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穷寇勿迫
语出《孙子兵法·军争篇》用兵八则之一。《后汉书·皇甫嵩传》引作“穷寇勿追”。对于势残力竭的敌人,在追击时要讲究策略,不可操之过急,不可逼迫太甚。否则,有可能使敌垂死挣扎,拼死反抗,给歼敌带来困难。《孙膑兵法·威王问》中,威王问孙膑:“攻击走投无路的穷寇应该怎么办呢?”孙膑回答说:“……不要过于逼迫,等敌人寻求生路的时候再设法消灭它。”
东汉末,中平元年,韩忠起义军反叛,固守宛城。汉将朱儁攻城西南,朱儁奉朝廷之命,率兵攻城,攻入外城,韩忠率义军退保小城。朱儁进攻小城,韩忠被迫提出投降,朱儁不允。朱儁加紧围攻小城,屡攻不克。朱儁登山观察内城形势,看到外边围得严密,城内攻击又急,降又不能降,出又出不出,只有死路一条,所以韩忠只有死战。朱儁观察之后,始知穷寇勿迫的道理。最后采取网开一面的谋略,下令撤退军队,暗中布下伏兵。韩忠不知是计,贸然出城追敌,遭敌伏击,韩忠大败,起义军被杀万余。
东晋孝武帝太元九年,燕军久围邺城。城中粮秣俱尽,邺城守军削木饲马,坚决斗争,毫无降意。燕王慕容垂谓诸将道:“苻丕穷寇,必无降理,不如退屯新兴城,开其西归之路,以谢秦王畴昔之恩,且为讨伐丁零翟真计。”于是燕军暂解邺城之围趋新兴城。接着撤围,网开一面。不久,苻丕放弃邺城回长安,邺城遂为慕容垂占领。
“穷寇勿迫”在具体运用时,应视情况而灵活处之。如果确有合歼之把握,却以“穷寇勿迫”之由而不集中兵力给予歼灭,就在实质上违背了因敌制变的基本用兵原则。鲁迅先生倡导穷追猛打落水狗的精神,毛泽东在解放战争胜利前夕号召我军将士“宜将胜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在军事指导上,同样具有指导意义,这些,都弥补了“穷寇勿迫”之韬略的不足。
二、归师勿遏
《孙子兵法》云:“归师勿遏。”这一谋略要求,对正向本国撤退之敌军,不要去阻挡。在冷兵器时代,孙武由于受历史条件的局限性,对这一谋略的认识还不够全面。对“归师”是否阻击或追击,应具体分析,区别对待,不是说凡是撤退之敌都不能阻截。《百战奇法·归战》对此谋略的认识比孙武进了一步,它主张:“凡与敌相拒,若敌无故退归,须详加审察。果力疲粮竭,乃可袭迫,否则必中其计。”这就对“归师勿遏”的谋略作了具体分析。归师,有真正的败归,也有“佯败诱敌”的主动撤退。不分情况,盲目行动,要么上敌圈套,要么坐失良机。
《三国志·魏书·武帝纪第一》载,建安三年三月,曹操亲率大军围攻张绣。不久因袁绍将袭许昌而解围北归,张绣率众追击。此时刘表凭险固守,以扼曹归路。曹操前后受敌,不得前进。在此情势下,曹操利用夜暗,凿险伪遁,并设伏兵以待张绣。天明之后,张绣误认为曹操逃,率兵追击。被曹击败。事后,曹操在回答荀彧问题时说:“张绣的失败在于遏吾归师,而与吾死战。”
对归师的遏与不遏,必须以归师的特点、真伪而定。如曹操之归,不是盲目的逃跑,而是一个精彩的谋略活动。张绣误以为曹操仓皇败走,不知有诈,上了圈套。
三、饵兵勿食
语出《孙子兵法·军争篇》用兵八则之一。饵兵,免为敌乘。“饵”,作为示敌以利,形式很多。《百战奇略·饵战》云:“所谓饵者,非谓兵者置毒于饮食,但以利诱之,皆为饵兵也。如交锋之际,或乘牛马,或委财物,或舍辎重,切不可取之,取之必败。”
饵兵还有另外几种情况:用小部队或假情况向敌人卖出破绽,引蛇出洞,诱敌就范;为掩护大部队作战,随时派出小部队示机于敌,纠缠和牵制敌人主力,使敌人为小利而失战机。
