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依托坚固阵地向敌进攻对敌阵地的进攻,我军本身亦必须有坚固的阵地作依托,这是彭德怀在对拥有现代化装备之敌实施进攻作战中所得出的又一个结论。通常,进攻一方拥有较大兵力特别是在优势火力的情况下,只需在进攻出发阵地构筑一般的野战工事即可,但在敌拥有大规模杀伤兵器、而我又无法与之抗衡的情况下,我之野战生存条件极为恶劣,在敌阵地前集结兵力都非常困难。1951年,毛泽东提出了"零敲牛皮糖"的办法后,彭德怀当时就认为":这个办法很好,但需要有一过渡办法,使阵地稳固起来。站不稳脚就无法去敲别人。"从这年秋天起,志愿军在前沿普遍修筑了以坑道为骨干的防御阵地,并在后方建成了网状运输线,从而为我军的阵地进攻创造了有利条件。此后,我军在发起进攻前,一般都利用前沿坑道和屯兵洞隐蔽地集结兵力和机动地调集火炮,出敌不意地发起攻击。如在1953年夏的反击战中,我攻击时利用前沿坑道和夜暗,隐蔽地接近敌前沿挖修屯兵洞,有的屯兵洞距敌前沿仅80米,部队提前进入这些工事隐蔽潜伏,战斗发起后即能迅速突入敌阵。这样,在敌拥有大规模杀伤手段的情况下,我军仍能以较小的损失完成攻击任务。
(三)集中优势兵力的同时达成火力上的优势彭德怀认为,在阵地进攻作战中,火力战是歼灭敌人最主要的手段",在攻击区域内,应集中绝对优势兵力、火力,向预定攻击线猛烈突破缺口,达到分割包围各个歼灭之目的"。强调"要精密地组织火力,使所有火器同时发挥作用"。在对拥有现代化生武器装备之敌的阵地进攻中,仅仅形成兵力上的优势是不够的,只有同时也达成火力上的优势,才能较有把握克敌制胜。
抗美援朝战争进入阵地战阶段之后,志愿军的武器装备有了较大的改善,尤其是炮兵得到了加强。虽然同敌军相比,在质量和数量上仍处于劣势,但通过适时的机动,却可以在某一地段或某一点上形成局部的火炮优势。因此彭德怀要求部队在战术性阵地进攻作战中,注意尽可能集中战役集团拥有的火炮,加强和支援阵地进攻部(分)队的作战,以达成火力优势。实践证明,只要做到了这一点,一般都能较好地完成任务。如在1953年夏季的反击作战中,进攻敌团的阵地,集中火炮250-400门,火力密度每公顷面积平均落炮弹200~400发,有的达800发。在金城战役中,志愿军司令部给二十兵团加强火箭炮兵、高射炮兵各1个团,榴弹炮兵1个团另1个营,反坦克炮兵3个连,工兵4个营。加强后的金城正面5个军,共有八二迫击炮以上的火炮1094门,平均每公里44.8门,还有坦克20辆。当面之敌南朝鲜军与志愿军兵力对比为1:1.3,火炮对比为11.7。7月30日夜,志愿军出敌预料,突然发起攻击,1000余门火炮一齐向敌阵地猛烈袭击,经过7~28分钟的炮火准备,共发射炮弹1900吨,各作战集团的主要突破地段平均每公顷落炮弹250~400发,破坏敌地面工事平均达30%以上。在开辟通路的地段,破坏障碍物达80~90%。这就有力地保证了步兵的顺利突破。在火炮准备之后,各作战集团同时向南朝鲜军展开了猛烈突击,1小时内即全部突破其前沿阵地。
