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口古渡,当年走西口的人就是从这里登船出发。走旱路的,先渡河进入对岸内蒙古的准格尔旗,然后紧七天或者慢八天,一路跋涉到包头;跑水路的,由此拖上大船逆水拉纤而上,出生入死,闯过一道道鬼门关,殊途同归,最后也要到达包头……
然而很多走西口的人在出发时,会背着佛像、背着神祇、背着树种、背着自己家乡信仰的物品一路同行,他们身在异乡,却又无时不在希望叶落归根,希望魂归故里。
解说:几百年前,数以万计的山西人挑着简单的行李,甚至赤着双脚,成群结队,一路艰辛,走向了西口外的茫茫大漠与辽阔草原。他们忍辱负重,掏根子、拉大船、放冬羊、背大炭,他们不避险恶,为的就是能为一家人挣出一个好的生活。过去,人们叫走西口的山西人是“雁行客”,大雁春去秋回,走西口的人也是春去秋回。他们春天推着一家老小的希望上路,秋后牵着全家人生计的期盼回家。
采访:走西口亲历者
[同期]
记者:“刘大爷我听贾老师介绍你是走过西口的?”
村民:“走过,走了5年,春天走了收秋就回来。春去秋回,家里头有老婆娃娃,春天出去,到了冬以后再往回走。”
村民:“那会儿挣上三二百,那会儿几块钱就能买一瓮莜面。”
采访:内蒙古自治区包头市西口文化研究会副会长张贵
[同期]
其实创造西口文明的,都是成千上万的老百姓,所以我们应该要想到,来到西口以外,各种西口人他们的悲惨生活和创造文明的这种历史。所以,这个大量走西口的来的人,从事农业生产是非常辛苦的,所以那个民歌里边所讲的“东三天西三天”,都反映了走西口人从事农业生产的这种辛劳,就是烂皮袄,一根烂绳子。
解说:山西人走西口,主要有两种路线可以选择,一种是旱路,一种是水路。
山西省河曲县,黄河的这边是昔日的西口古渡,当年晋西北走西口的许多人就是从这里登船出发。走旱路的,先渡河进入对岸内蒙古的准格尔旗,然后再风餐露宿,紧七天或者慢八天,一路步行到达包头;走水路的,由此乘船逆水拉纤而上,与风浪搏斗,闯过一道道鬼门关,最终也是靠岸包头……
由于路途遥远艰辛,未来充满变数,当年走西口的人就形成了一个不成文的规矩,他们会一路祭拜着从口里走到口外,祈求西口路上一路顺利,许愿秋后能带着银钱平安归家。
采访:内蒙古自治区包头市文物管理处副研究员姚桂轩
[同期]
很虔诚的山西人,他有的甚至于从家乡把他那个庙里面菩萨的泥塑,背在身上背过来,步行就走路来的!他为什么不用车拉呢?你拉不是省事吗?他有车没有车还两说呢。他要表示他的虔诚,沿途多么艰苦,身上还背着一个泥塑的佛像,就是说,我在老家里面这个神像这个神来保佑我,我到新住的地方还是这个神来保佑我,你说说他们多艰苦啊!
解说:西口先民们就这样怀着虔诚敬畏之心,求神灵拜佛祖,甚至他们将生活中久已结下很深情结、沿途又不断看到的一些可以慰藉心灵的物体拿来崇拜。在走西口时期,走旱路的人,会去拜树,这树不是什么珍稀的品种,而是在北方黄土坡梁上随处可见的榆树。
采访:山西省偏关县老牛湾村民
[同期]
记者:“大娘你们家院门口那棵树是什么树?”
村民:“榆树。”
记者:“榆树啊,多少年了那棵榆树?”
村民:“那个树可多年了,栽上了40来年了吧。”
记者:“就是你们来了这就栽下这棵树了?”
村民:“那会儿是小苗苗。快40年呀,看着不大大,不大大,长着长着就长大了。”
记者:“40多年了?”
村民:“30多年。”
记者:“我发现咱们这边的,山西老乡都爱种榆树是为啥呀?”
