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妄言尘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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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历史倒影(12)

按说赵德钧碰了一鼻子灰,应该立定志向,抖擞精神,和契丹贼寇决一死战。然而,他仍然想保存实力,寻找出头之力。哪知,正在犹豫,却被人家杀了个丢盔弃甲。逃到潞州,喘息方定,才着手收拾残局。可是,不待休整,敌兵已至,自觉难有回天之力,为保全性命,干脆降旗投降。

耶律德光和儿皇帝石敬塘赶到潞州,接受赵德钧的拜见。契丹主和颜悦色,好话宽慰,石敬塘可是另一幅面孔。别看儿皇帝不好听,儿皇帝也是皇帝,是皇帝就要摆皇帝的架子,何况你个小子还和我争夺这儿皇帝的位置呢?

赵德钧殷勤地拜说:别后好吗?

石敬塘一扭脖子,不理不睬,心里定然在骂,好你个小子,险些抢了我儿皇帝的美事!若不是有契丹父皇在旁,真想手起刀落,结果了这仇敌的性命。

耶律德光看透了儿皇的心思,当即命令将赵德钧押送到契丹国去。

赵德钧到了契丹,去拜见耶律德光的母亲述律太后。赵德钧把随带的宝物都献上,还怕讨不到老太婆的欢心,把没来得及收归的田宅也献了出来。

哪知,这个老太婆并不好忽悠,见了贡物也没晕乎,居然清醒地发问,问得赵德钧无地自容。

老太婆问:你去晋阳干什么?

赵德钧答:奉唐主命前往。

老太婆斥说:胡扯!你求我儿当皇帝,为啥骗我?

稍加停顿,老太婆又说:我儿南行时,我最顾虑的是你。怕你出兵西进,那就断了我儿的后路。真如此,我儿救不了石敬塘,还会丢失契地。你想当天子,为何不进击我儿再作长远计议?失去获胜的良机你后悔么?

这话真好比利刃穿心。但老太婆言无不尽,仍不停顿,继续数落赵德钧:作为人臣,你不真心事君,还有什么脸面做人?

老太婆问得赵德钧面红耳赤,无话可答。还问:你献的器物在这里,那田宅呢?

赵答:在幽州。

老太婆又问:幽州现属何人?赵不敢怠慢说:属太后。

赵不敢怠慢说:属太后。

老太婆嘿嘿一笑,又说:既是我的,那你还献什么呀?

赵德钧又讨了个没趣。要是常人,早该撞到墙上去死。可赵德钧不死,要活着。老太婆给了他一间潮湿的小屋,让他孤零零打发日子,没多久,不想死也忧郁而死了。

赵德钧死是死了,死的却值得反思。倘若他堂堂正正做人,是死不了的。按契丹太后的说法,那时契丹虽然强大,还强大不到灭亡后唐的实力。如果赵德钧及时出兵,定可转败为胜。那么,后唐亡不了,他赵德钧也不会这么快就了却残生。可悲的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李从珂

李从珂是后唐的最后一位皇帝,史称末帝。

末帝在位三年。他的倒台无疑是石敬塘所至。石敬塘进攻到洛阳,李从珂见大势已去,带着曹太后和刘皇后,领着次子王重美,携着传国宝玺,登上玄武楼点火自杀了。

这样的死确实有点悲壮,有点值得同情。

可是,如果回首往事,回想李从珂篡位登基的情况,又觉得这是咎由自取了。

后唐到了明宗时,虽然只是第二代,历时很短。但由于连年内乱征战,没有精力关注边寨,北方的契丹已经发达繁荣,不断制造事端,骚扰北地。处在外患中的后唐,本来应该把精力放在抵御侵敌上,怪就怪在,争变的内忧远远掩饰了外患。

