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西口在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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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西口在望》解说词(15)

晋剧本是山西特有的剧种,但在内蒙古却有着广泛的群众基础,这里的人爱听晋剧,爱唱晋剧,甚至把晋剧形象地称为“大戏”。由此可见晋剧在内蒙古百姓心目中占据着怎样的地位。

五塔寺是内蒙古自治区首府呼和浩特市重要的旅游景点之一,寺内有五座方形的舍利石塔,每个塔身上都刻有数以千计的鎏金小佛。巧夺天工的石刻艺术吸引着很多慕名而来的游客。时光倒流百年,这里依然是人声鼎沸的热闹场景,只不过到这儿来的是摩肩擦踵看晋剧的戏迷。当年,这里曾是人称“大戏”的晋剧表演最集中的地方。即使如今,呼和浩特市晋剧团仍坐落在五塔寺的旁边。

纪实:排练传统晋剧

解说:这是呼和浩特市晋剧团的团长乔惠民,上世纪80年代他从山西介休来到内蒙古寻求发展,为呼和浩特市晋剧团培养出许多年轻的优秀晋剧演员,这些演员虽然在内蒙古唱晋剧,但是大部分都和乔惠民一样,是从山西来到口外的。

采访:呼和浩特市晋剧团演员及团长乔惠民

[同期]

乔惠民:“她号称‘塞外第一女老生’。”

记者:“您的家乡是?”

剧团演员:“平遥的。”

记者:“平遥?”

乔惠民:“山西平遥,晋中的。”

记者:“也是山西人?”

乔惠民:“他是祖籍山西忻州的,这位也是山西的,山西交城的,她是主攻小旦。”

剧团演员:“我14岁就学晋剧了。”

记者:“您现在对晋剧是什么感情?”

剧团演员:“可以说你不让我挣钱行,不让我唱戏不行!真的,拿语言无法表达的,太爱了,真的是挚爱。什么都能牺牲,不能牺牲这个!”

解说:山西人唱晋剧,这应该在山西才能看到的情景,但在内蒙古却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因为一段走西口的历史,早在几个世纪前就将山西与内蒙古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

采访:内蒙古自治区包头市艺术研究所所长郭长岐

[同期]

山西很多很多的艺术家,他们都在一个时期要到口外来唱戏,好像形成了一种不成文的规定,这么一种约定俗成的东西。想在山西能够唱红,根扎得非常稳,你必须到东口西口来唱一圈,然后你再回山西唱。所谓的东口就是张家口,西口就是西包头。你能够在这些地方,把这个戏唱红了,你回到山西,那人家说是货真价实!

解说:当年像李子建、筱桂桃、“芝麻旦”、“果子红”等晋剧名家,都曾到口外演出过,到了民国时期,活跃在口里口外的最有名的晋剧名角就数“水上漂”了。

采访:内蒙古自治区文联副主席冯苓植

[同期]

“水上漂”是极有代表性的,当时他比“果子红”还要厉害,“宁让阎锡山死了,也不能让‘水上漂’走了”。

采访:《梨园大师“水上漂”》作者“水上漂”的孙女王菁

[同期]

包头乃至张家口这一带,大家一提到“水上漂”,说晋剧的“水上漂”相当于京剧的梅兰芳,这种感觉。

解说:据说,当年“水上漂”唱红了晋、冀、蒙三省,口外人一听说是“水上漂”的戏来了,风传百里骑骡驾马,孝儿男女赶上毛驴,搭上老人连夜赶场。当时在内蒙古,让老人见识回“水上漂”的风采算是大孝。

发源于内陆地区的晋剧,在塞外的草原大漠受到热烈的追捧,以至于很多晋剧名角,都将内蒙古作为展示技艺的一个重要舞台。这样的现象在中国其他剧种中几乎难以出现,正是延续300多年的走西口移民历史促成了晋剧与草原结缘的佳话。

明清时期,山西因为土地贫瘠,灾害频发,人们纷纷到广阔的口外谋生。300多年来,移居和流动在口外的山西人成为内蒙古中部地区主要的外来人口。这样庞大的山西移民群体的存在,使晋剧有了生存的土壤。

采访:《梨园大师“水上漂”》作者“水上漂”的孙女王菁

[同期]

