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又一次在岐沟关败于契丹,主要原因是准备不足和情况不明。赵光义在高梁河失败后,并没有把对付契丹、修德备战放在重要日程上,却是亟谋修补失去的“明君贤主”形象,非常失策地促成党项羌族李继迁的叛离,导致了宋夏战争;此外还不必要地对交州用兵,消耗国力,削弱了对契丹的作战准备。在这种情况下,赵光义对契丹的情况却作出了错误的判断。这时契丹萧太后摄政,政治、军事经济各方面都处在复兴向上时期,对外作战也取得很好战绩,北服女真、东慑高丽,兵强马盛,其势益强。赵光义闭耳塞听,没有深入调查研究敌情,就一厢情愿地作出有机可乘的判断,不听李至谏阻,甚至不和宰相计议,就轻率用兵。在战略指导上,赵光义争取外线优势,三路分兵合击幽州,要求东路主力“持重缓行”,吸住辽军主力,待西路攻占山后,再三路合攻幽州的战略意图是可取的,但缺乏实现这一意图的具体措施。宋军居于战略外线,对战略目标幽州作向心合击,就必须规定各路军在分进时期避免遭受敌人各个击破的控制线,规定在没有形成合击态势之前,各路军不得单独越过此线,以免招致被各个击破的危险。但赵光义在给东路军的行动指导上只说“持重缓行”,而没有明确必须在中路西路到达一定地线后,东路军才能进出的地线。比如让曹彬这路战略展开于雄州、霸州之线,以一部佯攻幽州,牵制和疲敝敌人,等到西中路解决山后方面后转锋东向,进出到利害转换的一定地线后,东路军主力再北进合围幽州,先歼其有生力量,进扼长城各要隘,阻止契丹援军南下,然后攻取幽州城,这样取得胜利是可期的,至少不致于东路军被各个击破而全局皆输。再说曹彬由于冒进缺粮而退回雄州时,也改善了东路军突出易遭各个击破的态势,并未违背整个战略意图,它可以吸引契丹军南下,为中西两路进攻创造有利条件;若契丹转用兵力向西,可再向幽州前出,威胁幽州,伺机夺取。可惜赵光义只知强敌当前,不应撤退,不知某些失误如能因势利导,往往也可以造成敌人的错觉,同样贯彻其原定的方针。而曹彬也没有很好理解赵光义“缘白沟河与米信军接”,待中西两路会合东出“以全师破敌”指示,反而受诸将怂恿,再次过早裹粮北进,不顾沿途遭到阻击,以疲兵二进涿州。当听到契丹主力来了,又不敢就地抵抗,慌忙再撤。宋军这支十多万人的主力,就这样被拖垮了。曹军以步兵为主,在敌骑兵集团骤至的情况下,仓猝进行敌前退却,也是遭到惨败的重要原因。宋此次击辽,从战略计划上看也存在重大缺陷。收复幽云不仅是这两个地区的问题,宋军不可避免地还必须与契丹主力交锋,进而摧毁契丹的主力,然后才能进据长城险隘,保住幽云。这就必须用较长时间认真作好充分的战争准备:储足粮食和备具军用物资;训练一支强大的纪律严明而将士协和多能善战的军队,特别是强大的骑兵部队和强大的战略预备队,以满足对付契丹骑兵和连续作战的需要。例如西汉时代的匈奴,比北宋初期的契丹强大得多,汉武帝所以能战胜匈奴,使“漠南无王庭”,就是靠充分作好战争准备,积蓄了充足的战备物资,特别是训练了强大的骑兵。赵光义不借鉴前人成功的经验,又不采谋臣有益的建议,昧于彼我情势去指导战争,安得不败。
契丹这次获得胜利的主因:一是战略方针正确,居内线态势的幽州,趁宋各路军合击之势形成之前,集中力量各个击破其一路,选定受威胁最大的宋军主力东路军为主要对象,在平坦开阔战场上发挥骑兵的优势,以己之长、击敌所短。二是战役指导符合整个战略方针的要求,耶律休格在援兵未到前,采取削弱和疲敝敌军的手段,断其粮道,使宋东路军陷于行动困难的苦境,赢得了调集战机,对慌乱撤退的宋东路军放胆追击,取得追击战的重大胜利。
