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吴门烟花》是《江南风月丛书》中的一本，写毕，照例补缀几句。
“烟花”的意思，有几种解释，或说是雾中之花，或说是春天之景，或说是天上焰火，或说是风月情爱，当然更多的是指风尘中的人和事，如烟花女、烟花市、烟花巷、烟花阵、烟花债、烟花场、烟花寨、烟花簿、烟花行院、烟花柳巷、烟花粉黛等等。本书说的“烟花”，并非特指什么，几乎可以容纳它的不同意思。对于历史上的一些人和事，或也就像雾中看花，或也就像迷离的春景，或也就像夜空里绚烂的焰火，当然风月故事，风尘艳迹，那是更本色了。曹雪芹《红楼梦》说，苏州是“红尘中一二等富贵风流之地”，在这样的地方，又记述这样的故事，以“烟花”两字入题，想来还是比较妥帖的。
历史、风俗和妇女，是我近年比较关心的题目，这本书里记述的，也就是这方面的内容。这些文章是以苏州为背景、以人事为对象、以文献为依据的，既不想杜撰戏说一番，也不想去趋附“文化大散文”的时尚，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在有限的篇幅里，记述一点往事，让读者知道一点历史的沧桑、风俗的转移和人物的命运。
张岱在《陶庵梦忆》里记了一件事，说有个苏州人，自夸家乡烟火之盛，说：“苏州此时有烟火，亦无处放，放亦不得上。”众人问：“何也？”他回答：“此时天上被烟火挤住，无空隙处耳。”大家都笑他瞎三话四。当张岱看到兖州鲁王藩府的烟火，“烟焰蔽天，月不得明，露不得下”，这才相信那位苏州人并没有过分夸大事实。我将这件事的意思作一点引申，苏州历史上的这些人和事，实在也就像天上的烟火一样，都被挤住了，没有一点空隙，数也数不清，因此这里记述的，也只能说是拾着一点纸屑和柴草。
（二〇〇二年八月十五日于苏州听橹小筑）
（《吴门烟花》，百花文艺出版社，二〇〇四年五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