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威猛浑厚:朱元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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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胜陈友谅

从至正二十年(公元1360年)五月起,西线战场由冷战进入热战。

陈友谅并吞了安庆赵普胜,便有渡江取池州之心。朱元璋对此早有所知,对守将徐达和常遇春授计说,陈友谅军早晚会犯池州,应在城中留5千人防守,另遣1万人埋伏在城旁的九华山,待其来犯,城里摇旗鸣鼓,伏兵从后杀出,必能致胜。徐达、遇春依计行事。陈友谅的军队来势汹汹,渡江后直扑池州,不料受阻于城下,后面又遭到九华山伏兵的攻击,被歼1万余人,另有3千人被俘。常遇春认为留下这些降卒必生祸患,主张全部杀掉。徐达不赞成,派人向朱元璋汇报。元璋急遣使告谕徐、常二将,命令把投降的士兵放回去。可常遇春那头已开杀戒,使者赶到时,降卒只剩下300人。朱元璋得到消息,很不高兴,下令将300幸存者全部释放。陈友谅并不服气,他派人到朱元璋处,称这一仗不是他本人打的,而是其部将不慎挑起的偶发事件。然而与此同时,他积极备战,闰五月初一,陈友谅簇拥着徐寿辉率舟师东下,略过池州,直扑太平。行枢密院判黑脸将军花云和元璋养子元帅朱文逊等率3000兵士拼死抵抗。陈友谅连攻3天不能得逞。太平城墙紧靠姑熟溪,陈友谅趁着水涨,将大舰停泊在城西南,命士卒沿舰尾攀上城头,跃进城里,部众一拥而入。这时朱文逊已战死,花云挥队巷战,最后兵败被擒。

陈友谅攻占太平后,把徐寿辉也挟持到这里。他得意忘形,认为应天指日可下,个人野心膨胀,终于派人用铁挝击杀了徐寿辉,并迫不及待在一个风雨交加的日子于五通庙即了帝位,他定都江州(今江西九江),改天完国号为大汉,仍以赵普胜为太师,张必先为丞相,张定边为太师兼知枢密院事。然后派人约张士诚自东面攻打应天,自己则从西面进攻,试图一举歼灭朱元璋。

陈友谅大举进犯的消息,在应天引起了极大的震动。那时,陈友谅的地盘比朱元璋大得多,兵力也超过朱元璋,尤其是舟师,是朱元璋的七倍。他的舟师包括为混江龙、塞断江、撞倒山、江海鳌等一百多艘巨舰。听到这些舰名就足以让人胆寒。应天的文武百官大多惊慌失措,在朱元璋召开的军事会议上,笼罩着一股畏敌的气氛。有人主张撤到钟山去,说那里有王气,可以凭借据守;有人说打一仗再撤;有的甚至认为应开城纳降。胆小的已在家中收拾细软,考虑城破以后的出路了。朱元璋对群臣的建议感到失望。他以探索的目光扫视全场,只见刘基睁大眼睛,怒视着这些怯懦而寡谋的人。元璋急把刘基召入内室,刘基说:“先斩主降及奔钟山的人然后说话。”元璋问:“依先生之见呢?”刘基说:“友谅杀了他的主子,僭号称帝,匆匆率师东下,说明他志得意满,急于求成,正所谓骄兵必败。他上弑其主,下胁其众,名位不正,必然上下离心,矛盾重重。倘使主公能打开府库,宣布至诚,激励将士,必然人争奋勇,万众一心,这就是‘天道后举者胜’的道理。若能在战法上诱敌深入,我以伏兵邀击,打胜这一仗是完全有把握的。主公取威制敌以成王业恰恰在此一举,何患之有?”元璋信心陡增。接着进行战争动员,府库里的粮绢金银也拿出来犒赏,应天内外士气顿时高涨。