这片土地外来人口是很多,但70%的人全部来自于山西。这是我从史料上看到的,那么山西人在内蒙古地区要生活,他不光是要经济上的发展,还有文化上的需求。

采访:内蒙古自治区包头市艺术研究所所长郭长岐

[同期]

因为说话,山西梆子一说山西话,太原话,他就觉得亲切,他们一听到这种语言,就觉得是家乡人。亲不亲故乡人,所以就必然有一种感情上的倾斜和感情上的投入。所以我觉得“水上漂”能够在内蒙古走红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因为山西移民对自己家乡艺术的热爱。

解说:“水上漂”先生起初唱的是北路梆子,后改唱中路梆子。他专工青衣小旦,扮相俊美,唱腔独特,加上仙子凌波般的走台艺术,令口外观众痴迷至今。

采访:内蒙古自治区包头市艺术研究所所长郭长岐

[同期]

我就觉得看王老师演戏的时候,就感觉整个是脚下生风,这个人就确实像在水上漂着一样。上半身一点都不动,就别说上半身,裙子都一点不动,裙子洒到这,完全是那个两只脚在裙子里。

解说:封建年代,以反映帝王将相、才子佳人为主的大戏,是不允许女子粉墨登场的,旦角也由男人来饰演。为了更好地表现旧时女子缠足行走的姿态,戏曲界有一门如今几乎绝迹的功夫——跷功。

跷功又称“踩跷”,表演时,演员双脚掌绑上跷板,外套绣花鞋,穿上大彩裤遮住真脚,而将跷下的“小脚”露出。就像现在的芭蕾舞演员,完全靠脚尖着地,来完成走碎步、跑圆场、打把子,甚至跌扑、打出手等各种动作。

采访:“水上漂”的儿媳廖秀荣

[同期]

他得“水上漂”的艺名就是在忻州。在忻州演那个《白蛇传》的时候,水漫金山那一场,他划的船,在幕后唱“青儿带路,前行莫迟慢”,然后后台一个介板,划上船和那个青蛇,青儿一块上来,就唱就划就唱就划,去金山救他官人许仙去,这圆场跑得底下观众叫好,真的像水上漂的呢。从这以后,去看谁的戏,去看“水上漂”的,就这样传开了。

采访:“水上漂”的小女儿王巧兰

[同期]

在教场不是点兵嘛,我父亲就骑着马,这就充分表现他那个漂,走那个圆场。走到最后,咱们平常看的赛马什么的,那个马快收的时候,他那个跑的就那种,他走到最后整个马就跟真的一样,但他是用艺术的手法表现。

解说:虽然“水上漂”的唱作俱佳,但旧时的戏曲演员是下九流的行当,社会地位极低。不管多红的艺人,都只能搭戏班子四处漂流,哪里有观众就去哪里,哪里受欢迎就在哪里多停留一些日子。在晋、冀、蒙一带,“水上漂”在内蒙古停留的时间最长。

采访:《梨园大师“水上漂”》作者“水上漂”的孙女王菁

[同期]

就是说在当时无论从新中国成立前还是到新中国成立后,晋剧始终是内蒙古最主要的一个文化娱乐形式,就是每到演出一般都是晋剧,它是一个最拿得出手的大剧种。

采访:水上漂”的儿子王林儒

[同期]

在这个地方,当时1948年至1949年那个时候,呼和浩特就有康翠莲、任翠凤是很出名的,当时在绥远省来说,包头还有个筱桂桃。

解说:吕祖庙,是包头现存最大最古老的寺庙,也是过去走西口的山西人在包头聚会的主要地点之一。当年在吕祖庙外的戏台上,“水上漂”的经典剧目《百花点将》曾经连演十几天,一时间在包头名声大噪。

采访:“水上漂”的小女儿王巧兰

[同期]

这两个砖这么立着放,然后他那个小脚踩的跷,站在这两个立的砖的上面。哎呀,咱们就说站上去不动也怕摔下来,他就站在那上面还要唱上一段,唱40分钟。

采访:内蒙古自治区包头市票友李福喜

[同期]

李福喜:“老太君写上个辞王表,我举家人等转回河东,解去盔甲换丝绫。”

记者:“您全能背下来?我就是想问问您,您能背下来他多少台词,多少戏的台词?”