六、辽第四次南侵——君子馆之战
宋太宗雍熙三年、辽策宗统和四年(986)七月,岐沟关之战方告结束,九月即准备大举南征。诏诸京镇诸细务权停理问,专治甲兵,支援作战。十一月十二日遂下诏以于越耶律休格为先锋都统,自南京方面对宋发动攻势。十一月二十一日,辽主与萧太后在南京出发至于狭底埚(今北平城西南十里处)营地中。至是月二十八日,猝然发动攻击,而分东西两路南侵,西路向满城望都(皆今县),东路向瀛州(今河北河间县),山西方面亦发动牵制攻势,攻代州。
辽西路军楮特部节度使卢补古、都监耶律盼,先攻泰州(今河北满城,辽置为泰州军)以西,与宋军接战,卢补古临阵逃遁,败绩。契丹主夺卢补古告身,布其临阵脱逃罪于全军,于是契丹各军肃然。
同年十一月,宋军知契丹大举入侵,乃各严以为备。定州都部署田重进于十二月初四日即率军北行,直奔岐沟关而袭击之,初五日一举突破该关,杀守城兵千余。再派出轻骑四出探察敌踪迹,方知契丹大军皆屯驻固安、瓦桥(今雄县)、保州(今清苑)、益津关一带,似将企图选定有利目标,以集中攻取。重进乃敛兵守城,并通报各军,各集结兵力准备大战。瀛州都部署刘廷让一面自瀛州西进,与之会合。
契丹于越耶律休格先分派诸军扼险,以阻遏刘廷让军北进,然后亲率其主力军趋望都以攻宋军先锋贺令图。贺令图为辽军所骗,误入敌营被执,前锋溃散。
十二月初七日,契丹大军开始攻宋刘廷让等军于君子馆。萧太后所率大军亦至。时北风凛烈,天气极寒,宋刘廷让、李敬源、杨重进之军皆无皮衣,其棉服单薄不能御寒,手足麻木,弓弩皆不能用。契丹军因以骑兵围而攻之,不一日间,已包围刘廷让等数重。
当君子馆激战之际,李继隆竟不救援,而引其麾下兵退保乐寿(今河北省献县)。因此,廷让等待援不至,战又不胜,突围不能出,至初十日晚,遂全军覆灭,李敬源、杨重进战死,刘廷让仅率数骑脱走。宋军死者数万人,河北诸军遂不复有斗志。
契丹军既歼灭宋军,大获胜利。十二月十三日,集宋军之尸京观于君子馆,然后分兵向南略地。宋守各州县城者,多为未习战斗之乡民,以致邢州(河北今县)于二十二日失陷,深州(河北今县)于二十三日失陷,德州(今山东陵县)亦于二十三日失陷。契丹军游骑所至,杀官吏,俘士民,辇金帛子女而去。文安、束城等县以不肯迎降,为契丹所屠。至翊年正月初七日,契丹始班师北还。
宋经此次惨败后,大抵自宋太祖整军以来之精锐损失殆尽,从此不敢再言北征,且戒边将不得妄生边事。故自周世宗以来,历宋太祖、太宗凡二十八年间,收复燕云十六州的倡导,至此终以国力单弱而成泡影,终宋之世,中国所以始终不能振作而外患频仍者,即以此之故。
七、辽第五次南侵——徐河之战
宋太宗端拱元年(988年)秋九月,契丹又展开侵扰性之战,首先在山西方面自大石路(已见前)入侵代州。张齐贤预选厢军各千余人分屯于繁峙(山西今县)、崞县(山西今县)等地,令之曰:“代西有寇,则崞县之师应之,代东有寇,则繁峙之师应之。比接未久,则全郡之兵皆集以应敌矣。”契丹兵方至崞县,果为繁峙之兵所牵制,方战而各地厢兵皆集,契丹兵知代州各县有备,遂即速退去。自是并州北方之国防,赖齐贤之善于守御乃得以安。