但这一仗怎么打呢?朱元璋与刘基经过慎重考虑,制定了一套成熟的作战方案,即诱敌深入,以伏兵邀击,并且赶在张士诚动手之前尽快结束战斗,以防两面受敌。

朱元璋派胡大海从处州出发,攻打信州(今江西上饶),牵制陈友谅的后方。同时,让元朝降将康茂才行诈降之计。康茂才与陈友谅是老朋友,元璋让他写信给陈友谅,表示愿意投降并做内应,建议友谅快速进军,里应外合,共破强敌。康茂才手下有一个看门的老头,曾经侍候过陈友谅,便被派去给陈友谅送信。这个老门房当夜就划着小船偷偷来到太平陈友谅军的驻地,将康茂才的亲笔信交给陈友谅。陈友谅读了信,又向老门房了解朱元璋军中的情况,当他听说应天城内一片恐惧气氛时,不禁面带喜色。他问看门人:“康公现在哪里?”看门人说在江东桥(在今南京江东门附近)。又问桥是怎样的,看门人说是木桥。友谅设酒食款待了看门人,临别约定与康茂才在江东桥会合,以连呼三声“老康”为暗号。

朱元璋听罢汇报,就紧急布暑。他让李善长连夜将江东桥的木桥更换成铁桥。派常遇春、冯国胜率3万精兵埋伏于城北江南岸的石灰山(幕府山),徐达屯于南门外,杨璟驻东南大胜港,张德胜率舟师出城北龙江关。元璋率部屯驻城西最高峰卢龙山,指挥全局。他在山右偃伏黄旗,山左偃伏红旗,到时以旗帜变换作为指挥信号。

闰五月初十,陈友谅不等士诚作出反应,便亲自率领舟师顺江东下。至大胜港,受到杨璟的阻击,加之河港水路狭窄,仅能容三舟并进,不便展开,便从大胜港撤出,一起顺入长江,共驶江东桥。到江东桥一看,哪里有什么木桥,分明是一座铁桥,不免有些怀疑,急忙呼“老康,老康”,又不见回音,才知道是上了当。但后退肯定要遭到追击,只好仗着人多,继续前进。天亮以后,到了龙湾。友谅命一万名士卒率先登岸,立栅安营。朱元璋在对面的卢龙山上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部将要求马上出击,他说:“天要下雨了。先吃饭,然后攻击。”当时,天气燥热,一阵微风刮过,忽然响起沉闷的雷声,顷刻间下起瓢泼大雨。朱元璋下令举起红旗,这是准备进攻的信号,然后又挥动黄旗,伏兵从四面杀出,喊声震天。陈友谅的军队正在避雨,陡然冲出大批伏兵,都惊呆了。这时,暴雨停了,山上擂响了战鼓,几路伏兵抖擞精神,奋力冲杀,陈友谅的军队惨败,纷纷后撤。仓惶中,争相登舟逃命,可又赶上退潮,大船搁浅,无法开动,结果有两万多人被俘。陈友谅的部将张志雄、梁铉、俞国兴、刘世衍等人先后投降。友谅边战边退,昼夜不敢喘息。最后不得不放弃太平、安庆,收拾残军,往九江方面奔去。朱元璋乘胜收复了太平。与此同时,胡大海信州之战也取得胜利。

陈友谅如此惨败,张士诚自然不敢动作。

龙湾大战(也称石灰山大战)在朱陈争夺中有着扭转全局的战略意义。经此一战,友谅损兵折将,锐气受挫,丢掉了几个战略要地,已经丧失了以强压弱的优势。元璋拓疆进土,冲出战略内线,由被动变为主动,在整个力量对比中,足可以与友谅平分秋色,一决雌雄。不久,在友谅内部又发生了浮梁州院判于光和徐寿辉手下大将袁州欧普祥向元璋投诚的事件,使友谅内部的裂痕进一步显示出来。

龙凤七年(公元1361年)正月,小明王封朱元璋为吴国公。三月,朱元璋改枢密院为大都督府,任命侄儿朱文正为大都督,节制内外诸军事。

五月,陈友谅派李明道反攻信州。胡大海的儿子胡德济坚守不出,胡大海从金华回援,父子俩合兵击败陈友谅军,活捉李明道和宣慰王汉二,将二人押解至应天。朱元璋向他俩打听陈友谅的情况,李明道说:“友谅杀徐寿辉后,将士离心离德,政令不畅。对像赵普胜这样的将领也因忌妒而加害,使许多人心怀异志。因而陈友谅虽然兵力很多,却不会替他卖命。”朱元璋听后,决定继续对陈友谅用兵。

