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李隆基下令关闭宫门和长安城诸门,分遣万骑,搜捕韦氏党羽,韦温、宗楚客等皆被杀。从唐朝开国起,韦氏就是长安的名门大族,在京城南侧的杜曲韦曲(今陕西长安县)一带,尽是韦姓之人。在清查韦氏余党时,“崔日用将兵杜曲,诛诸韦略尽,绷子中婴孩亦捏杀之。诸杜滥及者非一”宅当局势稳定下来后,李隆基听从刘幽求的建议,赦免韦氏支党,以安定人心。“逆贼魁首已诛,自余支党一无所问。”在李隆基率军攻入宫中时,上官婉儿亲自拿着灯笼,带领宫中从人迎接;并把她起草的中宗遗诏的底稿拿出让刘幽求看。刘幽求替她向李隆基求情,李隆基没有答应,下令将上官婉儿在旗下斩首。
兵变成功后,刘幽求求权心切,提出“何不早定”相王为帝,李隆基制止了这一鲁莽举动,名义上仍然尊少帝李重茂为帝,采取的措施在表面上只不过是“迎相王,辅少帝”而已,但在实际上,韦氏党徒已被殄灭,相王和李隆基掌握了实权。相王一“辅政”,就册封李隆基为平王,牢牢控制了禁军。太平公主直接参与政务,其子薛崇简被封为立节王。政变的功臣钟绍京守中书侍郎,刘幽求为中书舍人,把持了发布政令的中书省。相王登基,只是一个时间上的迟早问题。
在太平公主的极力主持下,相王很快就成了名副其实的皇帝。六月二十三日,太平公主传来了少帝的旨意,请让位于相王。至于少帝是否心甘情愿地让位,那只有天知道了。李隆基的地位也同时发生了变化,任殿中监,同中书门下三品,成为堂而皇之的宰相。六月二十四日,在太极殿正式举行传位仪式,少帝坐于御座,相王立于中宗灵枢旁。公主冲着少帝问道:“皇帝欲以此位让叔父,可乎?”刘幽求等大臣跪奏拥护,公主就不耐烦了,直接把少帝从御座上提了下来,说:“天下之心已归相王,此非儿座!”。李隆基主持的政变,经太平公主之手,划上了一个完满的句号。
据正史记载,政变过程中相王并不知情,取得成功后,李隆基才去谒见相王,“谢不先启请之罪”。而相王也把全部功劳都归于儿子,说:“宗社祸难,由汝安定;神祗万姓,赖汝之力也。”“有大功于天地,定阽危于社稷。”史书把政变成功的功劳归之于李隆基,“原因与唐之建立归功于太宗相似”,“与他的祖父一样,玄宗也亲自插手干预了他这一时期的历史,以确保任何史料都不能与这种官方解释有矛盾”。但是,这种观点,由于史料证据不够充实,逻辑推论的成分远远大于史料记载的成分,所以,并没有在中国史学界得到多数支持。
认为政变主谋不是李隆基的观点,作为逻辑推理的结论,存在着一个很大的漏洞,即李隆基为什么能当上太子?另外,李隆基发动的玄武门之变和他的祖父唐太宗发动的玄武门之变,有一个很大的区别,就是李隆基的玄武门之变中诛灭的是韦后,而唐太宗的玄武门之变中诛灭的是自己的弟兄。所以,唐太宗在登基后利用修史抹杀他的兄弟在建国中的功绩,特别是李建成的功绩,具有合乎情理的动机。而李隆基在登基后,如果要抹杀他的姑母的功绩,动机上的必要性不足。更重要的问题在于,如果李隆基不是政变的实际领导人,那么,他的太子位置就元法得到,政变成功后“以功建储”的做法就没有依据。显然,不论是从大量的史料来看,还是从李隆基能够按“以功建储”的原则当上太子的事实推论,人们还是普遍认为,政变是李隆基发动与领导的。否定这一点,就无法解释李隆基为什么在政变后能成为政务的实际主持人,也无法解释嫡长子李成器在政变后对太子位置的推辞。不论怎样说,尽管太平公主对于政变的成功有着十分重要的作用,但李隆基在政变中的功绩是不容否认的。