端拱元年(988年)、辽统和六年六月,辽圣宗隆绪又令诸军备南征攻城器具。九月,契丹主攻涿州,射帛书谕城中降,不听,纵兵四面攻之,城破乃降。宋救援涿州之军以涿州陷乃退,辽遣耶律色珍率排亚部追击,大败之。十月初,遂攻狼山岩(今易县西南)破之,又败宋军于益津关,乃攻徐水(即今河北省徐水县)西北的长城口。宋定州将李兴来援,耶律休格击败之,追奔五六里遂四面攻城,招之不降。十一月初七日,辽主亲督攻城,宋军溃围南走,契丹主与韩德让以轻骑邀击之,杀伤略尽。遂攻满城,宋守军开北门遁走,辽主遣使谕其将领,乃率众降。至是月十六日,又连陷祁州(今河北省安国县)、新乐(河北省今县)。宋军千人出益津关反攻,为辽国舅郎君桃委、详稳十哥所击退。时幸宋将郭守文据唐河力战,击破之,契丹的攻势乃止。盖契丹此举之目的,在图摧毁宋太行平麓之防线。
时宋河北诸将各欲以诏书所示,从事坚壁清野,不与敌战。定州(今河北安县)监军袁继忠曰:“敌骑在近,城中屯重兵,而不能翦灭,令长驱深入,岂折冲御侮之用乎?我将身先士卒,死于敌矣。”辞气慷慨,众皆服从,中黄门林延寿等五人犹执诏书止之。都部署李继隆曰:“阃外之事,将帅得专。往年河间不即死者,固将有以报国家耳。”乃与继忠同出兵拒战。时契丹兵已力疲,宋军气势新盛,突攻入契丹主满城大营,契丹猝不及防,一战而溃退北走。宋军追击至曹河(在满城北),大获全胜。然契丹大军犹驻守于宋境,至翌年正月初一日始班师北还。盖宋军仍乏反攻之力也。(《续通鉴长编》卷廿九)
端拱二年(989年)春正月,契丹军南征。是月二十一日攻易州(即今河北易县),宋军出遂城来援,契丹遣铁林军迎击之,擒宋五指挥使。翌日遂陷易州,刺史刘墀降,尽迁其民于燕而去。宋因之加强坚壁清野政策,增强缘边各城之驻军。契丹耶律休格时伤势痊愈,乃常出兵邀击宋军后方的粮运。
是年七月,宋威虏军城(即今河北省徐水县西之遂城镇)粮馈不继,契丹欲窥取之。宋太宗诏命定州都部署李继隆发镇定步骑兵万余人,获送粮车数千乘运粮以济之。耶律休格闻之,乃亲率精骑八万,绕道南来邀击截粮车。宋北面缘边都巡检使尹继伦率所部步骑千余按行塞上,遇之。继伦以兵少不敌,乃避道登高为守,休格不击,越之而过,遥袭继隆之运粮军。继伦欲挥兵自后击之,又虑兵少不胜乃集诸将鼓励之曰:“寇蔑视我,当我为鱼肉耳,彼捷还,则乘胜驱我北去;不捷,亦且泄怒于我。我辈于此,将无遗类矣。为今之计,惟有卷甲衔枚自后蹑之。彼锐气前趋,必不虞我自后追至。力战而胜,足以自树威名;纵死,犹不失为忠义,岂可泯然而死,为北地鬼乎?”于是,众皆愤激从命。继伦因令军中秣马,俟夜率其众持短兵潜蹑休格军之后。行数十里,至唐州之徐河,乃列阵于城北,以打听休格军之动静。长探回报云:“耶律休格已率其诸将南出侦察,其军正传令造饭。”时天尚未明,休格军方会食,将于食毕即进袭李继隆军。继伦乃乘其不意,下令突击,敌众惊扰,不知宋军多少,人不及甲,契丹军大溃,自相残踏,死者甚众。(《续通鉴》卷十五)
时押运军粮之镇州副都部署范廷召正在沙河(今河北清苑北)聚守中,闻尹继伦袭破契丹军,乃急来徐河参加战斗。与尹继伦追击二十余里,俘获甚众。定州副都部署孔守正原在粮队之前,亦迅速截击敌于曹河(今清苑县北漕河镇)北之斜村,斩其帅大盈等以下数百人。自是数年,契丹不敢大举南下。此役,由于被尹继伦所袭败,故契丹常相戒曰:“当避黑面大王!”盖继伦乃是一位黑面大汉。
是役,为宋太宗之世与契丹最后一次之战役。后二年,即至道三年三月,太宗崩,太子恒即位,是为真宗。真宗经契丹五次之大举入寇,最后乃有澶渊屈辱之盟。
八、辽第六次南侵——裴村等作战
辽于徐河之战后,数年不敢大举南侵。及宋太宗崩,真宗恒新立,宋夏边境多事,蜀乱未已,乃复乘时连续大举南侵,直至澶渊之逼盟而后已。