就在这时,至正二十一年(公元1361年)七月二十四日,陈友谅太尉张定边向安庆发起攻击,守将赵仲中战败逃回应天,安庆陷落,使元璋大为震怒。为了严肃军纪,惩懦立威,他即命将赵仲中处死。这个赵仲中与他的弟弟赵庸都曾是巢湖水寨统领,与俞通海、廖永忠兄弟等一起归附元璋。常遇春请元璋看在是渡江旧人屡立战功的份上,免他一死。元璋不允,说道:“今天法令不行,怎么惩治后来犯法的!”朱元璋给了赵仲中一根丝弦,令他自尽,随即委派他的弟弟赵庸接替了他行枢密院佥事的职务。这样一打一拉,既严肃了法纪,又收买了赵庸的心。部众们除了继续卖命,也没有话说。

他命令太平知府范常重新修筑了太平城,使它离开姑熟溪水二十余步,又命驻守严州的李文忠坚固城池,预防张士诚自杭州南下。东部江阴、长兴、宜兴也命令严加防范。八月初一,他还派遣使臣去河南汴梁与元将察罕帖木儿互通友好,传回消息,愿结友好。北边压力一时减轻了。

七月,朱元璋率徐达、常遇春诸将,以李明道、王汉二为向导,统领舟师从龙湾出发,再夺安庆。朱元璋在自己乘坐的龙骧巨舰上,树起一面大旗,上书“吊民伐罪,纳顺招降”八个大字。舟师溯流而上,中途有数万只鸟围绕着元璋的巨舰飞翔,蔽天遮日。还有来自西北方向的大蛇浮江蟠舵,场面壮观。经采石时,又有龟蛇于急流中旋绕舵后。大家都高兴地说,这是神与天助。二十日,大军抵达安庆,守军固守不出。元璋在岸上制造疑兵,见对方有些松懈,便命廖永忠、张志雄以舟师击其水寨,攻破敌阵,缴获战船二十余艘,攻克了安庆。紧接着,大军又直逼小孤山,友谅守将傅友德及丁普郎投降。新归附的于光率江西境内的水师出鄱阳湖,驶至江州城下,与朱元璋会师。

沿途防线迅速崩溃,元璋水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抵达江州城下,友谅猝不及防,还以为是神兵自天而降。廖永忠在船尾造桥,名曰“天桥”,高与城齐,将船顺风倒行,使“天桥”与城墙连接,战士们攀缘而上,迅速攻进城去,陈友谅携妻子连夜逃奔武昌。二十五日,朱元璋大军开进江州。随后,乘胜追拔南康(今江西星子)、蕲州、黄州(黄冈)、黄梅、广济(在蕲州东面)、兴国等地。至此,江西大部和湖北的东南角已归入朱元璋的版图。朱元璋的势力日益扩大,而陈友谅的地盘却日渐缩小,两人的军事力量对比发生了根本变化,朱元璋已经有实力和陈友谅进行决战了。他召集诸将商议,讨论下一步的作战方案。一些将领垂涎张士诚控制的苏州、杭州等富饶之地,主张改变原来的战略部署,先打张士诚,又说从距离上看,张士诚近而陈友谅远,舍近取远,于我不利。朱元璋反复比较了东西两个对手,认为友谅剽悍而志骄,士诚狡诈而器小。志骄则好生事,器小则无远图。如果先攻张士诚,陈友谅必然全力来援,我两面受敌,很难取胜;如果先攻陈友谅,张士诚却不会出援。因此,他决定继续贯彻原先制定的战略,集中力量先灭陈友谅,再回过头来对付张士诚。

元璋此次督师大获全胜。至正二十二年(公元1362年)二月初,他命令邓愈以行中书省参政镇守洪都(元璋改龙兴为洪都,即南昌),经营江西,便准备与刘基一起返回应天了。但刘基却恳求元璋放他回青田去。原来,去年八月将要自应天出发时,刘基接到了他母亲去世的噩耗。在这个节骨眼上突来这种消息,元璋也很震惊,一怕刘基过于伤感,更怕弃他而去,便立即写了封亲笔信,加以慰留。书信写道:“今日闻知老先生尊堂辞世去矣,寿八十余岁,人生在世能有几个如此。先生闻知,莫不思归否?先生既来助我,事业未成,若果思归,必当且宽。于礼,我正当不合解(教)先生休去,为何?此一小城中,我掌纲常,正宜教人忠孝,却不当挡先生归去。昔日徐庶助刘先主,母被曹操将去,庶云:方寸乱矣,乞放我归。先主容去,致使子母团圆。然此先生之母若生而他处,以徐庶论之,比当以徐庶之支吟日老母任逍遥之路,踏更生之境,有何不可。先生当以宽容加餐,以养怀才抱德之体,助我成功。那时必当遣官与先生一同乡里,荐母之勋劳,岂不美哉。”鉴于大战在即和元璋的苦苦挽留,刘基只好以国事为重,暂留于元璋身旁。现在已是战争间歇,刘基无论如何也要回家葬母。元璋也只好答应,只是请他早去早回。不要拘守三年守制之礼。并问,“先生还有什么交待。”刘基说:“陈友谅、张士诚一时都不会有什么大的动作,所担心的,一是浙东投诚的苗兵,一是洪都新附的降将。因为他们各有自己的将校部曲,一有疑惧和机会,就可能酿成祸乱。”