睿宗当上皇帝后,面临的第一个问题,又是困扰了唐王朝多年的继嗣人选问题。从武则天开始,立嗣往往是政治斗争的起源之一,甚至往往是引发政变或叛乱的导火线之一。因此,睿宗对自己的继嗣人选采取了格外慎重的态度。按照古代立太子“立长不立贤”的惯例,太子当非成器莫属;而论政变复唐之功,则除隆基更无他人。对此,睿宗和皇室宗亲以及大臣们协商了三天。“时将建储贰,以成器嫡长,而玄宗有讨平韦氏之功,意久不定。”在大臣们的拥戴下,在李隆基兄弟之间的推让下,确定以平王李隆基为太子。
在商议立太子的过程中,追随李隆基发动政变的大臣们起了重要作用。特别是刘幽求,是主张立李隆基为太子最积极的一个。他直接对睿宗说:“臣闻除天下之祸者,当享天下之福。平王拯社稷之危,救君亲之难,论功莫大,语德最贤,无可疑者。”刘幽求等人的拥戴,实际上意味着李隆基的羽翼已成。作为皇帝,睿宗必须考虑这一因素。
睿宗的继嗣问题得以顺利解决,与李隆基兄弟之间的和睦相让也有一定关系。从小到大,李隆基兄弟之间的关系一直比较融洽。不论是在东都还是在西京,他们弟兄五人,号称五王,出则同行,人则同寝。后来成器死后,李隆基在奠文中回忆自己兄弟之间的关系说:“五王,同开邸第。远自童幼,泊乎长成,出则同游,学则同业,事均形影,无不相随。”因此,从一开始商议立太子起,嫡长子成器就坚决推辞,向睿宗以及大臣们“累日涕泣固让,言甚驯芏。他皖追:储副者,大之公器,时半则先嫡长,国难则归有功;若失其宜,海内失望,非社稷之福。臣今敢以死请。”在李成器的推辞下,李隆基当太子,就显得顺理成章了。而李隆基起码在表面上也持推让态度,再三表示:臣闻立嫡以长,古之制也。岂以臣有薄效,亏失彝章伏愿稽古而行,臣之愿也。李隆基的推让,不管是出于真心还是出于假意,都有助于立太子的顺利进行。
李隆基被确立为太子,奠定了他在政治上有所作为的基础。按照中国古代的一贯做法,为了保证皇帝的权威不受侵犯和干扰,太子通常不能过问政事。但是,李隆基的太子位置,不是按照中国古代的“一贯做法”得来的,而是通过罕见的“以功建储”的途径得来的,所以,太子不过问政事的惯例也就随之被打破。从被立为太子起,李隆基就积极地参与国事。
就在立太子后的不到一个月内,睿宗主持进行了一系列人事变更。而这种变更,基本上是顺着有利于李隆基的局势发展的,很有可能睿宗就是按照李隆基的主意来任免官员的。对李隆基政治生涯影响极大的两位政治家姚崇、宋璟被任命为同中书门下三品,即宰相。除姚、宋二人外,还任命了韦嗣立、萧至忠为中书令,赵彦昭为中书侍郎,崔湜为吏部侍郎,并同平章事。姚崇、宋璟二人与其他一大批拥护太子的官僚,聚集于太子的旗帜下,借助睿宗对李隆基的信任,采取各种措施,发布了一系列诏令,以拨乱反正和平反中宗时期的冤假错案为主要内容,开始了他们在国家政治上的建树。“璟与姚元之协心革中宗弊政,进忠良,退不肖,赏罚尽公,请托不行,纲纪修举,当时翕然以为复有贞观、永徽之风。”