成平元年(辽统和十六年,公元998年)五月,辽主开始准备大举南征。此时耶律休格与耶律色珍已卒,此二人者,实辽国之干城。咸平二年七月,辽主诏渝诸道,集兵南伐。九月初一日幸南京,二十日,遂以皇弟梁王继庆为先锋,率师南伐。十月二十四日,辽军攻遂城(今河北徐水县西遂城镇)。城小无备,宋守军忷惧。守将杨延朗(业子)集丁壮增守。时天寒,延朗命汲水注城外,及旦,冰坚不可攻,辽主解去,而遣其将萧继远转攻狼山寨(今清苑县西北)石岩,陷之。
先是,辽师南侵时,宋礼密都承旨王继英以契丹大举入寇,请真宗北巡,从之。十二月,真宗发京师,以王超等为先锋。乃示阵图,俾悉其部分。是月十五日,大军次大名(河北今县),真宗亲御镫甲于中军,枢密使王显、副使宋浞分押后阵,横亘数十里。
辽师攻遂城不克后,分军为二:西路萧继远破狼山镇石岩后继续南侵;辽主与萧太后转兵东向瀛州,是为东路。当辽师大举越遂城南下而攻狼山寨时,宋将傅潜将步骑八万余屯定州,而遣田绍斌、石普等戍保州(今清苑县)。普阴与杨嗣议出兵击敌。普嗣等已出兵,及夜未还,绍斌疑其败,即领众援之。普嗣果为辽军所困,退渡严凉河(即清苑河,今为曹汉河),颇丧师徒。及绍斌至,即合势反击之,斩辽军二千余级,获马五百匹。但辽军采避实击虚战略,仍越保州疾趋南下。时傅潜在定州,懦无方略,缘边城堡飞书告急,潜只闭城自守。其下将校皆欲奋击,有请战者,潜辄丑言詈之。于是辽军进略宁边军(军城在今蠡县治),疾趋势祁、赵(今安国赵县),大纵抄劫,其游骑且直下而至于邢、沼(今邢台、永年)。河北之民惊扰,挈老弱争入城郭以避之。镇定之路不通者逾月。朝廷屡间道遣使督潜会诸路兵合击,秦翰及范廷召等亦屡促之,皆不听。廷召怒,因诟之曰:“公恇怯乃不如一妪耳!”促之不已,潜乃分骑八千、步兵二千付廷召,令赴高阳关迎击辽军,并许出军为援,卒逗留不发。十二月二十七日,真宗在大名进退维谷之时,诏百官直言边事。于是工部侍郎钱若水言:“傅潜领数万雄师,闭门不出,坐视契丹俘掠生民。上则辜委注之恩,下则挫锐师之气。请按军法斩潜,然后擢取如杨延朗、杨嗣者五七人,增其爵秩,分援兵权,不出几月,可以坐清边塞。然后銮驾还京,则天威慑于四海矣。”右司谏梁灏亦请斩潜。真宗因下诏示天下,盖以塞责。
范廷召已率步骑万人自定州向高阳关,乃结方阵而进,遂与辽先锋军耶律隆庆相遇,被击败。乃乞援于高阳关都部署康保裔,保裔即选精锐赴之。军至瀛州(今河间县)西南裴村(保裔自献县北进),廷召约以诘朝合战。及夕,廷召潜师遁,保裔不之觉。迟明,遂被辽师围之数重。保裔左右请易甲突围出,保裔曰:“临难无苟免,此吾效死之日也!”乃大呼决战。凡战十合,士卒以劲弩射敌,杀伤甚众。然终以兵尽矢穷,援兵不至,与部将宋顺俱被擒。及高阳关钤辖张凝、高阳关副部署李重贵率援兵从后至,亦为辽师所围,力战乃得出。于是辽师数千骑自德(今山东陵县)、棣(今无棣县)渡河,掠淄(今临淄)、齐(今济南)而去。真宗所谓亲征,而驻跸大名不敢动。未几,并削傅潜及都钤辖张昭允官爵,籍其家,分别流于房通二州。范廷召则虚报大破契丹于莫州,夺还被掠老幼及鞍马兵伏无算,以掩其裴村逃遁之罪。真宗亲驻大名,耻于无功,亦竞藉此作喜捷诗,自为文饰。宋朝至是,其君臣愚庸无用,及其国防兵备虚弱的弱点,已暴露无遗。
九、辽第七、八次南侵——遂城望都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