(四)有效地组织各兵种的协同作战彭德怀指出":在现代战争中,任何一个兵种都不能单独解决战略、战役任务,任何一个兵种也不能代替另一个兵种,这就使得诸兵种的协同动作,成为现代战争中最关重要的问题。"在相当一段历史时期内,我军基本是单一的步兵,在各种形式包括阵地进攻作战中,协同比较简单。解放战争期间,我军才刚刚开始以新组建的炮兵、坦克兵等专业技术兵种配合步兵进行攻坚作战,协同作战水平还很低。即使在抗美援朝运动战阶段,我军的专业兵种也比较少,炮兵的机动能力又差,因而未能与步兵很好协同,造成我军支援火力不足。进入阵地战阶段后,我军的装备日益改善,炮兵、工兵都大大加强,装甲兵也开始参战,依托既设阵地作战行动也日趋复杂,从而也要求组织有效的协同作战。因此,彭德怀将成功地组织各兵种的协同,作为取得阵地进攻作战胜利不可缺少的条件加以强调。他在《关于几个战术问题》一文中指出":战场观察、射击指挥和通讯联络这三项工作好坏,是直接影响战斗胜负的"。如在谈到步炮协同的重要性时说":不善于组织火力的指战员,单凭步兵突击与高度技术装备的敌人进行战斗,欲取得战斗的胜利是困难的。"他批评有的部队对"如何组织火力,测量距离,炮火目标观察,弹着点修正偏差,严格执行射击纪律等,常执行得不具体或不重视。特别不注意将自己观察的所得情况,及时通知炮兵"。指出":火战收到应有的效果,必须具备良好的射击技术、良好的射击指挥和良好的射击纪律,只有组织好各项火器,才能充分发挥效能,适合战术要求。"1951年11月,志愿军对马良山、正洞西山等地的反击战,首次成功地实施了步、炮、坦、工兵和高射炮兵的协同作战。以后,我军的协同作战水平不断提高,在1953年的金城反击战时,成功地组织了兵团规模的协同作战。实践证明,对拥有现代化装备的敌军实施进攻战,必须在统一指挥下使各兵种达成协调一致的行动,才能克敌制胜。
三、决战攻坚,务求全歼在阵地进攻作战中,最为难打的是带决战性质的攻坚战,因为它所进攻的目标一般都是敌人的重兵集团且有完整防御体系和坚固防御工事,它的成败对战争的进程和结局将产生决定性的影响。彭德怀认为,进行决战性质的攻坚战,其着眼点必须是只能成功,务求全歼。带有决战性质的阵地攻坚战,在我军历史上为数不多,解放战争中彭德怀指挥兰州战役是较为典型的一个。充分体现了彭德怀攻坚作战的指挥艺术。
(一)着眼战略全局,敢于攻坚决战在长期的革命战争中,由于我军一直依靠落后的装备与强敌作战,因此,一般避免进行城市攻坚性质的决战,而争取以运动战来与敌作决战性较量。但当战争进程发展到以攻坚战的形式与敌决战对战略全局更为有利时,即要毫不犹豫地定下攻坚决战的决心。
1949年7月扶眉战役后,胡宗南的主力基本被歼,残部退守秦岭,青宁"二马"西撤至平凉地区。胡马联盟被粉碎,彭德怀决定抓住二马孤立的有利时机,歼击二马。二马原想在平凉合力阻止我军西进,但由于它们各自都想保存实力,其"平凉会战"计划流产。分向兰州、宁夏退却。
兰州是甘肃、宁夏、青海、新疆四省的交通枢纽,是国民党西北军政长官公署所在地,西北的政治军事中心。彭德怀分析,敌人必定死守兰州。在兰州与青马决战,将是一场艰巨的攻坚战,但拖住青马在兰州决战对我军有利。西安解放之后,解放西北这个第二大城市和反共中心,就基本上解决了西北问题。如果让青马跑回他的老窝青海,那里是辽阔的少数民族地区,人烟稀少,粮食短缺,就将增加我军作战的困难,势必延长解放大西北的时间。他阐述进军西北作战的作战方针时说":我们不怕他守,而是担心他跑掉。如果他真的不跑,就到了我们把它消灭的时候了。"正如彭德怀所料,青马确实把兰州看做自己生死存亡的关键。