李隆基拨乱反正的首要措施,是吸取韦后以及安乐公主等人专权的教训,改变武则天以来政治上的动荡局面,反对外戚公主干预政治,形成一个安定的政局。其次,针对诸武和诸韦的专权都是出用人不当而起的弊端,从官吏任用人手,修举朝纲,严明政纪,废止不经宰相衙门的“斜封官”。姚崇的身份,是以兵部尚书兼宰相;宋璟的身份,是检校吏部尚书、中书令兼宰相,两人一文一武,掌握了官吏任用大权。史称宋琼在官吏任用上进行了较大的改革,“瑕与侍郎李义、卢从愿等,大革前弊,取舍平允,铨综有叙”。对被韦后迫害致死的郎岌、燕钦融予以平反昭雪,追赠为谏议大夫。对遭武三思等贬谪的五王(即拥戴中宗复辟的张柬之、桓彦范、敬晖、崔玄畔、袁恕己),予以恢复名誉和官职爵位。对中宗时反对韦后和安乐公主、发起肃章门之变并杀了武三思的原中宗太子李重俊,也予以追复名号。这些举措,虽然都是以睿宗的名义实施的,但基本上是李隆基的主意。推行这些举措的大臣,特别是姚崇、宋璟二人,都属于李隆基的拥戴者。
李隆基与姚崇、宋璟等人力图扭转中宗以来“外戚与诸公主干预朝政,请托滋甚”的举措,不可避免地与太平公主在政治上的权力发生了冲突。于是,太平公主开始了废除太子的密谋活动。在李隆基和太平公主争斗的初期,由于睿宗对太平公主的袒护和支持,一度使李隆基的处境十分不利,甚至在一定程度上使他处于危险境地。
关于睿宗对太平公主的偏袒和纵容,旧史家多言睿宗昏庸儒弱,至今还有不少人持逸一观点。实际上,睿宗儒弱是实,昏庸则不然。他对国家大事和政治举措,头脑还是很清楚的,与他的前任皇帝中宗相比,二人有着天壤之别。至于睿宗即位不久,对李隆基与太平公主的冲突采取“和稀泥”态度,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支持太平公主,抑制太子,并不能说明睿宗昏庸,而只能说明睿宗精明。须知,睿宗的皇位在当时还不够稳固,还需要太平公主的大力支持,所以,他只能迁就自己的妹妹而委屈自己的儿子了。另外,睿宗毕竟经过了多年的政治风波,形成了老成持重的性格,他对权力斗争的各个方面、各种因素都能认真地权衡,而且较为谨慎小心。因之,在没有绝对把握的时候,睿宗必然会对太平公主让步。一旦时机成熟,条件变得有利,睿宗就会一改粘粘糊糊的脾气,收起自己平时儒弱的一面,毫不犹豫地采取断然措施。就在李隆基与太平公主争斗不已的关键时刻,睿宗先后采取了极为明智而且极为重大的两个措施:一是令太子监国,以明君臣关系;二是及时决定退位,让位于太子。回过头来看,这两个举措充分表现了睿宗精明能干的一面。
景云元年(710年)二月,睿宗采纳了姚崇、宋璟的建议,断然宣布,太子的兄弟成器、隆范、隆业和高宗的长孙、章怀太子李贤之子守礼,均另行安置。有可能与太子产生争夺皇位的成器和守礼,外放担任刺史;李隆基的弟弟隆范和隆业,则分别担任左右卫率。太平公主则被令离开京师,到蒲州(今山西永济)安置。接着,睿宗听取了张说的提议,宣布由太子监国。这就意味着太子李隆基的政治地位已不可动摇;睿宗已把部分朝政交给了他。李隆基监国后,开始名正言顺地处理政务。按照当时关于太子监国的规定,六品以下官吏的任免,徒罪以下的司法判决,均由太子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