刘基所担心的事情果然发生了。

至正二十二年(公元1362年)二月初七,金华、处州苗兵叛乱,整个浙东震动。

婺州的苗军首领蒋英、刘震与李福等人,自从在桐庐投降朱元璋后,就一直归胡大海统辖。胡大海不但作战英勇,而且对部下约束很严,要求他们不妄杀人,不掳人财物。可是蒋英等人烧杀淫掠惯了,对胡大海的约制心怀不满。时间一久,这种不满情绪终于爆发。他们派人与驻处州、衢州的苗军联络,约定二月初七日同时动手。到了这一天,蒋英到婺州分省官署,谎称请胡大海去八咏楼观看他的部下骑射。胡大海未加戒备就随蒋英前往。途中,蒋英趁大海不注意,用铁槌将他击杀。刘震、李福也一起动手,杀害了大海的儿子关住、分司郎中王恺等人。叛乱的首领想把胡大海的部属一网打尽,可是却偏偏走漏了一个人,这人就是典史李斌。李斌趁乱逃出来,赶去报信。他见城门已被叛军把守,便用绳子吊出城去,赶到严州向李文忠报告。这时李文忠为浙东行省左丞,总制严州、衢州、信州、处州和诸全州(诸暨所改)的军务。他得到讯息,立即启程去婺州平叛。蒋英等人听说李文忠率部前来,就在城中大肆掳掠一番之后,投奔了张士诚。李文忠到达时,叛军已经离去。他亲自安抚了胡大海的守城部队,处理了善后事宜。

处州的苗军统帅李祐之、贺仁得在确知婺州方面杀了胡大海后,也于二十一日举兵叛乱,杀了判院耿再成、行省都事孙炎、知府王道同以及元璋的养子朱文刚(小名柴舍)。李文忠得报,立即派人驻守缙云(今浙江缙云)的黄龙山等处,占据战略要地,以待援军。

衢州城里的苗军也准备叛变。一时间满城风雨,守将夏毅十分恐慌。就在这时听说刘基来到城外,夏毅大喜过望,立即锣鼓喧天地把刘基接进城去。刘基入城后,实行了紧急措施,加强戒备,并大肆宣传,说大批援军即将赶到,军师刘基已率先入城。刘基的影响真不小,慑于他的声威,衢州的苗兵竟然被镇住了。

浙东的紧张气氛仍未解除。张士诚见蒋英在婺州叛乱,趁火打劫,派他的弟弟张士信攻打婺州附近的诸全。守将谢再兴率部下鏖战29天,终于击败了张士信。不久,张士信再次来犯,兵力增加到10万,将诸全围个水泄不通。李文忠派胡大海的另一个儿子胡德济前去增援,仍未能打破张士信的包围。谢再兴又向李文忠求援,可文忠手下的机动人马已经无可再调,而严州也须重兵把守。危急之中,李文忠这位年仅24岁的年轻将领显示出卓越的才干。他得知朱元璋派出的由平章邵荣率领的援兵已在途中,就与都事史炳商议:“兵法说‘先声而后实’。现在诸全被围日久,敌人声势很盛,我军单弱,只有以计谋取胜。邵平章援处州的大队正在路途,如果借他的声威,张我的声势,也当为制敌一策。”史炳十分赞成,便对外扬言,右丞徐达、平章邵荣带领大部队已经到了严州,刻下就要对诸全发动反击。又使人将宣传布告偷偷张贴在士信兵将驻扎的古朴岭。士信和他的将领们一个个骄奢淫逸,无心打仗。在他们的军阵中,也是“以酒令作军令,以肉阵作军阵”,哪里有人愿意冒犯锋镝,出生入死去硬打硬拼呢?所以一听说徐达、邵荣的名字,便偃旗息鼓,准备逃跑了。谢再兴与胡德济得到这个情报,半夜里打开城门突然出击,在一片喊杀声中,敌兵乱作一团,互相践踏,有些落水而死。张士信大败而回。到三月底,邵荣、胡深等收复了处州。浙东的这场叛乱总算平定了。

