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一场战争的伟大胜利,来铭记对故土和故乡的永生不忘,是可以镌刻到血液和灵魂里去的。
全文如下:
从现实到梦想的距离,只有一大一小两个行李箱,还有几个钟头的车程。我从台湾到苏州,再从苏州辗转来到台儿庄,这个离古代不远、跟现实很贴近的一个我梦寐以求中的古城。
这段路说远不远,但充满了许多曲折,仿佛命运安排,使得我更加义无反顾。过去每次离开,我总是对亲友说还会再来。其实意愿不高,如果不是奶奶还健在,估计都没打算再过来了。距离上一次告别,已经有四五年的时间,朋友说现在台儿庄很不一样,整个古城都要重建起来。我完全没有古城的概念,古城跟我也没有特别的相关性,再说,奶奶都过世好多年了。我其实也不那么喜欢台儿庄,它既不像文明城市那么时尚鲜亮,也不像偏远乡间那么纯粹安宁,它在两者之间不痛不痒存在着,很长一段时间被绝尘而去的进步和繁荣搞得有些蓬头垢面。我去干吗呢?已经没有探亲的理由,更没有旅游的欲望。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还是回去了,到郁家墓园为奶奶扫墓献香,顺便带着过客的心理游赏了一下古城。是的,台儿庄真的很不一样了,虽然到处的拆迁使得这个地方更加显得混乱不堪,但一边破坏一边建设,旧的房子拆除了,一地的狼藉令人惊心动魄,但仿佛一夜之间,新的建筑又一座座拔地而起,任谁都能感觉到一股很踏实、很强大的生命力到处蠢蠢欲动,让你对这个地方的未来充满了无限的期待和向往。
古城的建设也超过我的想象,当天色逐渐泛黑,古今穿梭、新旧交融的古城,已经仿佛是个虚拟世界,璀璨的灯火把古城点缀得更加不似在人间,好像置身其中,连一个普通人都有一种异于平常的光彩。特别是听古城的朋友转述了郁家曾有的辉煌历史,当时还穿过第二期工程正紧密加工的建筑区,很艰难地爬上爬下踩着泥地去看郁家码头。那时候我对台儿庄、对古城就有完全不同的想法了。好像在风里漂泊惯的异乡人,忽然有了归依,感觉一种莫名的力量在怂恿你赶快落地为安。
回去后我就恍然如梦了,面对自己真正的现实,我越发坐立难安。是继续往前走呢?还是顺势转个弯?古城的过去包含了我的父辈和更多的族人,以及更遥远的先人,他们曾有辉煌的过去,也有困顿的现况。现在古城的重建让很多台儿庄人未来美好的轮廓都眉目清晰起来,我的未来也会在这里吗?
还在苏州的时候,每到傍晚,我一圈圈绕着小区散步,其实心里已经想象着我在古城生活了。那时我会经常站在运河边,耳边不再是那些听得很吃力的吴侬软语,而是四面八方都有风声传来,但是我知道风是往哪一个方向吹的。
命运很奇妙。好像很多曲折都是奔向同一个目的而去。不是太巧就是太不巧。回老家生活的念头是如此迫不及待,要先把苏州的工作辞了,还要在台儿庄预备个落脚的地方。我其实经常是瞻前顾后懒怠成性的人,这样的决心并不容易。
自己大半生在朋友眼里,都被认为是鲁莽行事。不是,我其实都深思熟虑过,但命运推动着我,性格造就了我,于是经常放手一搏。而且明明身单力薄,却妄想要跟现实和世俗对抗,难怪一路颠簸。好像离开台湾这几年,做什么都不容易,做什么也都不对。本来只想求个安稳,等到连这个都不可多得时,却又始终振作不起来。我以为就这样了,做一份自己不喜欢又没有发挥余地的工作,直到油尽灯枯与草木同朽。就像台儿庄之前给我的感觉一样,也许当时的台儿庄人对自己世代居住的地方,既不喜欢但又走不开,早早也就习惯了或放弃了,也许直到世界末日。
古城的重建就好像“平地一声雷”,这个据说明末清初“一河渔火,歌声十里,夜不罢市”的繁荣古城,经过时代变迁,又经过战火摧毁,仿佛一头睡了好几百年的狮子,几乎再也没有翻身余地,竟然就这么重新惊醒过来,又将以王者的姿态,再现“天下第一庄”的盛名和辉煌。甚至惊动了在台湾外省第二代也差不多奄奄一息的我,被广袤古城重建带来的无限希望和商机,和对郁氏家族曾有辉煌历史的骄傲和使命感,冲击得也跟着精神抖擞起来,于是我毫不犹豫地来了,一场寻根和扎根的旅程已经开始。
因为出离人生规划,又来得突然,人真的来了,还恍然如梦。其实连土生土长的本地人都跟我说,对于古城的重建也好像做梦一样。太快了,包括拆迁和重建。一般都说破坏容易建设难,古城重建的速度也让人有李伯大梦的感觉。几天不见就展现惊人的改变,仿佛它是鲜活的,有历史的姿态,有时代的意义,还有更多更多人生命和生活的延续。
是的,我的古城,也是我的梦,但愿夜长梦多,永远都不会醒。
看完文章我们知道,写这篇文章的女子郁馥馨,是在台湾出生长大的台儿庄人。未认识她之前,我觉得她的文字和她的名字一样美,认识她以后我才发现,原来她对古城的情感就和她的文字一样美好而真情。
我们都知道台儿庄和台湾有很深的渊源,1938年那场也许是改写了中日战争走向的台儿庄大捷,在太多国民党将士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那是中国人的丰碑,更是他们的丰碑。哪怕其后他们遥居海峡那一边的台湾岛很多很多年,台儿庄始终都是他们魂牵梦萦胜利的精神家园。而这样的心绪和情绪不但影响了他们,更传承并传递给了他们的后代,更不用说像郁馥馨这种原本根就在台儿庄的台湾人了。
有的时候,那种梦幻的美景,让人不忍心醒来,也就更不愿意天亮,只怕手轻轻一触碰,那个美丽的梦就碎了,梦中的景色就消失了。
用一场战争的伟大胜利,来铭记对故土和故乡的永生不忘,是可以镌刻到血液和灵魂里去的。
先不说自台湾到苏州,又从苏州拎包“鲁莽”而回台儿庄古城的性情女子郁馥馨吧,单说那些旅居海外多年的老战士老华侨们,在年轮超过一个花甲以上的岁月时光漫过以后,再踏上今日台儿庄焕然一新的土地上时,只有热泪潸然而下。
没有现代林立的高楼,没有此起彼伏的工业,也没有汽车尾气,他们看到的,是像梦一样青砖碧瓦河水环绕的美丽古城,和时间停止后绽放不败的鲜艳花蕾。战争的记忆没有了,或者说战争的记忆升华了。如果说那场战争为这片土地最后赢得的是这样的硕果,我相信,所有从战争的硝烟中走出来的老将士们,都会为此欣慰落泪。
这就是前面说的:鲜血循环的土地上开满了花朵,刺刀的尖刃上吐露着芳香。
怎能不回来?又怎能不为此千山万水“鲁莽”一次?
