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成功以热堡在一鲲身北端,北隔大港口以控制北汕尾岛;南接浅水有大小沙堆七座,以与本岛之喜树半岛相连;东濒汪洋浩瀚之台江;西临风涛汹涌之外海,地势既踞险制高,堡之四角又装有巨炮可资严守。必于东南北三面夹击之,更逼近以困之,方可克之。于是即于四月初七日乘潮水低退时下令水陆联合夹攻。
初七日拂晓,各军同时攻击,甲板船及战舰首遭攻击,荷兰战舰欲战无力,欲逃不得,对战不久,即焚者沉者各一艘,其余舰上军官兵幸得堡上炮火掩护,乘划遁入堡中。其不及逃者,非死于铳火,即为北汕尾船队所掳。荷兰在台之船舰至此悉为郑军所得。
成功之陆军自七鲲身北击六鲲身。荷兰守军不敌,逐岛北还至一鲲身,藉热堡炮火掩护,向郑军逆袭,郑军将士冒炮火突击,与荷兰兵肉搏,荷兰兵不敌,弃甲曳兵逃奔堡内,郑军追至堡下,乃于各要隘立寨堆土建垒,环栅挖壕以困之。一日之间,各岛屿皆入郑军之手,仅余热堡未下。
郑成功既围困该堡,以庶政急在抚民,乃遣人四出慰问华人及各土番。另方面命诸军在一鲲身筑土围长堤,以围热堡。四月二十四日(阳历五月二十三日)土垣围成,分装巨炮二十八门,一齐开炮向热堡轰击,更以四千官兵掘壕近迫堡下,因热堡坚,火力虽炽盛,一时不能下,乃继续围困之。
十月初,荷军以两巨舰夹小艇数只,自热堡北争夺北汕尾岛,用炮火掩护步兵二百余登陆。郑军水陆夹击之,大破其人员及船只。荷兰人遭此惨败,便采取消极防御,于堡周海岸构植木栅以防郑军。
5.台湾荷兰人投降。
荷兰台湾太守揆一坐守孤堡,弹尽援绝,堡内人人具有降意。有将军马笃尔德,不忍侨民遭受苦难,乃率之越城垣诣郑军降,备述堡中实况,请速攻之,以解倒悬。郑成功乃令宣毅前镇陈宣、右虎卫左协陈冲,以小船数十只,内装磺药及引火诸物,以推进焚烧敌夹板船。命黄信督水师攻热堡之东;刘国轩督陆军攻热堡之南,水陆各架巨炮二十尊以轰击堡垣之一点。于正月二十五日拂晓开始攻击,须臾堡垣破裂,碉堡亦坏,郑军乘势进攻,荷军抵挡不住,遂冲人堡中。荷兰人欲逃奔舰上,见各舰船已为郑军所烧,不得已乃聚守堡之西北角顽抗。
郑成功见荷兰人窘势,乃遣通事李仲往谕之曰:“此地非尔荷兰人所有,乃前太师(指郑芝龙)练兵之所。今藩主前来,是复其故土。此处离尔国家极遥远,尔等安能久乎?藩主动柔远之念,不忍加害,开尔一面。凡仓库不许动擅,其余尔等珍宝珠银等私积,悉听载归。如执迷不悟,明日环山海悉用油薪硫磺积垒齐攻,船破城毁人尽,悔之莫及矣。”
荷兰官兵自知不敌,遂请停战五日,至期出降,成功许之。荷兰人遂降服而退出台湾。
(四)战略评论
1.郑成功东征战略。
郑成功自进攻南京失败后,以金门、厦门地狭逼处,不足以为反清复明基地,乃策定东征台湾,开辟新基地,其眼光远大,目标正确,堪称雄略独到。如果天假之年,当可收复吕宋,混一南洋,以海上势力与满清长期周旋。
台湾本为中国故土,明中叶后为防海盗,始迁台民而墟其地,视为荒岛而弃之。郑芝龙等自日本逃来,遂据台湾以组织其水师。后受明室招抚,为明守御海疆,防制荷兰人、西班牙人侵寇,为闽浙沿海的唯一海防军。荷兰人乘明清作战之际,进占台湾视之为殖民地。郑成功如于北伐中取得南京,当以全力恢复明朝,亦将无暇于收复台湾失地。明朝失地,郑成功为明朝恢复之,以用为复明基地,其在台湾之明朝子民,向祖国报告红毛贼掠台湾及凌辱危害中国人实况,乃理所当然事。故郑成功之力排众议,主持东征,在战略上见先机,亦因系完全中国人对外寇作战有其必胜信念也,非比其与清作战,汉奸遍地,多存改朝换代的传统观念。
