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虞”,关键在于知己知彼,孙子所谓“知彼知己,百战不殆”。未战以前,先充分了解敌我双方情况,综合双方主要条件,全面地比较、分析、研究,做出正确判断,做好充分准备,这样就一定能打胜仗。知彼而不知己,或知己而不知彼,一旦交战,处于盲目状态,可能自己的弱点恰好为敌所乘,而敌之强点却为己所遇,胜败均毫无把握。
《淮南子·兵略训》云:“善用兵者,必先修诸己,而后求诸人;先为不可胜,而后求胜。修己于人,求胜于敌。己未能治也,而攻人之乱,是犹以火救火,以水应水也,何所能制。”
《左传·隐公五年》云:“不备不虞,不可以师?”又《左传·宣公十二年》云:“有备无败。”都是强调预有准备,料敌计险,先胜而后求战。以有虞之己战不虞之敌,胜敌当为必然。
公元220年,魏将满宠随魏文帝曹丕南征东吴,率前军进至精湖宿营,与敌夹水相对,正值大风,满宠料吴军必来烧营劫寨,令部队做好战斗准备。到了半夜吴军果然前来偷袭烧营。满宠率军突然出击,大败吴军。
孙武提出“以虞待不虞”之后,历代军事家们都很重视这一制胜之道。《兵经百字·预字》:“古人行师,经险出难,安行无虑,非必有异之智,预而已。”也是讲,预则立,不预则废。军事斗争,随机因素多,盖然性大,更要处处小心,多准备几手。现代战争,比冷兵器时代的战争更加复杂多变,指挥员更应该树立“以虞待不虞”的谋略思想,全面准备,多想困难,设想多种可能。战场的主动权,首先应在于战前的准备,准备愈充分,胜利的可能性就愈大。
十五、以利动之
《孙子兵法·势篇第五》:“善动敌者,形之,敌必从之;予之,敌必取之;以利动之,以卒待之。”可见,这一谋略是一种调动敌人的诱敌之法。用小利调动敌人,用重兵伺机攻敌。孙武主张军队行动,应势险而节短。“以利动之,以卒待之”是做到势险节短的手段。《孙子兵法·计篇第一》诡道十二法中已经提出过“利而诱之”的谋略手段,此处从“动敌”角度说得更具体一些,指出在调动敌人之后,要“以卒待之”。
敌将贪利而不知害,可诱以利,在《百战奇法·利战》中也有论述。古今战争,都为利而战。利与害又是互相联系的,有一害必有一利,反之亦然。重要的是权衡利之大小,利大于害则可行。不可因小利而致大害。“两利相权从其重,两害相衡从其轻。”因此,孙武告诫说:“智者之虑,必杂于利害。”钓鱼必用饵,钓者舍饵而得鱼,可谓“以利动之”,失小而得大。
春秋时,楚国在周桓王二十年(公元前700年)伐绞,楚以采樵人引诱绞人,楚军设伏于山下,并以兵堵守北门,大败绞兵于城外,为城下盟。就是“以利动之,以卒待之”谋略的具体体现。
十六、用而示之不用
诗源云:“将飞者翼伏,将奋者足蹋,将噬者爪缩,将文者且朴。”这是说,将要高飞的,先把翅膀低伏下来;将要跳起来的,先把腿脚弯曲下来;将要吞咬别的东西的,先把爪子收缩起来;将要掩饰自己的,先要涂掉自己的本来面目。此属隐蔽伪装用兵企图的计策之一,讲的都是常见的自然现象,却颇能反映指挥员用诈示形、迷惑敌人的道理。
用而示之不用,目的是让敌手不疑于己,无备于己,以待时机成熟,向敌发起突然袭击。