周密地研究对策,部署兵力,以其战斗力最强的两个军即第八十二军和一二九军5万多人据守城区;另以第九十一军、一二○军等3个军3万余人为左翼,于兰州东北的靖远、景泰及打拉池地区布防,相机侧击西北野战军;以新组成的骑兵军2万多人,控制临洮、洮沙地区,以保障右翼安全。青马企图依托兰州坚固工事正面抗击,由宁马、胡宗南军两翼包抄,歼灭西北野战军于兰州城下。青马之所以敢在兰州与野战军决战,还因为其自信兰州固若金汤。兰州北有黄河天险、白塔山作依托,南有险峻的南山作屏障。国民党军在抗战期间就修筑了坚固的工事,青马又不断构筑加固。主阵地修有钢筋水泥碉堡,形成碉堡群,通向城里的各主要环山公路与各主要阵地相联。外面有环形人工削壁1~2道,高6~10米,削壁腰部有暗藏的侧射机枪火力点,削壁外有一两层3~6米深的外壕,各壕之间又有暗堡和野战工事,阵地前还设有大量的地雷和铁丝网。其凭借坚固工事,既利于发挥火力,又便于组织反扑。敌兰州总指挥马继援宣称:兰州是"攻不破的铁城"。
对兰州攻坚作战的艰巨性和可能付出的牺牲代价,彭德怀亦有足够的认识。但他更认为从战略全局出发,利大于弊,决心发动兰州战役。8月4日上午,他向第一、二、十八、十九兵团,发布了进军兰州、歼击青马的命令。8月20日,攻城部队进抵兰州城郊,包围了兰州。
(二)前后夹击,侧翼包抄在阵地攻坚作战中,夹击与包抄是达成歼灭战的重要手段。一般情况下,单纯的正面攻击,对敌防御体系构不成根本上的动摇和威胁,敌可以按其防御部署组织有效的抵抗。我即便是能突破敌之防线,敌亦可组织有序的撤退,我只能达到击退敌人占领地方的目的,而难以达成歼灭战,因此,夹击和包抄是历代兵家推崇的作战手段。"兵家夹击,欲分其势也。彼势既分,其阵自弱。御前则后不支,御左则右不支,无所不御则无所能支,所以胜也"。因此彭德怀主张在阵地进攻作战中,应尽可能地采用前后夹击,侧翼包抄的作战部署。根据不同的敌情和地形,其具体部署或侧后迫胁、正面突击;或正面佯攻、侧后突破;或侧翼钳制,前后对攻。彭德怀所指挥的许多著名的攻坚战,如土地革命时期我军惟一一次攻克省城的战役---1930年红三军团进攻长沙战役,长征路上攻克黔北军事要隘娄山关的战斗,第二次遵义战役等,均是采用前后夹击,侧翼包抄的攻击部署而得手的。彭德怀认为,带有决战性质的攻坚作战,欲达毕其功于一役,更是必须采取前后夹击、侧翼包抄的部署。而且这种部署,既要体现在战略上,又要体现在战术上。据此,在兰州战役中,彭德怀作出了周密计划,其整个战役总的部署是:以十八兵团(欠六十二军)附一兵团第七军,在西安天水一线钳制胡宗南的残部;以十九兵团之六十四军在海原、固原地区,钳制马鸿逵军;以第一兵团附六十二军向临夏、西宁挺进,切断兰州之敌退路:以主力第二兵团和十九兵团合围兰州。
其具体攻城部署亦形成了东、西、南三面包围。并部署一个军从西南过河,以从北面侧后攻击堵敌退路。
这一作战部署在战役进程中充分显示了它的正确性。