《魏书》云:建安五年,袁绍亲率大军追击曹操。曹军驻在南坂,只有六百骑,袁绍有五六千骑,十倍于曹。操令骑兵下马解鞍,放马休息,并将军用物资放在道上。这时,诸将见敌骑甚多,请求回去保守营垒。苟攸说:“这是诱敌之计谋。”袁军至,因争辎重,队形混乱,曹军乘机反击,大破之。
1916年,德国海军在日德兰海战中,以战列巡洋舰进行佯动,诱使英舰作战出海,将其引向德军主力,予以歼灭。英国获知德军阴谋,将计就计,乃以全部舰队兵力展开,使德军企图破产。这是一个“勿食饵兵”的战例。
在复杂多变的战场上,指挥员所掌握的敌我双方面情况,往往存在着矛盾:是利益,还是诱饵?是可乘之隙,还是敌人的圈套?是敌人行动中的漏洞,还是有意安排?是因天时地利造成的偶然机会,还是敌不按常规而制定的一种奇计?在矛盾思维中,头脑简单固然容易上当,犹豫迟疑也会失去战机。妥当的处理是:谋定而后动,在全面了解情况的基础上定下正确的决心。
四、佯北勿从
《孙子兵法·军争篇》用兵八则之一。这一谋略要求对出现败退的敌军,慎勿跟踪追击,以免遭敌埋伏。《十一家注孙子·军争篇》云:“敌人奔北,必审真伪。若旗鼓齐应,号令如一,纷纷纭纭,虽退去,非败也,必有奇也,不可从之。”佯北是为了诱敌,在冷兵器时代,假败诱敌是出奇制胜战略应用的一种形式。它的关键在于正确地判断敌情,不可轻易追击,受骗上当。在公元前684年,曹刿在鲁长勺之战中,带领士兵,一鼓作气,取得胜利。当敌军溃逃时,他不是马上追击,而是“下视其辙,登轼而望之”,怕齐国假装逃走,设下伏兵,可下车“视其辙乱,望其旗靡”,这样才放心大胆进行追击,将齐军赶出鲁国国境。这个战役表现了曹刿在指挥上态度极其慎重。
自步骑兵取代车战之后,“诡道”盛行,战争状况十分复杂,辨别真伪虚实的确不容易。有时由于虚实不明而受骗上当,战史上不乏其例。如齐魏马陵之战中,孙膑由减灶法示弱,以欺庞涓,把齐军的佯北看成了真败,误入迷谷。三国时代在吴蜀之战中,陆逊为避其锐气,击其惰归,主动实行战略退却,刘备急于为关羽报仇长驱直追,结果被陆逊火烧连营,全军覆没,死于白帝城,一蹶不振。在解放战争中,我军常以大踏步的后退,牵着敌人鼻子走,在广阔的战场上奔跑,创造一个个有利战机。历史的经验告诉我们:当敌人有生力量未受重大损失就突然放弃进攻,或由坚守而改为退却时,对敌人的举动要通过情报人员掌握清楚。当我只取得初战胜利,即发现敌人退却时,切记不应低估敌人的力量,而进行追击。这样会吃亏上当。
拿破仑从战争实践中体会到:对于统帅来说,正确而准确的眼力比诡计更为重要,更为有用。拿破仑这里讲的眼力,就是指预见力和识别力。列宁在《带白套的“革命家”》中说:“没有不用计谋的战争。”指挥员要能够从顺利中看到隐藏的危机,从困难中看到战局转化的希望,从敌之北归中分析真伪,从复杂的现象中认清敌人行动的本质,以便把战争的航船驶向胜利的彼岸。
五、锐卒勿攻
语出《孙子兵法·军争篇》用兵八则之一。要求勿攻敌精锐之处。孙武曾提出“避其锐气,击其惰归”的原则。“锐卒”,不仅指士气,更主要的是指敌人精锐的部队。对这样的敌人,应暂且避之,待时机成熟,再攻取之。
《管子》说:“凡用兵者,攻坚则韧,乘瑕则神。攻坚则瑕者坚,乘瑕则坚者瑕。”进攻敌人,打击精锐部分,就会碰钉子,打弱点则容易成功。“锐卒勿攻”告诫人们,对敌精锐之师,不可强攻,力避以硬碰硬。
公元29年,东汉光武帝派马武、王霸围剿起义军,起义军将领苏茂率五校兵求援,将马武打得大败。王霸却不出战,告诫部属:“苏茂兵卒精锐,其众又多,慎勿出战,我军此时出战,一定打败仗。”王霸懂得“锐卒勿攻”的战略。待到苏茂与马武交战很长时间后,王霸才用精兵从背后袭击苏茂军。苏茂腹背受敌,惊乱败走。王霸不攻锐卒,待机破敌,这是一个成功的战例。