至正二十二年(公元1362年)的春天,对元璋说来真是祸不单行。就在金华叛乱、处州失守、诸全吃紧的时候,三月十七日,祝宗、康泰在洪都又发生叛乱。祝宗、康泰当初投降就很勉强。胡廷瑞反复开导,晓以利害,二人暂时隐忍。元璋带胡廷瑞回应天,而把祝宗、康泰留在江西。胡廷瑞把祝、康的情况详细地作了报告,元璋便发使者到洪都,传谕二人带领部队前往湖广,跟随徐达攻打武昌。他们的船队驶至江州东南的女儿港,便宣布造反。这时正好有商人的贩布船经过,他们掠布作旗,直向洪都进发。傍晚抵达城下,飞炮攻城。城内猝不及防,叛兵蜂拥而入。守将邓愈带领几十个骑兵且战且走。一路狼狈,逃回应天。都事万国诚和南昌知府“四先生”之一叶琛等遇害。元璋偏爱邓愈,对他失城逃亡竟没有作赵仲中失太平那样的处理。

洪都叛乱的消息传到徐达军中,他当时正督军进攻武昌,屯驻在湖广沌口。于是,他即刻回师,转攻洪都。祝宗、康泰在占领洪都后,并没有作进一步的发展,只是死守孤城。面对徐达大军的进攻,自知难以抵抗,便弃城而走。祝宗逃到新淦,被当地守军所杀,康泰跑到广信,被徐达追兵抓获,送往应天。朱元璋念他是胡廷瑞的外甥,没有杀他。洪都平复以后,元璋非常高兴,说:“洪都控制着荆、越之地,是西南的屏障,得到洪都,就等于砍掉了陈友谅的一条手臂,镇守洪都非得骨肉重臣不可。”五月,他任命侄儿朱文正为大都督,统率赵德胜、薛显两位元帅,和邓愈一起,坐镇洪都。

尽管做了这些善后和补救,元璋心里仍然不踏实。想想刘基临走时候的嘱咐,全都应验了,觉得这位伯温先生确实神奇,必须快点把他请回来,暂时不能回来,也要请教一下他对下步吉凶趋避有何指点。信使往返,六月二十二日,带回了刘基对元璋问题的条答,谓:“六月、七月间举兵用事,不利先动。当候土木顺行、金星出现则可。”元璋对这几句话虽然一时不得要领,但既然六七月间有不吉不利,星相不顺,也就如履薄冰,诸事小心。

至正二十二年(公元1362年)七月,应天城内果然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大将平章邵荣和参政赵继祖合谋刺杀朱元璋。

邵荣和赵继祖都是朱元璋在濠州起义时的旧部,尤其是邵荣,足智多谋,英勇善战,与徐达、常遇春被时人称为“三杰”。朱元璋夺取应天根据地后,建章设官,邵荣为行中书平章,仅次于行中书丞相朱元璋,地位在行中书右丞徐达和中书参政常遇春之上。他督师平定了处州的叛乱后,滋长了骄傲情绪,埋怨常年在外征战,不能在应天与家人团聚,尤其对朱元璋有不逊之言。他的一个部下听到后,准备告发。邵荣知道后,提心吊胆,从浙东前线回到应天后,便与中书参政赵继祖、检校宋国兴密谋。赵继祖主张早日下手,邵荣不同意,最后约定趁朱元璋在三山门外阅兵时行刺。阅兵那一天,邵荣在门内设下伏兵,只待一声令下,就冲出行刺。朱元璋来到阅兵场时,似乎感觉到一些异常气氛,显得格外谨慎,邵荣一直找不到机会。阅兵快结束时,突起大风,朱元璋身旁的大旗被吹起来,拍打在他的脸上。元璋心头掠过一丝不祥之兆,急忙更换了衣服,在亲军的严密护卫下,抄小路赶回府中。在场的宋国兴看在眼里,恐惧不安,便向朱元璋告了密。