李福喜:“背二三十个。”

解说:山西与内蒙古的渊源,使晋剧在这片塞外沃土上从来都不缺少观众。现在,在呼和浩特晋剧团的小剧场里,每周都有演出,而且几乎场场爆满。

采访:内蒙古自治区呼和浩特市戏迷

[同期]

戏迷:“我们老家就是山西的。”

记者:“也是山西,山西什么地方的?”

戏迷:“山西左云的。”

记者:“左云的?那是不是也是当年走西口走过来的?”

戏迷:“对,对,就是。”

记者:“看来还是有一定的情结,喜欢看山西的晋剧。”

戏迷:“就喜欢看。听说这演了,我们来看一看,还说今天唱啥,今天不演了。”

戏迷:“最后那天唱的《鞭打芦花》,那个是满场。基本上两边走廊、中间都满满的是人。”

采访:内蒙古自治区呼和浩特市晋剧团演员董红嶂

[同期]

群众就爱看晋剧。有的观众让我们很感动,他能不吃饭不睡觉,夹一卷行李,拿一点干粮就坐那不动。天天就那么看,老一辈的人都喜欢晋剧,所以咱们这有市场。

解说:正是有了大批山西移民的出现,才有了晋剧在口外唱红几百年的现象。然而最初将晋剧带到口外表演的,并不是行里的名角大腕。

采访:内蒙古自治区文联副主席冯苓植

[同期]

这个戏曲是年轻饭,一旦像“果子红”起来了,像“小电灯”起来了,以前老的就渐渐被淘汰了。一淘汰了,他不容易吃饭呀,如果人家“小电灯”、“果子红”这些班子要收他的话,他还可以继续,要不收他,他得有饭呀,于是就跑到西口外,也走西口,这是初期阶段。后来旅蒙商非常兴盛的时候,这才把这个名角名家请来,是这么一个过程。

解说:五塔寺前,当年许多籍籍无名的山西艺人就集中在这里演出糊口,而看戏的也大多是些走西口的穷苦人,因此在这样的热闹场面背后,其实并没有太多的经济支撑,而后来众多名角也并不是以这种打地摊的方式来到口外的。

在走西口的山西人中,有一群人后来成为富可敌国的大商贾,他们就是中国著名的商帮——晋商。在通往口外的商路上,商人们带着驼队穿沙漠、过草原,一路艰辛一在口外建立了很多商号、店铺。他们不仅将中原地区的商业文明带到了草原,也带来了家乡的文化娱乐方式。

逢年过年过节、开业庆典,少不了的就是唱大戏。这既能缓解流落异地的思乡之情,也能凝聚商号上下的人气,还能吸引他们联络感情,于是,这些晋商不惜重金从家乡请来名角、名戏班。

采访:内蒙古自治区文联副主席冯苓植

[同期]

他如果是没有晋商,资本雄厚的晋商商号的存在,就不可能有晋剧走西口。后来就连山西道情、北路梆子都往这走,就是因为晋商。

采访:内蒙古自治区包头市艺术研究所所长郭长岐

[同期]

所以老百姓说商路即戏路什么的,就是你商业办到哪儿这戏才能跟到哪儿,所以包头的山西梆子的进入,是完全因为晋商在一开始筹办祭祀庙会这样的庆典活动,把山西梆子请过来了。

解说:有了晋商的经济实力,加上山西移民的追捧,晋剧在内蒙古的土地上得以生根发芽,茁壮成长,直到今天。

纪实:票友聚会,“水上漂”的学生亲人演唱

解说:在内蒙古红火了几百年的晋剧,造就了大批热爱晋剧的戏迷,留住了无数走西口后人的故乡情结。从山西唱到塞外,并最终扎根内蒙古的“水上漂”,可能最能明白晋剧对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的意义。

采访:“水上漂”的小女儿王巧兰

[同期]

他虽然已经成名了,已经在包头很出名了,每天早上还要绑上跷,在大院里练跑场。就最后把这个大院整个就走出一个壕,圆圆的一个壕。就是他每天走这个踩跷,走出那么一个大圆圈。那么一个壕,你想想他那功夫下的,他不是这么下功夫,他能在舞台上有那个效果吗?

