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妈妈,我真的很难过很难过……”
胡小涂捂着胸口,泣不成声。
胡妈妈如遭雷击,半天也回不过来神,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右手。
胡小涂扑到她怀里,压抑了声音,像悲鸣的小兽,呜呜呜呜地低泣。
“妈妈,不要怪姐姐了,她真的太苦了,比我们谁都苦……”
“她这个傻孩子,你怎么也这么傻,不告诉我……”胡妈妈半晌才哭出声来,“你爸爸是不是也知道……”
“我没告诉过爸爸,可是爸爸相信姐姐,他知道自己养大的孩子什么脾气……”胡小涂边哭边说。
语气中不是没有埋怨的,妈妈对姐姐生父的恨,蒙蔽了她的双眼,让她看不清姐姐的好。
而一门之隔的病房内,乔简的眼泪滴到了胡爸爸手上,顺着手流到床单上,湿了一大片。
“傻孩子,哭什么?”胡爸爸脸上带着笑容,“都瘦了,脸都硌我手了。”
乔简抬起头来,吸吸鼻涕,抽出纸巾来擦擦,全然没有人前白骨精的精干。
“再哭妆就花了。”胡爸爸伸手替她抹抹眼泪,看着她一面脸颊上的指印,眼里的心疼就藏不住了。
“我今天没化妆。”乔简抽抽鼻子,说道。看到爸爸的眼神,她又满不在乎地说,“我皮肤嫩,看着吓人,一点儿也不疼。”
说完,还怕爸爸不相信,她揪了揪半边脸蛋。
这动作,很胡小涂,胡爸爸仿佛看到了多年前天真烂漫的小女孩,会心一笑,打趣她:“不化妆也这么好看,我得看看,谁家臭小子这么好运气,把我大姑娘娶回家。我可得好好为难为难他。”
“好,”乔简握住他的手,“您一定得好好为难,为难他一辈子。”
“傻孩子……”胡爸爸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人这辈子,谁都得死,早二十年,晚二十年又能怎样……”
“那您就再晚二十年,不,五十年……”乔简像小女孩一般撒娇。
“傻……”胡爸爸没有说出来,就被乔简打断。
“爸爸,别说我傻了,我是大姑娘了。”乔简认真地看着他说,“爸爸,我还要您牵着我和小蘑菇的手,送我们嫁人,您还答应过我,要给我找个好小伙子,比罗明哲好一万倍的……”
胡爸爸听她自揭伤疤,不由点点头:“好,好。爸爸一定做到。”
“爸爸,”乔简望着他,“您知道吗?从医生手里拿到结果的那一刻开始,我两天两夜没有闭眼,没有吃东西,我从二十三楼望下去,无比想跳下去,那样我就不难受了。之后的每一个晚上,我都做梦梦见您,有时候梦见医生说您康复了,有时候梦见医生说尽力了,还有时候梦见医生告诉我,现状可以维持,只要坚持治疗就可以……”
乔简没说的是,她的医生告诉她,她的抑郁症又发作了,大把大把的安眠药下去,仍然无济于事。
“所以,爸爸,您千万不能有事。这个世界上,您是我唯一的支柱了。为了我,求求您,一定要坚持下来好不好?”
乔简哭得像个孩子,眼底许久未曾示人的脆弱一览无余。
“好。我的傻姑娘。”胡爸爸举起手擦擦她的眼泪。“不是告诉爸爸,手术一定能成功么?那还哭什么鼻子,难道是骗我的?”
“当然不是。”乔简说,“我找了最好的医生,一定会成功。”
她原本只想偷偷看他一眼,可是在门口,就看到他直直地望着门外,见到她的瞬间,眼神发亮。
乔简鼻子一酸,差点哭出来——他一直在等她啊。
那些说不出来的话,都在这样的感情冲动之下,一口气说的清清楚楚。
“爸爸,这里,”乔简指指自己的胸口,“埋了太多的恨,没有您,我一定会成为一个自己都讨厌的坏人。所以为了防止我祸害人间,您得健康长寿。”
“胡说。”胡爸爸假装黑脸,“不准这么说我大姑娘。我大姑娘自己舍不得吃早餐,省下钱给野猫买牛奶,结果自己低血糖晕倒在体育课上,那年你九岁还是十岁来着?”
“那时候,妈妈骂我,您却偷偷给我买巧克力,还偷偷给我另一份早餐钱,您自己连出去买个包子都舍不得……”
乔简想起当年的事情,带着泪笑着说。
“小简,不管爸爸能不能熬过去,忘记过去吧。我们一家好好过,放过他们,也放过自己吧。”
乔简却不答应,慢慢站起身来,因为跪坐时间太长,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她却摇摇晃晃地揉着膝盖慢慢站直,脸上一层冰霜,又是那个别人眼中熟悉的乔简——冷酷而不苟言笑。
“爸爸,如果当年乔家华不哄骗我妈妈,之后又始乱终弃;如果当年您抱着我去乔家跪求乔家救我的时候,乔家华没有让人泼您冷水,没有放狼狗来咬我们;如果我在乔家,得到了应有的尊重和爱护,而没有那么多屈辱和折磨;如果乔家不为难您,没有派人撞伤您,还假装出意外;如果小天当年,没有被乔家人引诱走上歧路……如果这一切都可以重来,那我就选择忘记!可是,爸爸,不可能的,回不去了。即使回去,那些畜生依然不会对我们有一丝一毫的怜悯!对付他们,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彻底地把他们踩到泥里!”
她的眼神中是毫不掩饰的愤怒和嗜血的仇恨。
有些血泪,只能用乔家人的鲜血和眼泪来荡涤!她心里的仇恨之火,只能用乔家的毁灭来扑灭!
“爸爸,我不想骗您,以后会跟乔家和平相处。无论您如何,我这辈子不让乔家天翻地覆,我决不罢休!”
乔简停顿了片刻,望着胡爸爸:“我是他的种,他对我做下的一切,我只当还他一条命!可是,乔家人欠下我们家的一切,我都会一笔一笔追讨回来。”
“爸爸,”她声音忽然变得平静而温驯,“如果您不放心,请您一定要好好陪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