朱元璋得报大怒,同时也觉得不可思议:苗帅和祝宗等人谋反还说得过去,怎么自己的老部下也起了异心了。他下令把邵、赵二人捉起来,用铁链锁住,关在同一个房间,置酒让他们畅饮,责问道:“我与你二人一同在濠州起事,指望成就一番大事,共享荣华富贵,始终为一代君臣。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邵荣说:“我们连年在外征战,攻城掠地,吃尽了军旅之苦,你却把我们的妻子家小作为人质扣留在应天,使我们不能享受天伦之乐,所以才会有今天的举动。”说完已泣不成声,不肯饮酒。赵继祖大声对邵荣说:“要是听我的话早下手,就不会像今天这样如猪狗般死在床下了。事已至此,惟有一死,哭有何用!”边说边举杯痛饮。朱元璋本不打算杀死他俩,想“禁锢终身,听其自死”,但将领们都不赞成,常遇春更是气愤地说:“邵荣等人忘恩负义,凶恶已极,做出这样天理不容的事来。就是主公不忍心杀掉他俩,我们也与他们不共戴天。”于是,朱元璋下令将他俩缢杀,并满门抄斩。

几次事变都证实了刘基的预言。元璋同刘基的书信问答更为频繁,七月底,他派遣使者再持书前往青田。信中写道:“顿首奉书伯温老先生阁下:愚与先生自江西别后,屡有不祥,皆应先生前教之言。幸获殄灭奸党,疆宇少安,收兵避暑。遣人专诣先生前,虔求一来,望先生发踪指示耳,日夜悬悬。六月二十二日,克期回得教墨,谕以六月七月间举兵用兵,不利先动,当候土木顺行、金星出现则可。使愚一见教音,身心踊跃,足不敢前。如此者何?盖以先生一二年间以天道发愚,所向无敌。今不敢违教,然择在七月二十一日甲子,未得吉时。是以再差人星夜诣前。望先生以生民为念,德教为心,早赐来临,是所愿也。如或未可即来,可将年月、吉日、时辰、方向、门户择定,密封发来,实为眷顾,唯先生亮察,不备”。在刘基的文集中,这段时间内元璋写来的亲笔信还保留了两封,其中一封写于至正二十三年年初,信中写道:“顿首奉书伯温老先生阁正:去岁先生行,曾言湖广之事,一去便得。然得不得,直候正月尽间二月内可得。果然。初至湖广,贼人诈降,后又坚壁不出,至今未下,实应先生之言矣。兹者,再行差人赍书诣前,专望先生早为起程前来,万幸,希亮察,不具。”

刘基确实是一个了不起的预言家。他的预言大体可以分为三个类型。一类是长期预测,带有战略意义,对陈友谅、张士诚的战略决策和战役预测都属于这一类。二类是防范性预测,特别是祸患的可能性,如对浙江、江西的部队叛变。还有一种是短期行为和事变的预测。这应该是预测学的基本要求。但就刘基对邵荣叛乱所作的预测,不难看到,他的用语相当含混,带有很强的随机性。“六七月间举兵用事不利先动”,可以有很多解释。这类预测的最终解释,往往以事变的结果为定论。

至正二十二年(公元1362年)初,有一个精于天文、地理、卜筮之学的宁海儒士叶兑,上书朱元璋,畅论取天下大计,提出一纲三日,就准确地预言了事物发展大势。他写道:

愚闻取天下者,必有一定之规模。韩信初见高祖,画楚、汉成败,孔明卧草庐,与先主论三分形势者是也。今之规模,宜北绝李察罕(按:即察罕帖木儿,他汉姓李),南并张九四,抚温、台、取闽、越,定都建康,拓地江、广,进则趋两淮以北征,退则画长江而自守。夫金陵古称龙蟠虎踞,帝王之都,藉其兵力资财,以攻则克,以守则固,百察罕能如何哉。江之所备,莫急上流。今义师已克江州,足蔽全吴。况自滁、和至广陵,皆吾所有,非直守江,兼可守淮矣。张氏倾覆可坐而待,淮东诸郡亦将来归。北略中原,李氏可并也。今闻察罕妄自尊大,致书明公,如曹操之招孙权。窃以元运将终,人心不属,而察罕欲效操所为,事势不侔。宜如鲁肃计,鼎足江东,以观天下之衅,此其大纲也。