战役发起后,胡宗南部和马鸿逵部受到钳制,不能按照他们战前所计划的那样向兰州驰援。特别是在兰州鏖战之际,西北野战军左路一兵团解放了临夏。马步芳深感后方空虚,老巢危急,不得不从兰州分兵回西宁,并急电国民党政府,火速分催陕署和宁夏友军行动。并叮嘱其子马继援,如马鸿逵、胡宗南部及空军再不来援,即从兰州撤守青海。但慑于彭德怀的部署,一个援兵也没有来,从而从根本上动摇了青马坚守兰州的信心与士气,对我军更快攻克兰州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三)先行试攻,投石问路对敌坚固阵地的进攻作战,要取得胜利,不但在于总的作战部署得当,而且在于担任攻坚任务的部队具体进攻部署及战术技术准备充分。而要达到这一点,就必须对本部队当面之敌工事设防包括每个火力点的位置都确切的了解。但在战斗发起之前,我军的侦察只能作出大致的判断。彭德怀认为,解决这一矛盾的途径是有的,这就在正式发起总攻之前,先进行带有侦察和摸索经验性的试攻。
西北野战军攻城部队抵达兰州外围后,即对外围阵地进行试攻。由于在前阶段追击作战中的顺利进军,部队中许多人包括一些领导干部产生了轻敌思想,准备不足,在外围攻打了一天,未夺得一个阵地,双方均有不小伤亡。为此彭德怀下令全线停止攻击。要求各兵团认真总结试攻经验,深入动员,克服轻敌思想;发扬军事民主,研究进攻战术,反复夜摸道路,挖壕接近敌人阵地。试攻受挫,部队震动不小。彭德怀分析说":部队试攻虽然受阻,但达到了了解敌人的目的,要教育部队沉住气,总结经验教训,仔细研究敌人,扎扎实实做好准备工作,待命向敌人发动总攻。"经过试攻后三天的再准备,于8月25日拂晓对兰州发起总攻,敌人的坚固阵地一个个被突破,使战役按照预期的进程得以发展。
(四)倾力于"制高点"与"致命点"一个坚固阵地的防御体系,是由一系列相互支援的要点组成的。但每个阵地在全局的地位是不一样的。只有找准其中最要害的部位并倾其全力攻击之,方能迅速瓦解其防御体系并达成全歼。彭德怀认为,一般情况下,只有攻占敌借以阻击我军重要屏障(通常是敌阵中的"制高点"),才能掌握打开防御体系之门的"钥匙";全歼敌人的致命点则是敌之退逃必经之点。战略和战役指导者必须将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这两点上,并以此来分配兵力。
在兰州战役中,彭德怀分析敌人的布防后看到,敌人主力在南山,敌东西两翼虽兵力不强,但两侧都是悬崖绝壁,不利于大部队行动,北面黄河铁桥是敌人惟一的退路。因此认为,攻占南山是攻打兰州的重点,而能否夺取黄河铁桥是能不能全歼敌人的关键。并以此部署兵力。集中5个军由南向北进攻敌之南山主阵地,同时由一个军进攻西关,全力夺取铁桥。这样,一方面,在我绝对优势兵力的猛攻下,敌之南山核心阵地和各制高点在总攻的当日下午即被我所攻占,兰州的全部"钥匙"已掌握在野战军的手中。当敌人看到防御被突破,决定撤离兰州时,担任夺取黄河大桥的第三军于26日凌晨攻占西关,抢占了黄河铁桥,堵死了敌人的惟一退路。经过激烈巷战,野战军于当日中午肃清了城内残敌,越过铁桥占领白塔山,兰州全部解放。西北解放战争史上规模最大、战斗最激烈的一次城市攻坚战,西北战场上最后的一次大战役胜利结束。宁马主力基本被歼灭。
由于取得了这次决战的胜利,分割了西北国民党军各部的联系。剩下的仗就基本上是"走路问题"。彭德怀命令野战军猛追穷寇,左路直取西宁,右路夺取宁夏,中路进军永登,沿河西走廊逐次解放武威、张掖、酒泉,然后进军新疆。9月5日,一兵团解放西宁,马步芳等逃往香港,青马集团被彻底解决。至9月下旬,宁夏的马鸿逵集团亦被消灭。可见,攻坚兰州与敌决战的决策对战略全局的作用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