村民:“那个榆树不用再栽,那个枝落下来自己就长起来了,杨柳树就得栽了,花果树就得栽了。”
解说:山西人爱榆树,不光因为它生命力顽强,种哪儿哪儿活,而且还因为每遇灾荒年月,榆树的叶子和树皮磨成的榆皮面,更可以充饥度荒。现在,在山西的乡村院落、千沟万壑,一眼望去全是大大小小、棵棵株株的榆树。也许是吸纳同一片天地的灵气吧,它们同生长在这片土地上的山西人一样,质朴、坚韧、顽强。
纪实:西口在望活动启动仪式现场
山西省忻州市委常委、宣传部长周如璧:
“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省委常委、宣传部长、本次活动总顾问,高建民同志宣布活动正式启动。”
山西省省委常委、宣传部部长、高建民:
“纪念改革开放30年,大型广播电视主题宣传活动——‘西口在望’正式启动!”
解说:在广播电视大型主题宣传活动——“西口在望”启动的时候,活动主办者也遵循西口先民的拜树习俗,为这次活动特别移植了一棵榆树,并命名为“西口在望树”。这棵承载着寓意的榆树,将随着摄制组,沿着当年山西人走西口的路线,一路同行包头,带去口里乡亲后人的问候,留住口外亲人故友的乡情。
安架山村也像晋西北其他村落一样,随处可见郁郁葱葱的榆树。它是山西朔州一个极为偏僻的小村子,即使驱车由朔州出发,也要两个多小时的车程才能到达,但这个偏僻的小村庄,名气却很大,因为这里有一棵千年的大榆树,人们都冠以它“神树”之名。
采访:山西省朔州市安架山村村民
[同期]
村民:“就是老人们说,娃娃们连个榆钱都不敢吃。”
记者:“为啥了?”
村民:“不敢,吃上以后肚难活了不叫摘。”
记者:“是新建的这个庙吗?”
村民:“今年修的。”
解说:虽然早就耳闻“神树”之名,但我们还是被眼前这棵大树震撼了,它盘根错节,枝干苍劲,覆盖了整个院落,据说当年这一带走西口的人都要来这里祭拜。
采访:山西省朔州市安架山村村民
[同期]
村民:“这棵树大概有个千数来年。”
记者:“有千数来年了?”
村民:“听人们说的我也不清楚多少年了。”
记者:“这是棵什么树?”
村民:“榆树,就是过去几百年前到内蒙古贩洋烟时,人们来这挂牌许愿了。”
记者:“挂牌子挂什么牌子呀?”
村民:“就是挂那个牌子,保佑他贩洋烟一路平安,那会儿就来这挂牌了。”
解说:拜完树,走西口的人们就要面对一路的困难重重,一路的生死未卜,怀着祈愿寄托后的欣慰与坦然,鼓足勇气,迈开双脚,踏上漫漫长路。这一路上,他们会像坚韧的榆树一样,不管再恶劣的环境,只要有一丝缝隙、一点生机,就要顽强地活下去。
解说:这棵饱经风雨的老榆树,曾被走西口的先民赋予了许多美好而神圣的愿望,直到现在,这种拜祭的风俗依然延续着,百姓们都将用来祈福的红布条,系在它的身上。
黄河,自青海出发,一路向东而去。随着河道的曲折延伸,河水在一个转弯处猛地回头又向西奔流。深涧的峡谷,湍急的波涛,在这块段坚实的河床上集聚成了黄河天险——龙口。这也是当年沿水路走口外的必经之处。
纪实:弥佛洞里与山西省河曲县文化馆馆长刘喜才交流
记者:“这个地方看见很险要。”
刘喜才:“是了,最险的地方。”
记者:“现在水位是不是已经不如原先那么高了?”
刘喜才:“差得多了,最少减少50米。”
记者:“原先这个地方是个什么情况?”
刘喜才:“原先这个地方河上面就这来点,河水在新中国成立前黄河没有治理的时候,水位特别高,我们当地人说‘龙口雷声’,就是指这个地方。”
记者:“‘龙口雷声’?”