至其目有三。张九四之地,南包杭、绍,北跨通、泰,以平江为巢穴。今欲攻之,莫若言掩取杭、绍、湖、秀,而大兵直捣平江。城固难以骤拔,则以锁城法困之。于城外矢石不到之地别筑长围,分命将卒四面立营,屯田固守,断其出入之路,分兵略定属邑,收其税粮以瞻军中。彼坐守空城,安得不困,平江既下,巢穴已倾,杭、越必归,余郡解体,此上计也。

张氏重镇在绍兴。绍兴悬隔江海,所以数攻而不破者,以彼粮道在三江斗门也。若一军攻平江,断其粮道,一军攻杭州,绝其援兵,绍兴必拔。所攻在苏、杭,所取在绍兴,所谓多方以误之者也。绍兴既拔,杭城势孤,湖、秀风靡,然后进攻平江,犁其心腹,江北余孽随而瓦解,此次计也。

方国珍狼子野心,不可驯狎。往年大兵取婺州,彼即奉书纳款。后遣夏煜、陈显道招谕,彼复狐疑不从。故遣使从海道报元,谓江东委之纳款。诱令张昶赍诏而来,且遣韩叔义为说客,欲说明公奉诏、彼既降我,而反欲招我降元,其反复狡狯如是。宜兴师问罪。然彼以水为命,一闻兵至,挈家航海,中原步骑无如之何。夫上兵攻心,彼言杭、越一年,即当纳土,不过欲款我师耳。攻之之术,宜限以日期,责其归顺。彼自方国璋之没,自知兵不可用,又叔义还,称义帅之盛,气已先挫。今因陈显道以自通,正可胁之而从也。事宜速不宜缓。宣谕之后,更置官吏,拘集舟舰,潜收其兵权,以消未然之变,三郡可不劳而定。

福建本浙江一道,兵脆城陋。两浙既平,必图归附,下之,一辩士力耳。如复稽迟,则大兵自温、处入,奇兵白海道入,福州必不支,福州下,旁郡迎刃解矣。威声已震,然后进取两广,犹反掌也。

元璋读罢叶兑的万言上书,不禁击节赞叹。打算授以官职,留在身边参与谋议,而叶兑力辞不就,元璋给他以很优厚的赏赐,放他回乡了。他的上书为元璋规划了清晰的进展蓝图,为中国历史的谋略思想留下了重要文献。

叶兑这封上书对元璋的直接影响,是对察罕帖木儿和元王朝的强硬态度。元璋于至正二十一年(公元1361年)八月曾派遣使臣杨宪到汴梁结好于察罕,后来又派人随方国珍到元大都朝贡。方国珍很是得意,以居间调停者自诩,积极穿梭联络,以图两边讨好。

至正二十二年(公元1362年)六月,察罕帖木儿被降将田丰和王士诚刺杀,使元璋长舒了一口气,说道:“天下无人矣。”这就促使元璋遵循叶兑的建议,对元朝态度进一步强硬起来。这年十二月,通过方国珍的联系,元朝派户部尚书张昶、郎中马合谋、奏差张琏带着皇帝诏书封元璋为江西行省平章。他们从海道先到庆元,方国珍派韩叔义和燕敬通报元璋,并劝他接受,遭到拒绝。国珍心里害怕,把张旭等送到福建行省平章燕只不花那里。燕只不花通过元璋的建昌守将王溥劝说元璋接纳张昶,元璋派人前去迎接。

遵照元璋的嘱咐,在应天城外扒了张昶等人的衣服后领他们到元璋面前。元璋命令重新赐给衣服。张昶等并不拜谢,元璋怒斥道:“元朝不明世变,到这时候还敢派你们来煽惑我的军民!”说罢命令拉出去砍头,张昶默无一言,只有马合谋骂不绝口。元璋私下盘问张昶,问起他朝廷里的情况,张昶如实回答。元璋决定留下他。待傍晚行刑时,用一个死囚替代张昶,同马合谋、张琏一起处死。而后传首到福建边界悬挂示众。行刑的刽子手和监刑官也同时被杀。几天以后,元璋笑着对宋濂等人说:“元朝送来一个大贤人给我。以后,尔等可与他相互切磋讨论。”待人走出来一看,却原来是这位被“砍了头”的户部尚书。这样,元璋既收留了熟悉元朝内情的人,又对自己的部下表示了与元朝的决绝,以鼓起他们决战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