采访:《梨园大师“水上漂”》作者“水上漂”的孙女王菁

[同期]

我爷爷曾经收养了好几个养女,这些养女都是非常困苦,或者说在当年他们走投无路的时候,投奔到我爷爷的名下,然后我爷爷把他们作为女儿一样地抚养,跟我父亲、跟我的亲姑姑都在一个大炕上睡觉。

解说:为晋剧付出一生的“水上漂”,在上个世纪50年代,甚至自己出资成立了漠南艺校,来专门培养晋剧人才。想让这种源于内陆山西的艺术永远地扎根在黄河彼岸的辽阔大草原。

纪实:排练《满都海》

解说:最近,呼和浩特晋剧团团长乔惠民正忙活着排演新戏《满都海》,唱了一辈子晋剧的他,这次决心要创出一条晋剧在内蒙古发展的新思路。

采访:内蒙古自治区呼和浩特市晋剧团团长乔惠民

[同期]

乔惠民:“这个戏就是我们新创作的,内蒙古历史晋剧《满都海》。”

记者:“这个名字比较奇怪,内蒙古历史晋剧?”

乔惠民:“这个剧,是根据内蒙古一段真实的历史改编的。真实历史就是内蒙古的黄金史,也就是内蒙古原始说,他这个属于内蒙古黄金史上记载的,就这么个人物,她叫‘满都海’,彻辰夫人。彻辰是什么意思?就是聪明智慧的意思。成吉思汗都没有,只有忽必烈、满都海有,就是‘彻辰’的意思,满都海彻辰夫人就是聪明智慧的意思。这个戏就是唱响和谐、唱响民族团结的大好戏!”

采访:内蒙古自治区呼和浩特市晋剧团董红嶂

[同期]

草原晋剧,我们用的是普通话,不再用晋白了。咱们的传统都是用晋白,这次我们用的是普通话。

采访:内蒙古自治区呼和浩特市晋剧团周胜利

[同期]

周胜利:“因为啥叫草原晋剧呢,把它定位在草原上,这是很有文章的。你比方说《满都海》第四场,有一场男女主人公,载歌载舞上来以后,两个人谈情说爱,后台男主人公有一句唱腔,而且揉和了一点蒙古长调,我给大家示范的唱一下后台介板,‘跃马扬鞭……’类似这些颤音,其实山西梆子里也有颤音,但是唱出来的时候,演唱风格不一样,像这些颤音就是采用了一些蒙古长调的元素。”

记者:“我听起来有一点像内蒙古的民歌?”

周胜利:“是,对,就是内蒙古地方的东西。如果要是有乐队伴奏的话,非常好听,而且非常优美,类似这种唱腔在这个戏里面,很多次地出现。”

采访:内蒙古自治区呼和浩特市晋剧团团长乔惠民

[同期]

我们山西的晋剧,原汁原味的晋剧,来到内蒙古以后,跟内蒙古的一些文化已经潜移默化地、已经下意识地吸收了当地的文化,所以有些剧目上纵然是传统的,有些在唱腔味道上也有区别。所以说特别是就我刚才提到的,打造草原晋剧品牌,这个差别就更大了,我们既是有晋剧传统,精华的东西,又有我们蒙古音乐文化元素,这样我们就闯出一条自己的新路子来了。

解说:直到现在,还有人在质疑乔惠民打造草原晋剧的做法是否正确,但乔惠民已经下决心走出了这一步。也许,在他身体里流淌着的还是走西口的山西人敢闯敢干、勇于冒险的血液。

纪实:装车

采访:内蒙古自治区呼和浩特市晋剧团团长乔惠民

[同期]

借这个机会我们也是回娘家呀,晋剧回山西,回娘家,向山西人民汇报演出。也是这么个极好的机会,也是宣传我们的机会,介于现在市场经济晋剧如何走出去,不能就在内蒙古演出,我们也要到山西,但是到山西演出了,可以说我们的风格要跟山西的晋剧要有区别。

解说:呼和浩特晋剧团在太原的演出如期举行,充满草原风情的装束和演员们偶尔带出的长调,透露着现代走西口创业的晋剧演员的自豪。可那字正腔圆的晋剧唱腔分明又在表达着多少代老艺人走西口的情怀。忽然间,这流光溢彩的舞台深处,“水上漂”似乎又踏水而来;而台下热情的观众中仿佛走来了那些走西口的山西先民。其实他们与我们一直心意相通,台上一出戏,台下数百年,走西口的故事到现在依然没有结束。

(第十四集)魂系来兮

过去,人称走西口人是雁行客,因为大雁春去秋回,走西口人也是春去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