庄亦谐话诗文(二)

在小说创作中,许多作家也擅长于运用寓庄于谐的手法来刻画人物、表现题旨的,古典小说中,这种手法俯拾皆是。在《红楼梦》中,对王熙凤这个人物,就经常以寓庄于谐的手法来表现。第22回,写当贾母拿出二十两银子来做东,给宝钗过生日时,平时善于巴结“老祖宗”的凤姐,却一反常态,凑趣笑道:“这个够洒的,够戏的”,“巴巴地找出这霉烂的二十两银子来做东,意思是教我见证!”这席话,表面是指责贾母小气,实则是逗贾母欢喜,言语中带上了诙谐、风趣的感情色彩。难怪听了这番话后,贾母笑了一会,十分高兴。第16回,当元春被选为贵妃,贾琏归来时,凤姐就笑着对贾琏说:“国舅老爷大喜!国舅老爷一路风尘辛苦!小的听见昨日的头起报马来说,今日大驾归府,略预备了一杯水酒掸尘,不知可赐光谬领否?”贾琏笑道:“岂敢岂敢!多承多承!”在这里,本来识不了几个字的凤姐,却用这种文绉绉的文字对丈夫说话,但读起来不感到不合身份、十分别扭,反而觉得充满幽默、诙谐的趣味。作家正是借取这种“逗趣解闷”的文笔,深刻而生动地揭示了凤姐那种善于恭维、逢迎、乖巧、俏皮、刁钻的性格与个性特点。

在现当代小说中,寓庄于谐也是一种常见的、重要的表现手法。鲁迅先生就是寓庄于谐的大师。他的小说经常是嬉笑怒骂,但都有深厚凝重的幽默思考,像《阿Q正传》中,对阿Q的描写就十分幽默、诙谐。阿Q是一个喜剧性的悲剧人物,他种种滑稽的举止令人捧腹,然而阿Q的形象却有深刻的寄寓:阿Q精神概括了落后、贫穷、挨打、闭关自守的半封建半殖民地旧中国的弱点,阿Q的性格是旧中国国民劣根性的缩影。鲁迅先生就是通过寓庄于谐手法,对这个人物“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体现了“必须拯救落后的国民,才能拯救落后的中国”的旨意,小说的主题是十分深沉、庄重的。另一位现代著名作家钱钟书,在他的力著《围城》中,也大量运用寓庄于谐的手法进行人物肖像的描写和议论。在书中穿插的许多议论,作者都以知识分子的精微、文人学士的雅谑,通过生动、机智、巧妙、诙谐的笔调,寓庄于谐,寓贬于褒。如在第八章的开头,对“孤岛”上海的紧张局势的议论,就是典型的一例:

“欧洲的局势急转直下,日本人因此在西方租界一天天的放肆。后来跟中国‘并肩’作战的英美两国,那时候只想保守中立;中既然不中,立也根本立不住,结果这‘中立’变成只求在中国有个立足之地,此外全让给日本人。‘约翰牛’一味吹牛;‘山姆大叔’原来是冰山,不是泰山;至于‘法兰西雄鸡’呢,它确有雄鸡的本能——迎着东方引吭高歌,只可惜,把太阳旗误认为是真的太阳。”

在这里,作者敏锐地抓住现实生活中真实而可笑的矛盾现象,在诙谐轻松的揶揄中,蕴涵着极其沉重愤懑的心情,从而巧妙而如实地反映当时剑拔弩张,每况愈下的恶劣局势,并对日本和英法列强的居心叵测与丑恶本质,作了十分深刻的针砭与讽刺。通过这种寓庄于谐的笔法,文章貌似戏谑却深沉,处处闪烁着深刻的针砭锋芒,辛辣地鞭挞了现实中丑恶的东西,收到了“感而能谐,婉而多讽”的艺术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