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史玉清打算在杨毛毛面前实话实说,叫杨毛毛给他做老婆。史玉清从玉门下来时,穿一身解放军衣服,还别着手枪,先去了任文锦家,给任文锦拜了年,又在任家吃了饭,才去了老杨家布店。在店门口,他看尕毛在门口玩,就问尕毛:“你妈妈呢?”
尕毛说话不真,咿呀着用小手向店里指了指,史玉清就进了店门,见杨毛毛正和青梅说话。青梅在玉门已多次见过史玉清,知道他是带兵的连长,就问道:“史连长,你年过得好,啥时从玉门下来的?”
还未等史玉清给青梅回话,杨毛毛就笑道;“于清你好啊,穿了这一身服装,我还真认不出你来。你一阵是给土匪当军师的,一阵又是经商做小买卖的……可是我到现在还没有闹清楚你到底姓于还是姓史。”
史玉清笑笑,先回答了青梅的话又回杨毛毛说:“你贵人眼高,哪能把我看在眼里,我只有一个名,叫史玉清。”
杨毛毛笑道:“史玉清,你别在话头儿上占我便宜,我寡妇人家,看男人都像武大郎,没一个高头的。你如果没吃饭了,我去给你做顿好饭。”
史玉清一听,扫兴了八九分,心想:早该听任文锦的话,不应来找杨毛毛,倒磁了一鼻子灰。就说道谢谢你了,饭吃过了,闲逛逛,望望你好着呢没有。”
杨毛毛沏了一杯茶端在史玉清面前,史玉清喝了一杯水,又说了几句话,给门口的尕毛给了几块压岁钱,就走了。青梅跟出去问:“你去哪里?”
史玉清说:“我去洋商场,顺便给冬梅嫂子送封信。”
青梅回到店里,问杨毛毛:“你怎么对史玉清那样说话?”
杨毛毛说:“我已经打定主意不嫁人了,这他是知道的,他今日来,除了这件事再无他意,所以我趁早儿用话刺刺他。”
青梅听了笑道:“原来你们是老相识了,怪道说话没有遮掩。”
杨毛毛说要说老相识,就是在观山口贼窝里相识的。我知道自己太复杂了,跟了他等于害了他,我连我自己的身世也说不明白,只能独居寡欲了。”青梅听后,点了下头,杨毛毛却流出了眼泪。
史玉清给郭冬梅代的是肖雨顺的信,内容是说他和任桂芝的婚事,他老子、娘都很同意,准备在正月十二来酒泉,双方的老人在一起见个面,请冬梅嫂子在南局代包两桌饭,其他事见面后谈。
冬梅回到四合院,忙把信递给了任文锦看,他看后说:“今日已初十,后天就十二,时间紧一点,让桂芝回乡里去,叫她父母心里有个准备,后天雨顺从玉门下来了,一并去将桂芝父母及弟妹接来。”
正说话时,青梅来了,她把史玉清去了布店的情形说了,张玉亮说:“我知道杨毛毛心拗着呢。”
郭冬梅笑道:“我看史玉清有点沮丧,原来是为了这事。”说完,郭冬梅去找任桂芝说话去了。
任青梅对任文锦、张玉亮说:“大伯、二妈,王应选说让我去玉门住,我说你让我去玉门,把你父母也带上,他说他问过他爹妈了,他爹妈不愿意去玉门,就留在酒泉过活,这事叫我怎么办。不知内情的人会说男人一来,丢下公婆不管了,跟男人走了。”
任文锦、张玉亮听着笑了说:“这没什么,由他们说去吧,你公婆的性格,别人都是知道的,能把树上的鸟儿说下树来,也说不动你公婆去玉门的心,守故土的思想重着呢。”
青梅听了笑了一下说先走着看吧,看以后再变不变。”说完,就回了杨家布店。
农历十二这天,肖大漠夫妇及肖雨顺从玉门下来了。两亲家见了面、吃了饭,订了结婚的日子。
肖大漠临回玉门时,对任文锦、张玉亮、郭冬梅说:“我想让桂芝去玉门工作,工作稳了后,就办婚事。你们看如何?”
任文锦笑道这怎么不行呢?”
果然,正月十五一过,任桂芝就去玉门油矿采油处任统计,农历二月二日举行了婚礼。
清明一过,天已经很暖和了,因为青松、李兰要同回江西老家,张玉亮哭了好几天了,任文锦给她说了多次,青松虽去了江西,犹如在身边一样,如果你想了,
发一封信,他就会回来看你的。张玉亮说这些我都明白,可我有个感觉,像是再见不着他们了。”
任文锦反问了一句:“你为什么这样想?”