明宗晚年,宫廷大为混乱。嫡子李从荣由于争夺皇位被诛杀,五子李从厚登上皇位。这年,李从厚才19岁。年轻的皇帝很想励精图治,登基的第5天,就召集学士给他讲读《贞观政要》与《唐太宗实录》。从厚年轻,治世缺少经验,需要有人辅佐。最好的人选有两位:一位是石敬塘,一位是李从珂。二位都聪明绝顶,胆识过人,武艺精当,又拥有重兵。况且,这二位又是皇族王亲。石敬塘是明宗的女婿,其妻与从厚皇帝是亲姐弟,岂有不成全的道理?李从珂和从厚是兄弟,尽管从珂是养子,但也有手足之情,岂有不相助的道理?可悲的正在这里,二位非但不辅佐从厚,而且,虎视着皇位,企图伺机下手。就当时的局势而言,如果石敬塘和李从珂携手辅助兄弟李从厚,不仅可以安定朝政,即使平息外患,防止契丹入侵也是完全可能的。从史料分析,契丹固然强盛,还没有胆量入主中原。这一点大家可能在前面那个契丹老太后数叨降将赵德钧时也已看到。那样,后唐就可能成为强盛的后唐,甚而可以完成统一祖国的大业。真是这样的话,在重新书写的历史上,石敬塘和李从珂可能都是受人敬重的功臣。

遗憾的是,李从珂先是按捺不住了,急于要当皇帝,从陕州发兵,直攻到洛阳,要推翻李从厚。李从厚自觉不是对手,提出个逃走的方略,但是,不少大臣不愿跟随,从厚皇帝只带了50骑渡过黄河,逃到卫州。在卫州,遇到了姐夫石敬塘,连忙前去求救,按说,石敬塘不应推脱。可是,石敬塘根本就没有把这位皇帝放在眼中,早就眼红他占据的位置,只恨无法得手。很想结果了从厚登上帝位,又自知势力不及李从珂,不敢冒然行动。出于矛盾的心理,不仅不救皇帝内弟,还差人杀了他的随从。从厚皇帝孤立无援了,从珂率军追到,轻而易举结果了他的性命。可怜这位闵帝在位只有3个月,死时也才20岁。皇帝的权力给他带来了至尊的荣耀,也给他带来了杀身的祸端。

如今,这至尊的荣耀被李从珂抢去了,谁又敢说,他抢去的不是祸端?很显然,李从珂是靠兵变夺得帝位的。五代时期的规矩是,每立一位很显然,李从珂是靠兵变夺得帝位的。五代时期的规矩是,每立一位皇帝将官都要得到升迁;军士参加一次兵变,都要得到一定的赏钱。所以,将官和士兵都乐于制造变乱。李从珂借助这种规矩登上了帝位,当然应按这种规矩奖赏部众。将官要官这还好办,挨个升迁。而兵士要钱,就难办了。可是在凤翔起兵时,李从珂就向兵士许愿,大功告成每人赏钱100缗。但是,打开国库一看,库中空虚,哪里有钱可赏?只好命令官、司强行搜刮民财。敲榨了2天,才弄到90万缗。这么个小数如何补得了天大的窟窿?李从珂大怒,命令硬行摊派。这一来,手段更硬了,违者就被关进监牢。贫民被逼无奈,有的投井自杀,有的悬梁自缢。就这样心狠手硬,也还搜刮不够,只好减少赏封,赐给降军各将官每人70缗钱、2匹马、1只驼,普通军士20缗钱,在京各将官和士卒每人10缗钱。将士没有得够赏钱,就心存不满,私下制造流言:除了生菩萨(指闵帝),扶起一块铁!这铁当然是指末帝李从珂了。

结果,石敬塘领契丹兵士杀将过来,从珂士卒哪有心思抵抗,丢戈弃甲,纷纷逃走。他真是引火烧身了。

从珂死无葬身之地,石敬塘又是如何下场?石敬塘日子也不好过。既然尊耶律德光为父皇,就得像个儿臣的样子;既然答应给人家朝贡,每年都不可有误。除30万匹绢帛及时贡送外,逢年过节、做寿朝贺,还要送礼。每次送礼,不仅皇帝、太后和皇室人人有份,朝廷官员也不敢例外。弄不好怠慢了哪位,就会降下想不到的灾祸。

石敬塘手下有位成德军节度使安重荣,勇猛强悍,屡建战功,从不把儿皇帝放在眼中。他对部下讲:什么君臣礼仪,只要兵强马壮,就可以做天子。而且,煽动吐谷浑族人造反,惹得父皇追查儿皇的责任。石敬瑭下诏数叨了安重荣几句,安重荣反叛了,杀了过来。若不是杜重威设计征讨,此事实在无法向父皇交代。好不容易,杀死安重荣,砍了头颅,送往契丹讨功邀赏。哪知父皇非但不领情,还要他索取吐谷浑奠长白承福的头颅。取一个安重荣的头,差一点大败,再取他人又谈何容易?

