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又是一个阴沉沉的天气,气候变得越来越冷了,从叶萍萱家中推开房门的那一刻,一阵冰冷地寒风吹过,院里的夹竹桃树被吹得沙沙作响。
余瀚像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对身后路过的叶萍萱说:“我记得你家里似乎有一只灰色的猫?”
叶萍萱手里还端着早餐,闻言朝他看了一眼,目光越过他慢慢看向窗外,那里种着好几株夹竹桃树,最大的那株上面还挂着一截绳子,正迎风招展。
没有回答他,转身沉默地将早餐端上了餐桌。
余瀚愣了一下,他如果没有看错的话,刚才叶萍萱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非常难看,原本冷艳妖冶的一张小脸,在那一瞬间变得严肃起来。
阴沉沉地,就连平时似笑非笑的嘴角也崩得笔直,那是隐忍着怒气的表现。
那一瞬间,结合之前在叶萍萱身边遇到的案件,余瀚似乎突然间明白了什么。
他转头,也看向窗外,刚才叶萍萱有意无意地朝那里看了好几眼,那株夹竹桃树上只有一截给扯断的绳子,隐隐泛着暗红的光芒。
早餐有山药粥,还有虾饺,一碟脆爽的凉拌海蜇皮被搁置在桌子上,余瀚看到它时,下意识地朝叶萍萱看了一眼,后者正垂首静静地喝粥,眉目低垂,并不理会他。
夹了一点放到嘴里,熟悉的味道在口腔中渐渐蔓延开来时,余瀚彻底怔住了。他又看了一眼叶萍萱,只见对方已经放下碗筷,此时正一只手撑着下巴,没什么表情地在打量着他。
余瀚咽下嘴里的食物,下意识地又夹了一点海蜇皮,对叶萍萱笑笑:“你也会这样拌啊,我只吃过我妈拌的是这种味道的。”
笑容非常自然,可眼神中却不由地闪过一丝微微地探究,就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他究竟要探究出什么。
叶萍萱眨了眨眼睛,似乎突然间走神了,也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嘴角竟然泛起了淡淡的笑容。
余瀚下意识盯着她看,仿佛要透过她那张愣神的脸看出些什么。整个餐厅一下子变得十分安静,外面寒风正呼呼地刮,室内却连掉一根针都能听得见了。
就在这时,一通电话打破了这种平静。
电话是林风打来了,他在那头非常焦急地说:“不好了,太太回来了……”
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余瀚清楚地听到林风的手机在那头被人给夺了去,接着就听到一个大嗓门的老太太在那头一惊一乍地说:“好你个小兔崽子,你爸爸病得那么严重你还瞒着我,要不是文函被我试出了破绽,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去?”
余瀚不得不解释道:“病情已经得到了缓解,所以……”
他话还没来得及说完,立马就被那头一通噼里啪啦地打断了:“所以什么?所以你打算一直瞒着我是不是?余瀚啊余瀚,躺在病床上的人不仅仅是你的父亲,他还是我的老公啊!”
余瀚沉默,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张英俊的脸庞瞬间变得惨淡起来,过了一会,他静静地说:“知道了,让林风带您去吧,他知道在哪家医院。”
那头,老太太的语气也缓和了很多:“晚上回家住吧,管家说你已经好几天没回这边住了,我看啊,就得找个人来管着你才行……”
这一次,老太太没有说完,被余瀚给打断:“知道了,我这边还有事,先挂了。”
看着被挂断的电话,老太太叹了一口气,望向室内客厅中摆着的那盆快过了花期的马建兰,静静地出神许久。
余瀚挂断电话以后,再也没有了用餐的胃口,将手机收回口袋中,他静静盯着面前这碟海蜇皮看得出神,乌黑狭长的眼中慢慢闪过一圈圈黯淡地涟漪,如同水墨画一般,柔柔地,闪耀着眷恋的光芒。
海蜇皮是余瀚最爱的凉拌菜,这得益于余母做的跟别人做的口味大不相同,从小到大,在外头点的凉拌海蜇皮他从来不吃,只吃余母做的。
他不仅自己爱吃,也爱拉着安安跟着他一起吃,久而久之,只要他俩凑到一起吃早餐,那么餐桌上必有这道凉菜。
后来安安遭遇意外以后,家里的餐桌上便再也没有出现过这道菜了,一家遭难,两家哀痛,余瀚一直都十分清楚,自己的父母的心里并不比自己好过。
除了伤痛之外,余家父母还有更多的愧疚包含在其中,这一点,直到那天被那个“安安”无情地揭露出来时,余瀚才彻底正视了这一点。
以前他确实在心里面有过怀疑,影影约约冒出过这样的想法,但他不敢深究,怕深究下去的种种真相,是他承担不起的哀痛。
他永远记得,当叶萍萱的父亲叶群生将那条项链拿给他看时,他一眼就看出了那是仿造的,因此震惊不已,望着叶群生已经被自己看穿了而不自知,还一脸假惺惺地安慰自己,一股滔天的怒火烧彻底烧红了余瀚的眼睛。
挥出拳头,余瀚脸色铁青,眼看着就要揍到叶群生了,不知真相的余母却拼命地拉住他,阻止他动粗。
一边拉着他一边撕心裂肺地说:“儿啊,你以为就你一个人难过吗?我也很难过啊!安安她不仅仅是你喜欢的人,我和你父亲一直都把她当亲生女儿看待的啊!”