史称石勒欲攻王浚,王浚使者来,勒匿其劲卒、精甲,赢师虚府以示之,北面拜使者而受书,浚遗勒麈尾,勒阳不敢执,悬之于壁,朝夕拜之,曰:“我不得见王公,见其所赐,如见公也。”复遣董肇奉表于浚,期以三月中旬亲诣幽州奉上尊号。石勒将袭王浚,而犹豫未发。张宾曰:“夫袭人者,常出其不意。今军严经日而不行,岂非畏刘琨及鲜卑、乌桓为吾后患乎?”勒曰:“然,为之奈何?”宾曰:“彼三方智勇无及将军者,将军虽远出,彼必不敢动,且彼未谓将军能悬军千里取幽州也。轻军往返,不出二旬,藉使彼虽有心,此其谋议出师,吾已还矣。且刘琨、王浚,虽同名晋臣,实为仇敌。若修笺于琨,送质请和,琨必为我之服而快浚之亡,终不救浚而袭我也。用兵贵在神速,勿后时也。”勒曰:“吾所未了,右侯已了之,吾复何疑。”勒遣使奉笺送质于刘琨,自陈罪恶,请讨浚以自效。琨大喜,移檄州郡,教协助勒。浚琨为勒所玩弄而不自觉,宜其相继而覆亡也。三月,勒军达易水,浚将佐皆曰:“胡贪而无信,必有诡计,请击之。”浚怒曰:“石公来,正欲奉戴我耳,敢言击者斩!”众不敢复言,浚设飨以待之,于是石勒长驱直人,纵兵大掠,浚左右请御之,浚犹不许,勒升其听事,浚乃走出堂皇,勒众执之,勒召浚妻,与之并坐,执浚立于前,浚骂曰:“胡奴调乃公,何凶逆如此!”勒送浚于襄国,后又斩之。
对一国发动突然袭击之前,采取一系列战略措施,伪装亲善,使其放松警惕,乘其不备而攻之。饰亲之法,或嫁王女,以示亲善,或戮所厚,以固其心,方法甚多,可因敌而异,盖令其不疑也。
昔者郑武公欲伐胡,故先以其女妻胡君,以娱其意,因问于群臣,“吾欲用兵,谁可伐者?”大夫关其思对曰:“胡可伐。”武公怒而戮之曰:“胡,兄弟之国也,子言伐之何也?”胡君闻之,以郑为亲己,遂不备郑,郑人袭胡,取之(《韩非子》)。
此武公以关其思为死间也。间虽巧,然其思何罪?君子弗为也。故清朱逢甲则非之。朱由此献平寇之策曰:“今欲平寇,主战,则胜难必;主抚,则寇不信。”必也,出一死罪囚,易之衣冠,阴诚之曰:“明早军中会议剿抚,汝抗声出对曰:‘主剿则释。’汝否则死。”明日囚如诫,则实斩之曰:“帅主抚,言剿者视此。则一军皆惊,传主抚,胜可必,而军威振矣。阴叛固当袭,死罪本当斩,较郑武公之斩无罪而伐姻亚有间矣。”(《间书》)
野心与自私是偏见的根源,而偏见本身就是一种心理上的“色盲”,当然也就看不透事物的本质。王浚想当皇帝,自信石勒“不用”之形,何疑其中暗藏的“待用”杀机。第二次世界大战前,西方国家迷恋于绥靖主义,幻想着偏安一隅,也就只见希特勒胸前插的“橄榄枝”,不见他背后已经磨得非常锋利的屠刀了。
用而示之不用,就其形式来说,表现也是多方面的,如进示退,速示迟,取示舍,彼示此等,情况不同,用法各一,但都为了创造战机。
将无权难以功成,兵无机难以称雄。战机,有着极其丰富的内容。然而,最有利的战机是敌手无防之时、不备之处。高明者总能让自己的行动走在敌手思想的前头。
十七、能而示之不能
《六韬·发启》云:“鸷鸟将击,卑飞敛翼;猛兽将搏,弭耳俯伏;圣人将动,必有愚色。”这是说,雄鹰恶鹞准备向猎物发起袭击,先收缩着翅膀盘旋低飞;凶猛的野兽准备捕捉食物,先抿着耳朵把身子贴俯在地上不动;聪明的人准备进行大的举动,常常表现出一副愚笨无为的样子。
春秋时期,吴国名将伍子胥的朋友要离,个子虽然又瘦又小,却是个无敌的击剑能手。他在和别人比剑时,总是先取守势,待对方发起进攻,眼看那剑锋快挨着他的身子时,才轻轻一闪,非常灵巧地避开对方的剑锋,然后突然进攻,刺中对手……伍子胥向他请教取胜的诀窍,要离说:“我临敌先示之以不能,以骄其志;我再示之以可乘之利,以贪其心。待其急切出击而空其守,我则乘虚而突然进击。”
从击剑到用兵,有条共同的道理——欲要能胜人,先得示之以不能胜人,使敌人心骄志懈,而我则积极准备,伺机乘隙。
一般来说,两军对垒之中,好汉都想逞英豪,能而示之不能,常在造成敌人轻视自己的同时,也会使自己队伍里的人看不起。为将者若图一时的虚荣,便难成此大谋。智者所谋远,所图大。积水不流,为的是流则必决,一泻千里;引而不发,为的是等待时机,瞅准要害再发;能而示之不能,为的是最后一举成功。