唐代宗大历十三年,回纥军大举犯境,前锋已临太原城下,唐王朝派兵出击。李白良建议说,回纥精锐远来,其势正锐,难与争锐,不如在敌归路上急筑二垒,派兵守卫,回纥军来到之后,我则坚壁不战,待敌师疲惫自退时,再以城中大军追击,二垒之军遏其归路,使其腹背受敌,就能取胜。但河东节度使留后鲍却不同意,派大将焦伯瑜“卷甲而趋”,至50里外与敌交战,一战即溃,死伤万余。留后鲍不懂“锐卒勿攻”的规律,其失败是必然的。
“锐卒勿攻”是根据两军兵力对比而言的。如果我之兵力较敌绝对优势,完全有歼敌的把握,则不可套用“锐卒勿攻”。
六、围师必阙
《阵纪·卷二》云:“大抵围师必阙,阙之前面多有险伏,兵厚处必敌根本之地也,观其不治而冲之者,不但欲出,更乱其营,所谓一击而百万破。此又在用者审势相机,亦未可执其‘围师必阙’一语,反为所陷。”
这一谋略的基本要求是对已被围之敌网开一面,让其逃出,但在开放一面设下埋伏,聚而歼之。古代作战,包围城池的情形很多。对于攻城一方来讲,应考虑到,守城军民被围之时,如果城被攻破,其后果不堪设想,故往往下定决心与城共存亡而决心死守,这样的守城就难以攻破。《百战奇法》云:“围战之道,围其四面,须开一角,以示生路。”开一角的目的是向城中“示生路”,城中被困军民为求生路而开城突围,而开城突围时,又往往各自夺路,军心涣散,可伏精兵于敌路以待,在局部变进攻为伏击,往往可以消灭突围之敌,以较小的代价攻下城池。
《三国志》载,公元206年,曹操将袁绍残部高干围于壶关,四面围攻,久不能下。操生气道:“等攻城,将城里人全活埋掉!”这话传到城里,人人拼死作战,固守城池,无法攻破。曹仁说:“城围得不能太死,要留出一条活路。现在围城这么死,还宣告攻下城后把城里人都活埋。城中人当然要以死固守。壶关城池坚固,城内粮多。攻则多伤亡;不攻长期暴师于城外,消耗太大。这样攻城并非上策。”操依其计,网开一面,让敌逃出城外,脱离城防工事,然后设伏攻歼,很快破敌夺关。
围师必阙去道,示其走路,求生透出,必无斗志,因而击之,虽众必破。孙武讲的这段话,就是指利用良好地形伏击敌人时运用围师必阙的具体方法。
不过,“围师必阙”含有权诈之术,阙之前面多有诡伏,凡有经验的指挥员都懂得这一点。所以,真正高明者,从不机械搬用此一原则。例如,在解放战争中刘伯承把“围师必阙”这一古代军事思想,发展为“围三阙一,网开一面,虚留生路,暗设口袋”的新战法。在淮海战役对敌实行紧缩包围时,开始我军也曾考虑过敞开一个缺口,让敌人突入我伏击圈,再割裂歼敌。但估计到敌人会采取进占一村巩固一村,逐步滚进的战法,因此,前委一反常规战术,采用紧缩全范围困饿而歼之的对策,也就是“围师不阙”,取得了预期的战果。
七、高陵勿向
《孙子兵法·军争篇》用兵八则之一种。陵,大土山。高陵,指高大的土山。向,对着。就是说,如果敌人先占据了高山阵地,不可强行仰攻。诸葛亮《便宜十六策·治军第九》也说过:“山陵之战,不仰其高。”这是具体的战术指导上的谋略。孙武提出了八种用兵方法,是根据当时的战争特点,武器技术特点提出来的。但军事活动千变万化,远非此八种情况可以概括,关键在于根据具体情况,活用原则。在孙武时代,作战主要以车和短兵器,如果仰攻占据制高点的敌人,一般是很难成功的。即使攻下,伤亡必定很大,得不偿失。孙武在《行军篇》又提出了部队通过山地时,应沿山谷行进,驻于高处,使视界开阔。敌占高地,不要仰攻,即“战隆勿登”。在这种情况下,就应该避免正面进攻,另择敌之薄弱环节以击敌。
