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丰利
“抓住他!”
一个人振臂高呼着,他的后面跟着一群人,有的拿着网,有的拿着棍子,有的拿着锄头,甚至还有拿着笔的人,他们好像在追赶一个恐怖又可怕的东西。在这群人中,有忠心耿耿的人,有看热闹的人,有盲目的人,也有帮闲帮腔的人。就像贪官追逐贿赂,刽子手追逐肉体,宝剑追逐热血一样,全部一窝峰地朝着一个目的追去。
我不由自主地加入了这支浩浩荡荡的追运动赶大军,因为他们都在拼命奔跑,都在振臂高呼,使我的心不能再平静,使我的血开始沸腾。我的全身开始莫明其妙亢奋起来,像有什么人推着我一样,我不由自主地也加入了这场声势浩大的追捕运动。
我在追赶的同时闻一个人:“我们到底在追谁?”
那位手里拿着一把锄头的人很干脆地回答:“不知道!”
我又问一个奔忙不停帮闲的人:“我们到底在追谁?”
那人白了我一眼:“你问我我问谁呢?”说完竟不理我,继续奋力往前追,边跑边振臂高呼:“坚决抓住他!”他的声音引起更多的回应。
终于问到了唯一一个知情者,他说是要追捕一个逃进文字里的另类分子!
这名另类分子穿着不合时宜的古代服装,已分辨不出是哪个朝代的,但至少是先秦时代的人物。他长得很怪,脑袋大的吓人,头发一根一根地地像蛇一样毫无规则地纠缠在一起,胡子非常长,显然很久没打理了,他不善于体力运动,累得直喘气,呼出来的气体像雾一样,眼睛因为遭人追赶而流露出一丝恐惧,但它太深邃了,就像是智者的目光一样,里面隐藏着许多跃动的火苗,这些火苗将恐惧蒸发得无影无影无踪。这颗硕大无比的头被他的芦苇一样细弱的脖子倔强地支撑着,他的脖子如此之细,惟至我只要用两根手指就可以轻轻地将他的头摘下来了,甚至一阵轻微的咳嗽都可能把他的脖子给震断,别说用手指拧了。他的四肢明显退化了,胳膊就像火些梗一样细,一个三个月的婴儿的大拇指都比他粗;他的腿就像鸟肢一样细小,为了逃避追捕,他的鸟肢一般的细腿还要不停地奔跑,永远不能停息下来,我很奇怪他的生命力竟是如此顽强。他可能跑了300年?1000?5000年?我不得而知。
这位可怕的另类分子也许在现实中无处藏身,只好逃进了文字里,他在字里行间拼命地逃奔,一边逃奔一边用细小的嗓子演奏着动听的歌声,那歌声很奇妙,它震撼着人的心灵,和人的心灵相共鸣,在人的灵魂深处引发一场史无前例的大地震,娶想在人类心灵的废墟上重建一个完整的家园,那是一种怎样的痛苦啊!可是他还在用嘶哑的喉咙不停歌唱着,虽然追赶他的人已经在每个方块字中布下了许多的陷阱,撒下了天罗地网,他们找来了声纳仪器和探雷器,小心翼翼地每一个字每一个标点符号寻找另类分子的蛛丝马迹。
这位携带着某种传染源的可怕的另类分子猴子般的在字与字之间跑来跑去,在段与段之间跳来跳去,细弱的鸟肢在黑色的字符上面敲出一个又—个令人心颤的音符,这种音符吸引了追赶者,也吸引了追捕者。在停下来呼呼喘息的时候,他吃力地搬动着那与他脑袋一样大的字,搭起了积木,在文字的废墟上构建起一座又一座宏伟的城市,凡是他搭建起来的城市,都充满了文明的声音和美丽的音乐……
我真担心他有一天会像夸父那样永远倒下去,如果他再这样不停地跑下去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