史称赵国李牧守北疆,尝居代、雁门备匈奴。为约曰:“匈奴即人盗,急入收保,有敢捕虏者斩!”匈奴每人,烽火谨,辄人收保不战。如是数年,亦不亡失。匈奴皆以为怯。虽赵边兵亦以为吾将怯。赵王让之,李牧如故。王怒,使他人代之。他将屡出战,不利,多失亡,边不得田畜,王复请李牧。李牧杜门称病不出。王强起之,李牧曰:“必欲用臣,如前,乃敢奉令。”王许之。李牧至边,如约。匈奴数岁无所得,终以为怯。边士日乃赏赐而不用,皆愿一战。于是乃具选车得千三百乘。选骑得万三千匹,百室之士五万人,彀者十万人,悉勒习战,大纵畜牧,人民满野,匈奴小入,佯北不胜,以数十人委之。单于闻之,大率众来人。李牧多为奇阵,张左右击之,大破之。杀匈奴十万余骑,减檐褴,破东胡,降林胡,单于奔走,十余年,不敢近赵边。
假痴不癫,大智若愚。《三国演义》写刘备困于曹营,整天在后园种菜,曹操煮酒论英雄,测试刘备的志向,刘备则“巧借闻雷来掩饰”,混过了关。电影《知音》中的蔡锷为掩饰自己的大志,故意装作迷恋酒色,无所作为,最后在小凤仙的掩护下逃出牢笼。这些韬晦之计,都是对能而示之不能的运用。
十八、远而示之近
《历代名将事略》云:“彼阻水以守,我阵而佯渡,潜遣偏师,别取它津,衔枚迅济,出其不意,彼自惊乱,大兵乘之,鲜不获胜。”就是说,敌人利用江河防御,我从当面布阵造势先示形佯渡,以吸引敌人的注意力,暗中派遣一部兵力迂回到其他渡口秘密渡过,出其不意地从敌侧后杀出,敌人自然会惊慌混乱,然后主力乘机抢渡,这样就没有不胜利的。
远而示之近,古人多解作在突破江河防线时,隐蔽登陆点的谋略。不过,在具体用法上,有把“远”作为主攻点的,也有把“远”作为助攻点的。
示形用诈,目的在于隐蔽自己的行动企图。但真正的隐蔽处不是敌人视线的“死角”,而是敌人心智迷乱的“时刻”。
人们通常是按照形式逻辑思维判断情况的,而善于创造奇迹的将军,则往往不按形式逻辑行事。
1945年的远东战役前夕,日军统帅部估计苏军不会在雨季发动进攻,因为从形式逻辑的观点看,雨季不适宜机械化重兵集团的行动,苏军要待到天气转好再发动进攻,最早也要在9月中旬。在判定主攻方向时,日军认为,苏联装甲部队不可能穿越沙漠和大兴安岭原始森林,因为那里是机械化集团行动的禁地。可是,苏军偏偏违反逻辑常理,不仅把进攻时间选在了还处于雨季的8月9日,而且让担任主攻的坦克机械化兵团从日军意料不到的蒙古东部翻越大兴安岭,穿森林,过沙漠,直逼沈阳。据当时亲自参加拟制这个作战计划的什捷缅科将军在后来的回忆录中说:“与形式逻辑相反,山脉、原始森林和沙漠也成了苏联军队的盟友。”
远而示之近的成功,也常常在于违背人们一般不会舍近求远、舍易求难的形式逻辑。
十九、近而示之远
《百战奇略·近战》云:“凡与敌战,我欲近攻,反示以远,使敌备远,我乃近袭。”从空间概念讲,此策和上一策——远而示之近,都属于隐蔽进攻路线、主攻方向和攻击点的谋略。我欲从此地攻,佯装从彼处攻;我计划在这里袭击,佯装从那里袭击。像我们常说的声东击西、声南袭北,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等,都是对这一战策的具体化。
公元前478年,越王勾践率军大举攻吴,吴王夫差率军迎击,双方于笠泽(今江苏苏州东南吴淞江)夹水对阵。越军决定从当面渡江攻击,但为了隐蔽企图,故意派出小股部队从距敌较远的左右两侧利用夜暗呜鼓佯渡。夫差错误判断敌情,上当受骗,急忙分兵迎战。越军主力趁吴军“两拳分开,胸膛露出”之际,迅速渡江,出其不意地实施正面突击,大败吴军。