张玉亮说我也说不清楚。”
任文锦说你别神经质了。”
张玉亮说我不想了、不想了。”
几天后,龙江、伊强把任青松、李兰调离的手续都办齐了,又定下了走的日子。玉门的任青河来了,张家坡地上的任青川、罗金秀,还有任青泉、柳花、青梅,都来送了。……任文锦、张玉亮把青松、李兰叫到另一屋里,想说几句离别的话,但都泣不成声,任文锦照例给了青松、李兰三万块钱和两块金条,叫他们收拾好拿着走。
李兰跪在地上,给任文锦磕了三个头说你是我的公爹,更是我的再生父亲,不是你救我,哪有我李兰的今天。”
任文锦忙起身把李兰拉了起来说不要再哭了,这些天来,我们的泪流得多了,我看着你们走心里也难受,我理解你的心思,去了老家后’好好伺候你母亲。”李兰听着任文锦的话,心如刀割,一下扑在任文锦的怀里哭了起来。
这些天,也忙坏了李兰,她拉了几百斤白面、大米等,还有几丈做内衣的布,去了一趟文殊山,和杨敏朝及其他在文殊山的战友作别。李兰说这一次和大家分手,可能很难再见了,望你们保重。”
杨敏朝和众战友含泪把李兰送到山下,在九棵松下,众位战友抱头大哭了一场。~
走的时间到了,汽车是龙江、伊强联系下的,是行署去兰州的车。
这边,冬梅、罗金秀、青河及索丽红、蒲珠、青梅,柳花、杨毛毛、娜塔莎、车姨子、辛妹十个人,每人拿了一百到三百不等的钱,共计两千多元,由冬梅集中起来,送给了李兰,冬梅说:“大家的一点心意,回到老家了,买件东西放起来,作个纪念吧。”李兰哭着收了。
花花当着那么多人,哭着给任文锦、张玉亮磕了头,任文锦老泪纵横。
汽车开动了。
二十天以后,青松、李兰来了第一封信,信内还装有一张照片。当天晚上,大家传看了信,由青海执笔写了一封长长的回信,张玉亮看了好几次寄来的照片,高兴地笑了。任文锦说:“这样生活也好,好几个儿女,有东有西,有南有北,过几年去转着看上一趟,有什么不好呢?”
张玉亮也说:“过几年了就先去趟李兰、青松那里,听说那里青山绿水的,不像我们这里风吹石头跑。”一家人听着这话,都笑了。
突一日,郭冬梅急急地来屋里对任文锦说:“爹,我听罗金刚、金贵悄悄对我说,班师傅的老家来了几封信,催班师傅回浙江老家去。班师傅的父母尚在,岁数都大了,一心想让儿子回去照顾他们,只是班师傅难以启口给你明说。”
任文锦听后,平静地笑了一下说我知道的,跟李兰的走是一个样子,不过迟与早了。现在解放了,邮路通畅,来回一通信,什么事都清楚了。还有普利敦耶夫、包康利斯基、劳斯顿托夫、桑塔莎妮娅、叶利琴娃,这些人有可能都会离去的。汽车修理,高占星、罗金刚几个人可以基本上拿下来,医院里主要就看柴顺和辛妹了,你暗暗地通知他们,让他们好好地再偷学几招,特别是柴顺和辛妹。”
郭冬梅说:“班师傅今年上半年是走不掉的,娜塔莎马上就要生第二个孩子,走也到下半年了,普利敦耶夫、包康利斯基、劳斯顿托夫这些人会说走就走。我听人讲,新政府也在组建一个医院,详细情况不太清楚。”
任文锦说:“他们走也好,不走也好,偏轻偏重你自己掌握,汽修上的班师傅现在不会保守的,关键是我们的人掌握技术的能力怎样。”
冬梅听了说这些我知道。”说完,冬梅原去上班了。
张玉亮说我们也去转转。”
说着,两个人整了整衣襟,出了四合院门。
任文锦、张玉亮还没走出官井巷口,一个骑自行车、头戴草帽的年轻人猛刹住自行车,任文锦,张玉亮细看时,却是张明翰的儿子张兴贵。
任文锦一看,就知道张明翰八成出什么事了,忙忙地折转身子向四合院走去。
回到屋里坐下后,张兴贵给任文锦、张玉亮磕了头,说道:“不瞒伯父、伯母,我爹巳被公安机关押起来了,罪名是当乡长、镇长期间,欺压百姓,克扣钱粮,欺男霸女,逼死人命等等。”
任文锦问:“是什么时候押起来的?”