所以士兵回来了,将官回来了,连战也来了,他们走了,他们又来了,第二代台湾出生的台儿庄人郁馥馨更是回来了,住下来了。
他们走到古城门口,走到他们都不知道的战争以前的繁华面前,一个敬礼,一滴热泪,都重若千钧般的惊涛骇浪。台儿庄之于他们,比我们千真万确的更多一层无以言说的意义。
这时候再翻过来重读台湾女子郁馥馨的这篇文章,每个人也许才更能读懂她最后那段话里“夜长梦多永远不醒”的期盼与希冀了吧。而这样的心情,真的能代表很多像郁馥馨这样从台湾而来寻梦和寻根的海峡对岸人。
所以,今日台儿庄,无可厚非地成为了海峡两岸的文化交流基地。
来往台儿庄的这些日子里,我听很多朋友有时说起这位QQ上注名为“郁家姑奶奶”的台湾女子,都说她爱喝酒,而且坐下来喝的都是白酒,并且不醉不归。我也与一众朋友和“郁家姑奶奶”吃过饭,说得没错,每次饭局她都笑眯眯地要白酒,笑眯眯地醉,然后微笑着在古城灯光灿烂的夜色中晃晃悠悠回到城外的家中。
“为什么一个女子那么喜欢喝白酒?还喜欢把自己喝醉啊?”有的朋友不理解。
我理解。
我真的理解。至少在我的朋友里,每一个去过台儿庄的人都会对它夜降临后那片梦境般的古城灯光和小桥流水沉醉不已。那种人行在灯影中,灯映在河水中,船荡在水天中的奇幻感觉,真是让人不醉也难!难怪说台儿庄是寻梦的地方,有的时候,那种梦幻的美景,让人不忍心醒来,也就更不愿意天亮,只怕手轻轻一触碰,那个美丽的梦就碎了,梦中的景色就消失了。
所以郁馥馨要醉着。
可爱而性情的“郁家姑奶奶”,是不是至今为止,还是不敢相信这就是她的家乡,就是她曾经战火纷飞而今却堪比苏杭美景的运河之乡啊?
但愿长醉不愿醒。
“郁家姑奶奶”的另一个梦
在写这本书的时候,郁馥馨把她手上能收集到的关于古城的所有的书和她自己的文章都给了我。这位有才情的台湾女子回来后一直在为古城做一本杂志,她的文字和情感都同样的美,正如前文大家所看到的那篇文章一样。不过,在她发给我的文章里还有一篇叫“生活在古城”的文章,最后有几段文字,可能从未刊登过,却是非常真切地打动着我,我愿意还是在这里将这段美丽的心情抄录给大家吧。
这也是古城的春天,每个人都在像百花齐放般努力地展现自己最好的姿态。谁说这个重建中的古城没有文化没有生活?这群为了理想、为了梦想,或仅仅只是为了现实而奔赴古城的人,等我们一起经过时间走进历史,我们就成了文化和最真实的生活。
这样想着,我推开办公室那扇镂空木雕的玻璃门,就走上二楼。这个我待了好几个月的屋子,还是弄不清它所在的方位。只知道坐在椅子上,把头和目光往右一挪,那儿就是郁家码头。前几天乾唐轩的于董跟他从台湾来的朋友说:“几年前谁会想到台儿庄有今天。”我说:“就是一年前,我做梦都没想到会来这里呢。”这是一场美丽的意外,我想起古城的未来,也想起自己的未来。
于是就有一个声音在对我说:不要再东想西想了,跟着我们在这里一起安心过日子吧。
我说:可以借我一样东西吗?
对我说话的那个声音纳闷地看着我。
我说:把你的肩膀借我靠一靠吧。
那个温暖的声音和胸膛一起又都送到了我面前,说:从此这个肩膀就是你的了。
看到这里,我知道我被彻底感动了,我知道这个爱喝酒爱做梦的台湾女子内心深处的爱是真切而渴求的,无论古城还是她寻找着的另一份情感,那个可以让她依靠的土地和肩膀,才是她灵魂和心灵最终的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