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娈
明星
有时候想起来,人生真是可以很意外:冉冉升起、如日中天的一颗明星竟然越看越眼熟,终于被你确认就是已失散多年的同学兼死党,此刻风流倜傥、口若悬河,出没于全国人民晚餐前的各个电视频道。在昨天的少年时代,你们一起打架、逃学,稚嫩的名字屡次并排出现在教室后墙上同一封检讨书的末尾,好像一对难兄难弟;而今天,他成了一位熟悉的陌生人,人们了如指掌地谈论着他的初恋、血型和官司,而你的孩子甚至在暗暗崇拜着他——正如同你当年崇拜着另一位……我的同学无一例外都非常正常,他们随波逐流、各有情节,都不至于遭人崇拜。但我由于工作的关系,每个星期都不得不接触到各路明星。他们来参加我从业的电视节目。今天来明天走,像天空里的一大堆云。各种如雷贯耳、略有印象、不带爱相、叫不全名字的明星通通成为我工作的一部分内容。我并不特别关心他们的来龙去脉,只是单方面希望他们都能学富五车、妙语连珠、天生搞笑(其实这是苛求),这样节目才会好看。我知道他们也是普通人,飞来飞去赚劳务费,在直播现场忙忙碌碌、极尽能事,然后一阵热闹后曲终人散,从此天各一方,离你有一万光年的距离,在中间,隔着无数的传说、流言和娱乐版新闻。
时尚
1986年夏天,我迎着朝阳、踩着上海产的旧自行车去上中学。我穿着朴素的学生蓝,腰里扎着生日时妈妈买的皮带,脑子里想着昨天晚上的《霍元甲》,斜挎的书包上贴满了各种不干胶的香港明星美人图:翁美玲、黄日华、周润发。书包里有一本刚到的《读者文摘》和一本半新不旧的琼瑶,书里面夹着一张有某单位大红抬头的材料纸,上面写着:××同学,这本《几度夕阳红》还给你,我们还是分手吧……
1994年夏天,我迎着下班的人流,从局长办公室走出来,在我身后遗留下一份墨迹未干的辞职报告。我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军装和一条经年未洗的牛仔裤,脚蹬高帮军靴、头发很长很乱。我穿过飘满杨钰莹歌声的街上,看到无数开工的楼群,大家在传递着发财的消息和股市的涨跌,有人在路边使劲地拨弄着电视天线企图使正在直播的一场选美比赛图像更清晰一点。在一家新开业的夜总会门口,我觉得一位刚走下宝马车的女孩面容何曾熟识,她清纯的笑容拍打着青春的记忆,如同身边大款手中的硕大手机在霓虹灯下闪闪发亮……
1999年夏天,我迎着交通堵塞的车流,在各种疯狂打折的专卖店的夹缝中听到腰间的call机鸣叫。我穿着分不清男女的衣服,脚蹬第Z代耐克鞋,戴着黑框眼镜,目光轻松地走进一家美发店将我的头发染成人类不该有的颜色。在此期间我逐一观赏了各家电视台的电视购物和综艺节目,并被迫重温了周星驰的最新盗版光碟及浏览《新周刊》和藤原纪香的盗版写真集,甚至礼貌地要求服务生停止播放《泰坦尼克号》的主题音乐CD作为背景。在麦当劳耐着性子嚼完一份说不清味道的汉堡后,我决定去隔壁的电玩室正确浪费余下的时光或者去disco挥发一身的臭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