张兴贵说:“是昨天早上。他本在城里住,觉得心太烦,就租了一个轿车子和李梁燕去了乡里,在乡里刚吃了一顿饭的时间,就被城里来的公安人员押走了。”张玉亮问:“李梁燕呢?”
张兴贵说:“她提个包袱进城来看家了。我本不想来给大伯、伯母添麻烦,但又一想还是说一声的好,我还没有去我爹城里的家里。”正说着话,听见有人敲院子门,闫妈去开了门,进来的却是伊朝宝夫妇,还有王应堂、郑召庭。任文锦忙起身迎出门去问道怎么会是你们呢?这不,明翰的儿子张兴贵也在这里。”
王应堂、郑召庭说:“我俩听说张明翰被押起来了,心里也惶恐不安,我俩没敢骑马,步行着来到城里,又去叫上伊二哥,才来你家里的。不想兴贵比我们早来了,我们就是问问你任老大,明翰被抓了起来,我们两个抓不抓,我们这当下乡长的,听这风声儿、雨声儿好像越来越不对头,说要镇压反革命,我们两个乡已抓了十几个反革命了。”
任文锦听着,也只能以微笑宽慰他们。进屋坐定后,闫妈上了茶,张玉亮和伊夫人说话儿去了。张兴贵对任文锦说我回乡里去了,我爹的事,只是让大伯知道一下,解放了,齐齐地换了一跑子新人,我想去求情,也找不着门路,也不想牵扯别人,就按人家宣传的新政策办吧。”说完话,又给伊朝宝、郑召庭、王应选都打了走的招呼,就走出门。
任文锦跟着送出去,又对张兴贵说:“你才说的那几句话也对,你年纪轻,是另一代人,你只把你的桃园务惜好,你爹的事,你也不好管,也管不了。过几天来我这里,让我知道一下你爹的情况就好。”任文锦说完,张兴贵给他鞠了个躬走了。
任文锦回进屋里,伊朝宝说:“应堂和召庭到我屋里,说让我在伊强口中打听张明翰能不能放出来,原来当了乡长的都怎么处理,我有点难为。虽说伊强是我儿子,但要打听这政事,也正如我们以前当乡长办政事一样’前后左右都得顾及,怕是太难为伊强了。”伊朝宝说完,喝了一口水。
任文锦听了说:“伊老二说得对,你们两个当旧政府的官当老了,连这点儿知识都没有,一朝天子一朝臣嘛,现时共产党是巩固政权,你只要老老实实、安分守己待着,我看也不会把你们怎么样,记住祸从口出这句话。我们都老了,最好在小字辈身上少缠点事,让他们在新的社会中好好工作去吧。”
任文锦停了下又说:“我们很长时间没在一起喝口酒了,今日就我们四个人,喝几杯酒,乐一乐。”说着话,他对闫妈说:“也就不麻烦你动手了,你去到南局,拣好的菜让做上几个,叫伙计用饭笼送来。”
闫妈应声儿走了。不大一会儿,闫妈就回来了,重抹了桌子,倒了茶水,把张玉亮和伊夫人从另一屋里请过来坐下,提送饭笼的伙计已来了,共提来六个大菜、六个小菜,闫妈一样一样摆在了桌上。客人们都吃开了,张玉亮和伊夫人吃了一会儿,就离开桌子,任文锦、伊朝宝、王应堂、郑召庭几杯白酒下肚,话又多了起来,王应堂、郑召庭两人抢着说开了。
郑召庭说最近新政府提出的口号是建立农村新政权,‘一剿四反’的民主建政群众运动。”
任文锦问:“什么叫‘一剿四反’?”
郑召庭说:“剿灭土匪,反地主恶霸,反封建势力,反国民党敌特,反迷信会道门,这就叫‘一剿四反’。”
王应堂小声对任文锦说:“你还使用个伺候人的老妈子,乡下把这些佣人、丫环都解放出去了,不让伺候有钱的爷儿们了,我看你也趁早儿解雇了去吧。”
任文锦说:“解雇这些人,只是一句话的问题,解雇了就等于没有了饭碗,我们乡里的王妈就是样子,打发走了后,儿子媳妇不要,不说吃不上饭,连住的窝都没有。这个闫妈是郭冬梅找下的,我无权解雇,干到什么时候干不下去了,由郭冬梅解雇去。”
四个人吃了一阵菜,喝了一会儿酒,闫妈的饭也做好了,张玉亮、伊夫人又重新坐桌吃了饭。饭后,郑召庭、王应堂两人说我们是乡下人,该回乡里去了。”说着话,王应堂又将任文锦拉在一边小声说:“你对你的那个女婿,我的堂兄弟王应选,适当时候了,敲上几句话,把我这个当哥的护上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