郑成功对台湾实行海禁,为其东征之先声。以现代语言之,可谓之日经济封锁战。在台荷人所图者为海上贸易。今以海禁扼绝海上交通,使台湾生产物资不能运出,所需物资不能运入,则台湾成为死地。使在台荷人不得不递国书,贡方物,求开海禁,是成功政略的第一步成功。何斌鉴于郭怀一武力对抗荷人的失败,乃竭力运用郑成功恢复台湾,救民自救,是其用智强于用力处。彼知郑军所缺者惟钱与粮,特以台湾多钱多粮为词,以引动郑军必来东征。然后更为之准备进军道路及军用地志,俾能顺利得手,是台湾的光复,多出于何斌善为运用之力。成功览其图而有:东方扶余”的兴趣;诸将见其模型而能进退出入如指掌,此作战的必胜准备。荷兰人闻怒潮而疑为千军万马;见炮垒阴暗,而不禁呻吟叹息,众情疑惧,此作战的必败现象。终于民间谣言四起,迫使荷兰太守向巴达维亚无故请援。及援军既到,久无作战迹象,又遣使至郑军探其虚实,情怯多疑,徘徊不定,致令援军撤走,束手无策,此必败之象。皆是孙子所谓:“兵者诡道也,故能示之不能,用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怒而挠之,卑而骄之,佚而劳之,亲而离之,攻其无备,出其不意。”因此,郑军东至澎湖,即能迎风而东直抵鹿耳门外,待潮升至丈,得以从容进入台江,一战而破其海军舰队,再战而攻取普罗文查城,遂即进围其基地热兰遮堡,取得台湾全部地面。
2.决策东进,战略正确。
郑成功转变战略,收复台湾的决策,在当时并非多数人所能理解,实施的阻力很大。不仅其部属中有人“颇有难色”,就是他的至友张煌言等也竭力反对。张煌言认为当时情况已转化为对郑军有利,不应东进攻荷,而应北进攻清。甚至批评郑成功收复台湾“生既非智,死亦非忠”,“纵偷安一时,必贻笑千古”。张煌言坚持抗清,最后被俘不屈而死,是一位很有气节的抗清人物,值得尊敬。他急于恢复明朝统治的心情也可以理解,但他对当时形势的分析和对郑成功的批评,则不符合客观实际,也不够公平。
首先,郑成功收复台湾,决不是违背初志,为了偷生而逃走,仍然是抗清复明的继续。他在澎湖时向部下的庄严声明可以作证。他宣告说:“本藩矢志恢复,念切中兴。前者出师北讨,恨尺土之未得;既而舳舻南还,恐孤岛之难居。故冒波涛,欲辟不服之区,暂寄军旅,养晦待时;非为贪恋海外,苟延安乐。”(《台湾外记》第158页)
其次,根据当时的战略形势,郑成功不仅无力再度北进,即欲仍以金厦为根据地也难以持久。战争是敌对双方的生死斗争,各自发挥自己的主观能动作用,力图使局势变得有利于己。但决定战争胜负的各种因素不断消长变化,当时西南战场上,永历帝已逃入缅甸,李定国军仅少数残部处于中缅边境一隅,已无所作为;原在川、陕、鄂交界处的夔东十三家军,两攻重庆均告失败,此时也失去了主动出击的能力。郑军孤军北伐,成功的可能性就很渺茫了。至于清统治集团内部的矛盾,不过是集权过程中的一种表现,并不影响大局,更非当时的主要矛盾。就以漳泉地区来说,因连年作战,已十室九空,失去了战略资源地的作用。加以郑军经过南京战役,兵力、物力都损耗极大,如不东取台湾,建立新的根据地,清军若调集兵力再度来攻,则近海的金厦二岛,也难持久。