刘喜才:“‘龙口雷声’它这个黄河水咆哮声音洪亮,就像打雷一样!来回拍打着两岸,所以说这地方有‘龙口雷声’之称。”
解说:黄河九曲十八弯,每道弯都是一道鬼门关。而河道险峻的龙口,就是晋西北人西去口外的第一道鬼门关。它位于晋、陕、豫交界处,是个“鸡鸣三省”的地方。在这黄河水冲刷出来的绝壁上,有一个洞窟叫“弥佛洞”。
采访:山西省河曲县石城村村民
[同期]
记者:“我知道在这个黄河边上,就咱们村子外面黄河边上有一个弥佛洞,那个地方是不是走西口的人也都去那拜一拜?”
村民:“拜佛,求神拜佛,为平安,就是说干啥都顺利。对,求个通顺,那个地方神也灵。还有偏关县的、保德县的人大部分都来这地方求神来了。”
采访:山西省河曲县文化馆馆长刘喜才
[同期]
刘喜才:“那个龙口那个口子上落差比较大,水位也高,汉子们拉上船特别吃力。拉到这个地方,到那个地方河床就比较平缓,没有落差了,比较吃力。那么从包头放回来的货物,装上满满的一船,连人带货也要经过这个地方,这个地方落差大,稍不留神就把船打翻了!所以说一年的辛苦有可能到这里就一下全没了。所以说他必须到这个地方拜拜佛,求求神灵的保佑,特别是弥勒佛这个运气,人们都非常信奉。”
记者:“人们怎么发现这个洞的?怎么在这修建了一个洞?这是个天然洞?”
记者:“什么时候的?”
刘喜才:“北魏时期的。”
记者:“北魏时期就有了?”
刘喜才:“北魏时期就有了。”
记者:“当时里面有塑像?”
刘喜才:“当时里面有个石柱,它和弥勒佛很形似,人们就拜这个石柱,拜石柱把它视为弥勒佛。”
解说:一个在北魏时期就形成的石窟庙宇,在走西口年代担负起了特殊的功用。当年,走西口的汉子们,是以怎样一种复杂的情绪,伴着绝壁下轰鸣咆哮的水浪声,在这黄河绝壁之上的石洞里,举行悲壮神圣的祭拜仪式。
采访:山西省河曲县文化馆馆长刘喜才
[同期]
记者:“当年这个走西口的人,要在这祭拜,是不是还有一些固定的程式?”
刘喜才:“是了,他临出走的时候,老婆为了家人的平安,要给她的丈夫,缝一个红背心,就是相当于咱们现在的背心一样。然后把这个红背心带到庙上,带到庙上之后放到弥勒佛的前面,进行跪拜,烧香磕头。他的意思就是,让他的家人出走西口的路上,经过拜佛以后,把神灵带到身上,在西口路上一路平安走好运,就这个意思。”
解说:为了生计,山西人必须西去口外,但艰辛困顿从来没有磨灭掉这些人们对生活的憧憬与希望。不管旅途多么险难,不管背负多么沉重,他们都会执著地在心中支撑一片精神的蓝天。这既是使自己坚持走下去的信念,也是远去他乡的慰藉。很多走西口的山西人,都会背着佛像、背着神祇、背着树种、背着自己家乡信奉的物品一路向西而去。
字幕:内蒙古自治区包头市留宝窑子
解说:据说,留宝窑子是当年走西口的山西人到内蒙古后,扎下根来建起的第一个村子,如今,几百年过去了,这里依然保留着当初的模样,而村上的人家也大都还是山西人。
采访:内蒙古自治区包头市留宝窑子村村民
[同期]
记者:“大娘,这个房子就是上面那个小房子,那个房子原先也是住人的呀?”
村民:“三个房子都住人的了。”
记者:“那原来老辈人在上面住的时候,还有没有一些东西?”
村民:“没东西,什么东西也没了。”
记者:“好上吗?你能上去吗大娘?”
村民:“我上不去,从这就上去了。”
记者:“原先就是这么上去的?”
村民:“就那么上去的。”
记者:“原先你们就走这条路上去,上面都是荒草了。”
记者:“你们老家是哪的呀?”
村民:“山西的。”
记者:“山西的什么地方的?”
村民:“河曲的。”
记者:“那你这是过来第几代了?”
村民:“从我这算好像是第八代。”
记者:“我们对那个挺感兴趣的。”
村民:“那咱们看一看。”
记者:“我刚才没听清楚,这里面供的是什么?”
村民:“什么火龙将军,好像是我们祖上来的那一辈,老二也不知道老三,就带着这个来了,老家还留着一半。”
记者:“在这信的和在老家信的一样的?”