余妈妈总是这样,平时看起来似乎是个乐天派,嘻嘻哈哈的,仿佛什么也不放在心上。可一旦认真说话,总是能让他这个做儿子的哑口无言。
叶萍萱刚才出神的原因是:余瀚面对那碟海蜇皮的反应已经让她回想到当初一起上学的时候。
那时候她经常跑到与余瀚家蹭早餐吃,餐桌上必有这道凉拌菜。
因为知道余母做的跟别人的不一样,且余瀚特别爱吃,一个闲着无所事事地下午,她便特意缠着余母教她做这道菜。
没想到的是——等她学会了以后,还没来得及亲手做给余瀚吃,便已经遭到了变故。
刚才在余瀚的电话里听到余母的声音的那一刻,叶萍萱的鼻子便有些发酸了起来,余家父母对她一直都很好,非常非常好!
正是明白这一点,因此,当她知道自己被绑架的真正原因以后,她并不怪余家父母,一点也不怪。
相反,她很感激余家父母将她爸妈的后事安排地那么好,那片墓地她在去余瀚的医院之前特意去看了一次,在一片安静祥和的郊区的半山坡上,对面可以看到大半个南洋市的风景,视野开阔,风景宜人。
她和父母的墓碑是并排在一起的,外面的台子上被收拾地干干净净,摆了一些新鲜的花朵,想来是经常有人来这里打理,三个人的相片被镶在玻璃里面,笑容都同样地灿烂。
看到父母的那一刻,叶萍萱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
她知道,要是自己的父母知道真相以后,也不会责怪余家的。
舒家父母是她见识过的,世界上最宽容的人。
从小到大,不管她怎样调皮,怎样胡闹,他们从来不会打骂,甚至不会对她大声说话。
永远都是声音平和,态度平静地与她讲道理,也正是这样,便也把她培养地大大咧咧,没心没肺地样子,从不会与别人计较。
为此,余瀚老是骂她笨!
——笨就笨吧,只要你聪明就好了,我情愿笨一点,有你一直保护着我。
那是很长一段时里,舒云安心里面的想法。
直到……
直到她被绑架了!
她看着自己面对绑匪时是那么地无能为力,她看着父母在自己的面前倒下,看着父亲拼命拉着绑匪的腿,然后抬头地对着她大叫:“安安快跑!快跑!”
那一刻,她才无比痛恨自己的笨!
恨自己什么也不会!
恨自己只会拖累人!
也许是这个想法在她的潜意识里面一直都未曾消散过,因此深深地影响了她的思维,当她变成了叶萍萱以后,她才会突然间变成了另外一种性格的人。
一种与舒云安截然不同地性格的人。
不过让她一直匪夷所思地是,那个跳出来要对她下手的女人居然也拥有她的记忆。
看那人顶着那样的一张脸,叶萍萱心中便明白了那女人是那26个的其中一个。
但叶群生在给她留下的信里并没有提到那些人同样会拥有记忆这一点,想来,连叶群生自己也不知道。
她记得叶群生在信里告诉过她,那26个人的存在就是潜在的隐患,因为当她们被叶群生遣散到社会上以后,她们就都是一个个独立的个体了。
有可能她们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的潜能,像平凡人一样过完平淡的一生。
也有可能她们会在偶然之间发现自己有精神力,从而开始了不一样的人生。
但不管怎么说,叶群生最初的打算只是为了混淆视线,为了让那个组织的人找不到真正的舒云安,也就是现在的叶萍萱。
而那些人,只不过是用来遮掩视线的炮灰而已。
虽然称作炮灰,她们的力量却不容小觑。
之前的孙蕴含和宋宜很有可能是没察觉到自己的潜能,因此才会那么容易就被人给害死了,但是这一次的这个不一样,她当时爆发的力量虽不足以与叶萍萱相比,却足以令人谈之色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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