再从经济、政治情况上看,当时与郑成功起兵之初的紊乱情况已大不相同。战争性质开始变化,抗清复明的旗帜,对人民已没有多大的号召作用。清朝统治集团接受了明朝复灭和农民军及各地人民英勇抗清的教训,开始改变初人关时的民族高压政策,采取了一些缓和民族矛盾、阶级矛盾和发展生产的措施,从顺治元年(1644年)七月,开始根据不同情况减免部分田赋;实行召徕流亡、开垦荒田的政策;遭到战争严重破坏的社会经济,随着战争逐渐减少而慢慢恢复;广大人民希望能安定地进行生产、生活,他们对战争已经厌倦。各地起义抗清的斗争,均已转入低潮。
郑成功掌握局部政权和指挥作战已历多年,对当时的政治、经济、军事形态当然有深刻的理解。他力排众议,坚决东进的决策是正确的。何况从历史角度、从客观效果看,郑成功收复台湾,保障了中国的领土完整,促进了台湾的开发和发展,使我国沿海地区免受西方殖民者的侵扰,对清初社会经济的恢复和发展起了积极作用,也为尔后玄烨统一台湾创造了有利条件;并为亚洲人民反殖民斗争取得了第一次大胜利,鼓舞了东南亚各地人民的反殖民斗争,在一定程度上阻止了西方殖民势力的东进,具有深远的历史意义。
3.登陆作战指导正确。
荷兰是当时最强大的殖民国家,在武器装备上较郑成功的部队占很大的优势,又是以逸待劳、依托城堡进行防御作战。郑军能否获得登陆作战的胜利,对于完成整个战略计划有很大影响。郑成功在战役开始前作了充分的准备:掌握了敌情、地形,了解了风信潮汛,征集了向导,布置了内应,并以“用而示之不用”的手段写信麻痹敌人。然后选择有利的作战时机,有利的进军航路,有利的登陆地点,“攻其无备,出其不意”,“批亢捣虚”(《孙子兵法》),“违害就利”,以突然袭击一举登陆,并立即切断荷军联系,完全掌握了战场主动权。应当说郑成功的战,殳指导是相当高明的。
郑军登陆后迅即占领赤嵌市区和热兰遮市区,控制了粮食仓库,解决了当时最迫切的军粮问题,这对尔后的作战,影响甚大。“用兵制胜,以粮为先”,荷军司令考乌曾说:“国姓爷如果没有从该地获得如此大量粮食,其军队就会因饥饿而崩溃,或者不得不被迫撤退。”
4.围城待降,失之消极。
郑成功强攻热兰遮城受挫后,立即改变为围困的决心是正确的。但也有不正确的一面。首先是又重复了南京战役的错误,“围而不严,封而不死”,没有切断城内荷军与海上的联系。荷援军八月到台时,竞可毫无阻碍地给城中补充军需、运出伤员,并联合进行反击。其次,在战役上采用了单纯的围困,没有组织积极的进攻战斗与之配合。如果早日实施后来荷军投诚军曹的建议,“充分利用围城内普遍存在的惊慌情绪和疲弱状态,不仅封锁,而且要用连续的攻击来彻底疲惫敌人,使其完全绝望”,则胜利可能来得更快一些。
二、康熙统一台湾
郑成功收复台湾的政治目的,是建立新的抗清根据地,待机反攻大陆,恢复明朝,统一中国。但他于收复台湾的第二年就抱恨死去,没有达到他的政治目的。郑成功收复台湾之时,正是清朝第二代统治者爱新觉罗·玄烨登基之年。康熙皇帝是一位具有雄才大略的政治家,自幼雄心勃勃,力图有所作为。为了巩固清王朝的封建统治,他认为“天下大权,当统于一”(《清圣祖实录》卷二七五),非常重视国家的统一和领土的完整。康熙二十三年(1684年),终于统一了台湾。玄烨即位到统一台湾,经过了漫长的二十二年,其间随着形势的变化,清统治集团对台湾郑氏政权的战略重点,曾数度变化,军事进攻与政治招抚交互使用。在军事进攻方面,迟疑犹豫,决心不强,直到平定“三藩之乱”后,玄烨才下定决心,排除干扰,采用军事进攻与政治招抚同时并用,而以军事进攻为主的战略决策,胜利地完成了统一台湾的大业。