村民:“一样的。”
记者:“这就一辈一辈就这么传下来了”
村民:“对对。”
解说:留宝窑子的龙王庙外面,有两棵沧桑的老树,这仍是我们走西口沿途一路上见得最多的树——榆树。据说,这两棵榆树的年轮和留宝窑子的历史一样长,是最早来这里的山西人栽下的。其实在留宝窑子,榆树是最平常的数量也最多的树种。
采访:内蒙古自治区包头市留宝窑子村村民
[同期]
从前那全是榆树,尽榆树没有其他的树,其他树少。
采访:内蒙古自治区文联原副主席冯苓植
[同期]
第一个榆钱儿,这个榆钱钱知道吧?那个榆钱钱过去就连新中国成立后,咱们山西人吃拨烂子的时候,就是拿榆钱儿拌面。是吧,另外那个榆皮可以磨出榆皮粉来。
解说:走西口的山西人热爱榆树就像热爱自己的家乡故土。遥想当年历尽艰辛,才在内蒙古扎下根来的山西人,安顿下来最先想的就是栽一片伴着自己长大的榆树,看着榆树,就像自己从来没有离开故土,看着榆树,仿佛听到了自己内心深处那种坚韧和执著的生存力量在脉动,也才能安下心来脚踏实地地在这片土地劳作谋生。
采访:山西省河曲县民俗专家贾德义
[同期]
你就是你砍了它,它又长起来了,你砍了又长起来了,就是不怕你砍!非常顽强!
采访:内蒙古自治区文联原副主席冯苓植
[同期]
这个山西人他的力量就是什么?不像关东汉子那样阳刚之气,山西人阴柔劲头比较大一些。阳刚汉子当然好了,他可以打出天下,开辟新的视野,但是阴柔未必不是力量!泪蛋蛋水滴石穿,也是一种力量!
解说:包头的吕祖庙,是当地现存最大最古老的一座庙宇,也是当年走西口的山西人时常汇集的场所,它位于今天山西人聚集的东河区,直到现在,这里依然保留着当年的庙会传统。
采访:内蒙古自治区包头市市民
[同期]
记者:“每次吕祖庙赶庙会什么时候?”
市民:“就是每月的初一、十五、十九、四月初八、二月十九。”
采访:内蒙古自治区包头市文物管理处副研究员姚桂轩
[同期]
姚桂轩:“因为有山西来的移民对于吕祖是很崇拜的。一个叫王纯德的一个老人,他是很虔诚的,他就说要建庙,就供奉吕祖和韦陀菩萨。”
记者:“这个王纯德是山西人吗?”
姚桂轩:“山西保德人。”
解说:口外陌生的环境和未知的前程,让当年走西口闯到这片土地的山西人,急需建造起自己熟悉的环境体系,这既包括信仰的认同,也包括景物的类同。在这个由山西人一手规划、筹资建起来的庙宇,到处都萦绕着浓郁的山西情结。
采访:内蒙古自治区包头市文物管理处副研究员姚桂轩
[同期]
我曾经对照过,咱们这个钟楼和鼓楼就是从山西搬来的样子,那就几乎都一样。上边盖的房子下面盖的底座,它不是楼嘛,两层几乎完全一样!你如果不写妙法禅寺,你会把它当作山西的钟鼓楼,那简直是太一样了,它的工匠也是那边来的工匠。
解说:也许这座庙宇,就像生长在留宝窑子的榆树,代表了山西人的情怀,寄托着山西人的愿景。他们虽然人在异乡,但精神的天际却与黄河彼岸的家乡始终贯通。
采访:内蒙古自治区包头市西口文化研究会副会长张贵
[同期]
吕祖庙是包头一些山西人组织的社过社日的地方。它要把他社里的祖先牌位要放在吕祖庙,在妙法寺的南边,还有一个灵柩宝地。我们山西人来到这个地方以后,死在这个地方,没有立足之地,有的愿意回到故土,叶落归根,所以这样灵柩宝地就是放一些山西人遗体,不愿意在这个地方入土,愿意回山西入土,把一些棺木临时寄存的地方,就叫做“灵柩宝地”。就放着,然后有条件以后把这个棺木再运回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