此类事端,接二连三,搅得石敬塘如坐针毡。本想贵为皇帝,独尊天下,享尽荣华富贵。哪会知道苦心酿造的梦幻,竟隐匿着数不清的麻烦。天长日久,积郁成疾,-病难起,仅仅当了7年皇帝就-命呜呼,西归黄泉。

死就死吧,死了也难得安然。他是公元942年死的,离今天已经1057年了,然而,他的劣迹还能显现于我的笔端,虽不是遗臭万年,也是千秋骂名了。

骂完石敬塘之流,冷静一想,为何那个时代会荒唐到没有骨气,没有脊梁?细细想来,李从珂、石敬塘,以及那位赵德钧,都是聪明过人的,只是,由于思维的狭窄,把人生的辉煌完全指望到那至尊的皇位了。因而,所作所为都以企求皇位为目标。为了这个目标,不惜付出一切,甚而自我的人格,当然抽掉脊梁也就在所不惜了。人君和将领如此,将官和兵卒也如此。当然,他们的目标不是皇帝,而是自我能得到的利益,将官谋升迁,兵卒讨钱财,整个生命都由利益来驱动,都还要立竿见影。从表象看,将官升迁,士卒发财,人活名望,草争高低,符合社会实际。如此追求似乎并没过错。但是,官的升迁,士的钱财,应该是一种正义功业的合理酬报。如中言心语:

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憨傻,而是聪明。世人都盼望自己的后代聪明,岂不知道没有道德管束的聪明就是杀伤力最大的罪恶根源。

官的升迁,士的钱财,应该是一种正义功业的合理酬报。如果仅仅只要升迁,只要钱财,而忽略了功业和成就,那么,必然滑落到邪恶的深渊。甚而,这种滑落是群体型、起哄式的滑落,每一位参与者不由自主地成了悲剧人物。

果仅仅只要升迁,只要钱财,而忽略了功业和成就,那么,必然滑落到邪恶的深渊。甚而,这种滑落是群体型、起哄式的滑落,每一位参与者不由自主地成了悲剧人物。一旦认识到这种滑落对民族、对国家是一场劫难,标志着离开那个年代已经有一定的距离了。更为可怕的是,回味历史谁都说这是个怪圈,可是,又一次一次深深陷进这个怪圈。

1999年7月4日

说来奇怪,近些日时不时就会忆起李自成。倒不是我对他情有独钟,也不是想让他成为我达到某种企图的道具,而是有些旧物、旧事收存着有关他的信息。无意间撞到那些物事,不经意间李自成便闪现了出来。

记忆李自成

临汾城郊有个东羊村,村中有座元代戏台。元代戏台是个稀罕物,泱泱大中华存留至今的仅仅剩下几座了。我是冲着这个稀罕物去的,想看看那时的戏台是个什么样的脸面,孰料却发现了比这个稀罕物还要稀罕的宝物。

那是一块碑石。碑石,在我们这古老的国度上实在算不上稀罕东西。只要是个古旧的庙祠,那里面准有此物。更何况时下还有些想不朽的人仍在不断用新的刻石为自己树碑立传。这块我视为稀罕物的碑石,粗略一看也没啥新奇的,不过就是重修这座东岳庙的功德碑,无非是谁谁谁捐白银拾两,某某某施铜钱几文。这种碑石凡庙可见,见多了,见烦了,也就提不起我的精神。但就在我即将离去的时候,一瞥落款,哈呀,竟然看到了“大顺国元年”的字样,这便让我双目圆睁,伫步难移了。

这大顺国不就是李自成创建的国号吗?是的,这个昙花一现的国号早就随着那朝露般的时代远逝了,远逝得难见踪影。不信请翻阅中国历史的年代表,任谁也难以抖露出大顺朝、大顺国的字眼。只有在历史教科书上,在明清两朝的夹缝中才会隐隐约约看到那一闪而过的背影。

历史都可以忽略的世事,却在一块碑石上留下了行迹,这岂不是个比金子还珍贵的宝物吗?

我最早知道那一闪而过的历史是在奶奶的故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