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中国古典散文集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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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游褒禅山记

“名篇鉴赏”

作者和四位友人一起游华山,进入一个深远幽暗的山洞,当看到的景物正越来越奇异之际,伙伴中有一人疲倦了想出洞,说:“不出洞,火把就要熄灭了!”出来后才感到后悔,于是一起责怪那个想出来的人,作者自己也感到后悔。这本是一件小事,而王安石自己却有了一番感想。作者认为,“奇伟、瑰怿、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必须“尽吾志”以赴之,始能于己无悔,不为人讥。这虽然是在说游山,实际上是以游山作比喻,说明无论研求高深的学问,创建宏伟的事业,都必须以百折不挠的精神,坚持完成自己的意志。这样做了,即使不成功,也可以免于后悔,免于受讥。

王安石自己也是一个具有坚强毅力的人,他在宋神宗时任宰相,认清了“变法”于国家有利,就决心推行新法。尽管守旧派强烈反对,他也毫不动摇,仍然坚持自己的主张。这篇文章也足以反映了王安石那种百折不回、敢于进取的改革家的思想作风。

“经典句章”

而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而人之所罕至焉,故非有志者不能至也。

“原文”

褒禅山亦谓之华山。唐浮图慧褒始舍于其址,而卒葬之,以故其后名之曰褒禅。今所谓慧空禅院者,褒之庐冢也。距其院东百里,所谓华山洞者,以其乃华山之阳名之也。距洞百余步有碑仆道,其文漫灭,独其为文犹可识,曰“花山”。今言“华”如“华实”之“华”者,盖音谬也。

其下平旷,有泉侧出,而记游者甚众,所谓前洞也。由山以上五六里,有穴窈然,入之甚寒,问其深,则其好游者不能穷也,谓之后洞。余与四人拥火以入,入之愈深,其进愈难,而其见愈奇。有怠而欲出者,曰:“不出,火且尽。”遂与之俱出。盖予所至,比好游者尚不能十一,然视其左右,来而记之者已少。盖其又深,则其至又加少矣。方是时,予之力尚足以人,火尚足以明也。既其出,则或咎其欲出者,而予亦悔其随之,而不得极夫游之乐也。

“译文”

褒禅山也称为华山。唐代和尚慧褒当初在这里筑室居住,死后又葬在那里,因为这个缘故,后人就称此山为褒禅山。现在人们所说的慧空禅院,就是慧褒和尚的墓舍。距离那禅院东边五里,是人们所说的华山洞,因为它在华山南面而这样命名。距离山洞一百多步,有一座石碑倒在路旁,上面的文字已被剥蚀、损坏,近乎磨灭,只有从勉强能认得出的地方还可以辨识出“花山”的字样。现在将“华”读为“华实”的“华”,大概是因字同而产生的读音上的错误。

由此向下的那个山洞平坦而空阔,有一股山泉从旁边涌出,在这里游览、题记的人很多,这就叫做“前洞”。经由山路向上五六里,有个洞穴,一派幽深的样子,进去便感到寒气逼人,打问它的深度,就是那些喜欢游险的人也未能走到尽头,这是人们所说的“后洞”。我与四个人打着火把走进去,进去越深,前进越困难,而所见到的景象越奇妙。有个懈怠而想退出的伙伴说:“再不出去,火把就要熄灭了。”于是,只好都跟他退出来。我们走进去的深度,比起那些喜欢游险的人来说,大概还不足十分之一,然而看看左右的石壁,来此而题记的人已经很少了。

洞内更深的地方,大概来到的游人就更少了。当决定从洞内退出时,我的体力还足够前进,火把还能够继续照明。我们出洞以后,就有人埋怨那主张退出的人,我也后悔跟他出来,而未能极尽游洞的乐趣。

“原文”

于是予有叹焉。古之人观于天地、山川、草木、虫鱼、鸟兽,往往有得,以其求思之深而无不在也。夫夷以近,则游者众;险以远,则至者少。而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而人之所罕至焉,故非有志者,不能至也。有志矣,不随以止也,然力不足者,亦不能至也有志与力,而又不随以怠,至于幽暗昏惑,而无物以相之,亦不能至也。然力足以至焉,于人为可讥,而在己为有悔。尽吾志也而不能至者,可以无悔矣,其孰能讥之乎?此予之所得也。

予于仆碑,又以悲夫古书之不存,后世之谬其传而莫能名者,何可胜道也哉!此所以学者不可以不深思而慎取之也。

四人者:庐陵萧君圭君玉,长乐王回深父,余弟安国平父,安上纯父。

至和元年七月某日,临川王某记。

“译文”

于是我有所感慨。古人观察天地、山川、草木、虫鱼、鸟兽,往往有所得益,是因为他们探究、思考深邃而且广泛。平坦而又近的地方,前来游览的人便多;危险而又远的地方,前来游览的人便少。但是世上奇妙雄伟、珍异奇特、非同寻常的景观,常常在那险阻、僻远,少有人至的地方,所以,不是有意志的人是不能到达的。

虽然有了志气,也不盲从别人而停止,但是体力不足的,也不能到达。有了志气与体力,也不盲从别人、有所懈怠,但到了那幽深昏暗、令人迷乱的地方却没有必要的物件来支持,也不能到达。可是,力量足以达到目的而未能达到,在别人看来是可以讥笑的,在自己来说也是有所悔恨的。尽了自己的主观努力而未能达到,便可以无所悔恨,这难道谁还能讥笑吗?这就是我这次游山的收获。

我对于那座倒地的石碑,又感叹古代刻写的文献未能存留,后世讹传而无人弄清其真相的事,哪能说得完呢?这就是学者不可不深入思考而谨慎地援用资料的缘故。

同游的四个人是:庐陵人萧君圭,字君玉;长乐人王回,字深父;我的弟弟安国,字平父;安上,字纯父。

至和元年七月,临川人王安石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