从时间概念讲,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又属于隐蔽攻击时间的谋略。近即现在,远指将来。本来计划马上发起攻击,却装作条件不成熟,准备将来攻击。
据报载:1944年春,美英盟军正在准备规模庞大的诺曼底登陆作战。为了迷惑德军,出奇制胜,盟军在一系列的“示形”活动中,还挖空心思设计了一个冒名顶替的欺骗战术。即故意让德国人拿到一些“证据”,证明英国指挥登陆作战的司令官——能征善战的蒙哥马利元帅这一时期离开英国本土,到直布罗陀和阿尔及尔视察去了,以便给敌人造成不像马上进行登陆作战的样子。为此,英国情报部门精心物色了一位蒙哥马利元帅的替身——陆军中尉杰姆士,来扮演蒙哥马利元帅。
一切准备好了,在诺曼底登陆作战即将开始的前十天(5月15日),这位假蒙哥马利元帅在高级将领的热烈欢送中,搭乘首相专机飞往直布罗陀和阿尔及尔。与此同时,英国情报部门又放风说,蒙哥马利元帅到直布罗陀和阿尔及尔的重要使命是编组英美联军,准备向法国南部海岸登陆。纳粹德国得悉这些情报后半信半疑。为了证实真伪,特派两名受过盖世太保训练、被希特勒极为欣赏的间谍,前往直布罗陀进行侦察。由于杰姆士中尉的表演逼真,有时还故意在容易泄密的场合谈论一些有关英美联军登陆作战的问题。甚至连直布罗陀总督、蒙哥马利元帅的密友沙拉尔将军也以假当真,以为蒙哥马利元帅这次突然前来视察是临时改变了登陆作战计划。
这一冒名顶替的欺骗活动,积极配合了盟军其他方面的战役伪装,使德军统帅部错误地判断盟军的登陆作战马上还不会开始。当诺曼底登陆作战的炮声已经打响时,德军许多高级将领还在安然休假,根本没有料到盟军登陆作战会来得这么快。
二十、强而示弱
《百战奇法·强战》:“凡与敌战,若我众强,可伪示怯弱而诱之,敌必轻来与我战,吾以锐卒击之,其军必败。法曰:‘能而示之不能。’”这是我强敌弱情况下的谋略。其方法是,故意表现出弱小,引诱敌人前来决战,以精锐部队出其不意地给予打击。这是“能而示之不能”的具体运用。
以形示怯,更易诱敌深入。战国时代,魏欺齐怯,故庞涓敢于入侵,孙膑用减灶之法,因其势而利导之,终于击败庞涓。
《藏书》云:魏与赵攻韩,韩告急于齐。齐使田忌将而往,走大梁,魏将庞涓闻之,去韩而归,齐军既已过而西矣。孙子谓田忌曰:“彼三晋之兵,素悍勇而轻齐,齐号为怯,善战者因其势而导之。兵法百里而趣利者厥上将,五十里而趣利者,军半至,使齐军入魏地十万灶,明日为五万灶,又明日为二万灶。”庞涓行三日大喜曰:“我固知齐军怯,入吾地三日,士卒亡者过半矣。乃弃其步军,与其轻锐倍日并行逐之。”孙子度其行,暮当至马陵。马陵道狭而旁多阻隘,可伏兵,乃砍大树,白而书之曰:“庞涓死于此树下。”于是令齐军善射者,万弩夹道而伏。期曰:“暮见火举而俱发。”庞涓果夜至斫木下,见白书,乃钻火烛之,读其书未毕,齐军万弩俱发,魏军大乱相失。庞涓自知智穷兵败,乃自曰:“遂成竖子之名。”齐国乘胜,尽破其军,虏魏太子申以归。
田忌、孙膑握有重兵,本可力敌,却示敌以虚,正是利用了魏军的骄傲轻敌,造成敌人判断错误,最后战而胜之。这是运用“强而示弱”的战术。
二十一、弱而示强
《孙子兵法·势篇》说:“强弱,形也。”《百战奇法·弱战》云:“凡战,若敌众我寡,敌强我弱,须多设旌旗,倍增火灶,示强于敌,使彼莫能测我众寡、强弱之势,则敌必不轻与我战,我可速去,则全军远害。”这是在敌强我弱情况下的谋略。采用多种方法,伪装强大,使敌方无法判断我之虚实,因而不敢轻易与我交战,则可保全我军实力安全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