一、三藩之乱前清朝对郑氏政权的战略
(一)“因剿寓抚”的方针和攻取金厦
清军进攻金、厦被郑成功在海上击败之后,自度舟楫非己之长,不肯再以八旗部队渡海作战。在战略上由军事进攻改为经济封锁。将八旗主力尽撤回京,而以耿继茂所部和福建绿营兵防守沿海港口,用郑军投诚人员房星烨之策,命户部尚书苏纳海至闽迁海,迁居民之内地,离海三十里,村社田宅,悉皆焚弃”,筑短墙,立界碑,拨兵防守,出界者处死。这种消极的单纯封锁,除了使人民受灾而外,对郑军来说,不仅未能奏效,在当时条件下,反而为郑军增加了劳力资源和后备兵源,因迁界而失去家园的闽、浙居民附舟师来归,烟火相接,大批逃往台湾。
郑成功死后,郑军内部矛盾加剧,“人心解散,镇营多叛”,福建清军认为有机可乘,多主张变消极封锁为积极进攻。例如原郑军投诚将领黄梧上疏说:“郑经有伪总兵四十,断不宜招抚。彼众贼心未定,又未纠合完备,当应趁其慌乱犹豫之际,神速进兵剿灭之,如待其羽翼丰满,声势肆张之时,则又一郑成功矣。”(明安礼达等《题复海澄公黄梧密陈进攻厦门机宜事本》)
又如原郑军投诚将领施琅上疏说:“海贼情形,今非昔比,郑成功已死,而郑经乃一顽童,难于成事……伪官兵各怀二心,未必顺从。自严敕边民内迁立界以来,其与贼私通接济者日少。……力竭穷蹙,每闻风声,慌乱不堪……若不趁此良机而取之,致失机缘,必将贻误谋略非浅。”(同上)
当时西南李定国部已被消灭,夔东十三家军也正在巫山、巴东一带被清军围攻,接近被歼,清廷认为有可能将战略重点移向东南,同意黄梧、施琅等的判断和建议,决心采用“因剿寓抚”的战略方针,命令福建清军“审度形势,详筹机宜,相机进剿”。康熙二年九月间,荷兰远征舰队司令波特率战舰十六艘,士兵二千六百余人,侵入泉州港,清靖南王耿继茂与福建总督李率泰等议定,竟联合荷兰殖民军协同进攻郑军。荷兰殖民军企图消灭郑军后再度侵占台湾,当然愿意插手于我国内战。十月二十日,清军发起进攻,其部署是:陆路提督马得功率郑军投诚部队郑鸣骏、杨富等部及荷舰队一部出泉州港;水师提督施琅与黄梧率各该部出海澄港;耿继茂所部与荷兰舰队主力出同安港;同时向厦门进攻。郑经率周全斌、黄廷等部出海迎战,两军在金门海上激战一日,郑军船多损坏,遂放弃金、厦,退守铜山(今福建东山岛)。
(二)“寓剿于抚”的方针使郑军瓦解
清军攻占金、厦后,乘郑军士气低落、众心离散之际,改用“寓剿于抚”的方针,开展大规模的政治攻势。兵部、户部均派满、汉郎中各一员长驻江、浙、闽、粤四省,对郑军进行招抚。规定武将率部投诚,按原衔、原职授官;个人单独投诚,降四级任用,有立功表现者则只降两级;并规定武将可改任文官,以利于安置;士兵来归者,愿留军中补缺给饷,愿归农者则交地方安插。当时郑军中不少人已看出清朝统一全国之势已成,继续抗清没有出路,加以军事上的失败,大批郑军向清军献岛投诚。
郑军精锐,损失殆尽。郑经被迫放弃沿海诸岛,率残部撤回台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