战国末期,赵国派赵奢率军救韩,赵奢大破秦军,解韩之围。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赵奢接受许历之计,先居北山制高点,秦军至,但为时已晚。秦军仰攻,争山不得,赵奢军居高临下,大败秦军。这个战例说明,在使用冷兵器作战条件下,仰攻已占据制高点的敌人,一般是不易成功的。
现代战争,武器装备已和孙武时代绝然不同。远射火器和空中武器的出现,使这种适应历史条件的战术原则失去了普遍的意义,高陵成为可向。“高陵勿向”并非绝对的,即使在冷兵器时代,如果敌占之高陵是关系战争全局胜利的要地,己方又有条件夺取高陵的话,也应不惜付出一些代价来夺取它。这实际上也是要求依据战场情况,权衡利害,作出有利于全局的决策。任何谋略,都是一定时代一定条件下的产物,今天再一成不变地照搬照套这种谋略显然是不行的。但应该认识它的实质,因时、因地、因敌之变化而发展它和灵活运用它。
八、争地勿攻
所谓“争地”,是政治上、经济上、军事上的重要地方,为兵家所必争。按孙武解释为:“我得则利,彼得亦利者,为争地。”(《孙子兵法·九地篇》)孙武提出了对这种必争之地要“无攻”,要“趋其后”。其意并非放弃夺取对己有利的“争地”,而是要采取相应战法,或夺取之,或固守之。关于这个问题,吴王与孙武曾有一段对话。
吴王问孙武曰:敌若先至,据要保利,简兵练卒,或出或守,以备我奇,则如之何?
武曰:争地之法,(张预引注,“争地之法”后有“让之者得,求之者失”)先据为利,敌得其处,慎勿攻之。引而佯走,建旗鸣鼓,趣其所爱,曳柴扬尘,惑其耳目;分吾良卒,密有所伏,敌必出救。人欲我予,人弃我取,此争先之道也。若我先至,而敌用此术,则选吾锐卒,固守其所,轻兵追之,分伏险阻,敌人还斗,伏兵勇起,此全胜之道。
可见,对争地,孙武并非不要攻取,而是针对“先占”或“后占”采取不同的战法。
《百战奇法·争战》云:“凡与敌战,若有形势便利之处,宜争先据之,以战制胜。若敌人先至,我不可攻,候其有变则击之,乃利。”此说对争地之战法与孙武同。
公元234年,诸葛亮率众十万北进,打算攻占北原要点,这样可以“隔绝陇道”,迫使魏军出战。魏将郭淮料到诸葛亮这一着,于是抢先占领了北原。堑垒未筑好,蜀军果然来到,郭淮先居要地,迎击蜀军。诸葛亮终于未攻下北原。
诸葛亮深知“争地勿攻”的道理,因而,“后数日,亮盛兵西行”,郭淮的部将都以为诸葛亮要放弃北原要地而要进攻魏军大本营。按诸葛亮之意,是因敌先得要地,故引而佯走,趣其所爱,诱敌出救。但这一企图仍被郭淮识破,认为“亮见形于西,欲使兵众应之,必攻东耳”。其夜,蜀军果然东攻北原东边的阳遂。郭淮则有备无败,再次破坏了诸葛亮的计谋。诸葛亮此次北进,遂以失败告终。
“争地勿攻”并非不攻不占,而是要以谋取胜。“争地”,不管谁先占,都是有利的。因而军事家们都强调先敌占领。但在夺取争地的战争中,怎样以小的代价而取胜,要看双方的谋略谁更胜一筹。
对于争地,当然也不光以上两种处置方法,还有另外一些情况。如要地空虚,双方都力求争夺,胜负未决。这种情况下,谁先占领,关键在于双方距要地远近,道路状况,运输工具优劣,进军速度等。可以快速部队进至要地后方,在敌来路上占领有利阵地,阻击、迟滞敌人,以掩护主力占领要地。或者敌方虽已先据争地,但立足未稳,民情不安,我之实力又有绝对优势,也应乘势攻取。或者我已占领,但敌有绝对优势兵力,我不足以固守,也可放弃该地,令敌取之,借以分散敌人,再伺机杀伤敌人,造成我之优势,在条件成熟时再夺取之。
九、见可而进
《百战奇略》云:“凡与敌战,若审知敌人有可胜之理,宜速进兵以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