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引荐给安娜。有一晚巴瑞不在时,狄克带她到酒馆来。她很娇小,安静、客气、紧张而友善,而狄克显然爱慕着她。他希望得到我的赞同,而我可以很轻易地给予,给上一大堆。我干嘛要狄克不快乐?我不要。我要他尽可能地快乐。我要他让我们其他人看到,同时维持一段感情和庞大的唱片收藏是有可能的。
“有没有朋友可以介绍给我?
”我问狄克。
当然,通常,当安娜跟我们坐在一起,我不会用第三人称来称呼她,不过我有个借口:我的问题同时是一项认可和引喻,而狄克看出这点,笑得很开心。
“理查·汤普森。”他跟安娜解释:“这是理查·汤普森专辑IWantToSeeTheBrightLightsTonight里的一首歌。
对不对,洛?”
“理查·汤普森。”安娜重复一遍,用一种暗示过去几天来她已经快速地吸收了大量资讯的语调。“好,他是哪一个?狄克一直试着给我上课。”
“我不认为我们已经上到他那里。”狄克说,“简而言之,他是一个民谣/摇滚的歌手,也是英格兰最好的电吉他手。
你会这样说对不对,洛?”他紧张地问:如果巴瑞在场,他会非常乐意在这个时候把狄克一枪击毙。
“没错,狄克。”我跟他保证。狄克松了口气,满意地点着头。
“安娜是‘头脑简单’合唱团(SimpleMinds)的乐迷。”
受理查·汤普森的成功所鼓励,狄克吐露这个秘密。
“噢,是这样。”我不知该说什么。这,在我们的世界里,是一项骇人听闻的消息。我们痛恨“头脑简单”合唱团。他们在我们的“如果音乐革命到来、前五个该被枪毙的乐团或、U2、(MichaelBolton)顿鲍克·迈[位一第占”中手排行榜歌布莱恩·亚当斯(BryanAdams),还有意外中的意外,创世纪合唱团(Genesis)都被挤到他们后面。巴瑞想要枪毙披头士,但是我指出有人已经下手了]。我很难理解他怎么会跟一个“头脑简单”合唱团的乐迷在一起,而这,跟要去搞懂他怎么会跟一名皇室宗亲或一个候补阁员配成一对一样;有问题的不是吸引力的部分,而是他们到底一开始怎么会凑在一起?
“不过我想她已经开始理解她为什么不该如此。你说是不是?”
“也许吧。有一点。”他们彼此微笑。如果你仔细想想,那有一点怪怪的。
是丽兹制止我一直打电话给萝拉。她带我到船舱酒馆,好好地训了我一顿。
“你真的把她惹毛了。”她说:“还有他。”
“噢,说得好像我在乎他。”
“你当然应该在乎。”
“为什么?”
“因为……因为你的所作所为只会造成小团体,让他们对抗你。在你发动这些事以前,根本没有小团体。只有三个人搞得一团乱。而如今他们有一件共同的事,你不会想让情况更恶化。”
“那你干嘛这么担心?我以为我是个混蛋。”
“是啊,唉,他也是。他是一个更大的混蛋,但他连什么错都还没犯过。”
“为什么他是个混蛋?”
“你知道为什么他是个混蛋。”
“你怎么会知道我知道他是个混蛋?”
“因为萝拉跟我说过。”
“你们两个谈过我认为她的新任男友有什么问题?你们怎么会谈这个?”
“我们绕了好长一段路。”
“带我走捷径。”
“你会不高兴。”
“拜托,丽兹。”
“好吧。她告诉我当你以前常取笑伊恩,当你们都住在那栋公寓时……那是她决定要离开你的时候。”
“对那种人你一定会取笑他,不是吗?那头里奥·塞尔(LeoSayer)的发型、那些吊带裤,还有愚蠢的笑声、机械的面面俱到,还有……”
丽兹笑了。“那么萝拉没有夸大。你不是很迷他,是不是?”
“我他妈的受不了那家伙。”
“对,我也受不了。原因一模一样。”
“那她脑子里在想什么?”
“她说你小小的伊恩发飙让她看到你已经变得多么……她用尖酸这个字眼……多么尖酸。她说她从前爱你的热忱和你的温暖,而这些都完全枯竭了。你不再让她开怀大笑,你开始让她沮丧得要命。而现在你还让她恐惧。她可以叫警察,你知道,如果她想的话。”
警察。老天爷。前不久你还在厨房里随着鲍伯·威尔斯与德州花花公子(BobWillsandtheTexasPlayboys)起舞(嘿!我那时候让她开怀大笑,而那不过是几个月前的事!),而转眼间她要让你被关起来。我很长很长时间一句话也没说。我想不出能说什么话听起来不尖酸。“我有什么让你觉得温暖的地方?”我想问她。“那些热忱是打哪里来的?当某人想叫警察来抓你,你怎么能让他们开怀大笑?”
“但是你为什么一天到晚打电话给她?你为什么那么想要她回来?”
“你以为呢?”
“我不知道。萝拉也不知道。”
“如果连她都不知道,那有什么意义?”
“永远有意义。即使那个意义只是为了在下一次避免这种困境,那还是有意义。”
“下一次。你以为还有下一次吗?”
“拜托,洛,别这么可悲好不好。而且你刚刚问了三个问题来逃避回答我的一个问题。”
“哪一个问题?”
“哈哈。我在多丽丝·黛(DorisDay)的电影里面见过你这种男人,但我从没想过他们真的存在于现实生活中。”她换上一种平板、低沉的美国嗓音。“不能给承诺的男人,即便他们想说,他们也说不出‘我爱你’,而是开始咳嗽,并口沫横飞,然后改变话题。而你这种人就在这里。一个活生生、会呼吸的样本。真是不可思议。”
我知道她说的是哪些电影,那些电影很蠢。那种男人不存在。说“我爱你”很容易,跟撒泡尿一样简单,而我认识的每个男人或多或少随时都这么做。有几次我曾经表现得好像我无法说出口,虽然我不确定是为什么。也许是因为我想借用那种过时的多丽丝·黛罗曼史的片刻,让此刻比实际上更重大。你知道,你跟某人在一起,然后你开始说几句,然后你闭上嘴,然后她说:“什么?”然后你说:“没什么。”然后她说:“求求你告诉我。”然后你说:“不要,听起来很蠢。”然后她强迫你说出来,虽然你本来一直就打算要说,然后她认为一切更有价值,因为是努力争取来的。也许她根本一直心知肚明你不过是在胡闹,但是她也不介意。这就像一句话说的:这是我们每一个人跟演电影最接近的时候,当你决定你喜欢一个人到了可以跟她说你爱她那几天,而且你不想用一团闷闷不乐、直来直往、不说废话的真诚恳切来搅乱这件事。
但是我不会纠正丽兹。我不会告诉她,这一切不过是个夺回主导权的方法,说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爱萝拉,但只要她跟别人在一起,那我永远都不会知道;我宁愿丽兹认为我是那种肛门期性格、话说不出口但情感忠实、终究会看见明灯的陈腔滥调男人。我猜这对我没有任何坏处,就长远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