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象棚的生意特别红火,此刻三更未到本该是夜市火旺的时辰,怎奈天凉了,夜市不时兴了,过惯了夜生活的市民无奈寂寞,不约而同汇集到了这里,把每一方勾栏外的位子都填得满满当当。见客人多兴头足,台上的艺人纷纷拿出了压箱底的绝技,卯足了劲舞腔弄调,滚动的喝彩声此起彼伏,不时掀起阵阵热潮。
选择从这里逃生也许是陈皎皎有生以来作出的唯一一个正确决策,她很快就甩掉了跟踪的尾巴,脱离了马琳的五指山。闻讯追来的王榛榛看着光怪陆离的娱乐场想到自己可怜的儿子从此落入魔掌生死未卜顿时方寸大乱。
旁人见她披头散发穿着单薄的丝锻睡袍象个疯子似的四处乱窜逢人就问着要儿子,都以为她是从家里逃出来的疯女人,有的指指点点,有的说三问四,更有甚者连戏也不看了两只眼睛专盯着她盘算起了歪心眼。
过了一会,不知从哪冒出来一伙痞子,吃定她是个孤丁丁的疯女人想趁机捡个便宜货回家耍,这些人不怀好意围拢过来正好撞到了母狮子的枪口上,惹得她雌威大发将一干人打得瘸胳膊断腿口吐鲜血尤不解恨,又顺手捉了个来劝架的相扑汉子一顿暴打。
那相扑汉子本是被叫来助拳的,来了后瞧见是个疯婆子不好出面,后又见她拳劲架势十足一个武林高手顿时萌生了三分畏惧,只是碍着朋友的面子不好意思畏缩便凑上来劝和。那知王榛榛被急怒蒙蔽了心智,不但不听劝阻,反而拿泼皮们当作了出气筒,将自己窝了一年多的心头恨全发泄在了两只拳头上。
旁观者看不过她往死里打人,愈发认定她是个疯子,纷纷怂恿心目中的相扑明星上去抱打不平,相扑汉子硬着头皮插了一杠子,王榛榛遂把剩下的半腔怒火全撒在了他的头上。
和陈皎皎相比她一直都是个会把握住分寸的聪明人,可是今天她犯了一个大错,拣了一个半裸的相扑手作出气筒,开始她还占了点上风,击中了相扑手的几处软肋,然后把对方踢了个狗啃屎。相扑手在吃了狗啃屎之后爬起来顺手使出了相扑术里抓拿衣襟的撕打手法。
这个手法他几乎天天都在戏台上用,只是对手一直都是同性,今天碍于尊严他没有对异性使用结果吃了个大亏,通常人在恼羞成怒时就容易失去理智,王榛榛被急怒冲昏了头脑,现在她的对手也失去了理智,接下来的情节可想而知了。
再度交手时,几个回合后对方就扯破了她的半幅衣襟,又一个回合后她失去了一边袖子,幸好对方听见她的尖叫手下留情,及时松开了拽着丝袍带子的粗手,不然她连睡衣腰带也不保了。
当她意识到自己所犯的错误决定逃跑时,忽然瞧见马琳马瑞两兄弟也站在人堆里,两个人鼓着眼睛瞪着自己的模样活象是两条养在玻璃缸里的小金鱼,而玻璃缸的外头则是成百上千的癞蛤蟆,鼓着眼睛咽着口水盯着她胳膊上的白肉和红肚兜半掩的****,片刻的安静之后,哄堂的大笑声组成了一股旋涡在她耳畔激荡….
最后是她的丈夫脱下长衫包裹住了她可怜的尊严然后带她逃离了旋涡。
象棚已经被远远抛在了身后,可是刺耳的潮水般的笑声仍然象恶梦一样附载他们的心头。巨大的羞耻感严重破坏了马琳对妻子的爱情,他产生了后悔情绪,他甚至后悔当初自己所作的一切决定,他设想了无数次如果自己当初不去招惹这个疯婆子就不会有今天这场羞耻了,更不会有那么多的倒霉事发生。
后悔的情绪也在王榛榛的心头作祟,她想起了绣珠叙说的前前后后,便迁怒到了马琳头上,如果当时他不跑到青桐的屋子里浪费时间,她的儿子就不会丢了,自己也不会受到这般羞耻……于是她在犯了第一个错误后又接连犯下了第二个错误,吃起了青桐的酸醋,劈手就推了马琳一个趔趄,然后说道:“都是你跑去跟那个狐狸精鬼混把文夕弄丢了!你还不赶快去把他找回来!”
马琳正厌弃她举止疯癫毫无教养丢了他堂堂贵族大将军的颜面,窝上了一肚子的火,这一句话无疑是火上浇油,他当即就还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然后朝她大吼道:“你还有脸怨我!你别忘了劫走他的那个人是谁?是你那个不要脸的亲娘给你生的妹妹,要不是她冒着你的名混进来,你以为就凭她的本事能得逞吗?”
王榛榛被他一巴掌懵晕了,捂着脸懵懂地听完了他所有的话,眸子里才涌出了泪花。
趁着自己心肠还没有被她的泪水泡软的工夫,马琳果断作了一个决定,他决定和她一刀两断,就接着对她说:“你不是一直想抱着孩子离开这个家吗?现在你可以走了!你去把儿子从你妹妹手里夺回来呀!只要你有这个能耐做到了,我就把这个儿子送给你们王家,让他永远跟你们王家姓!”
这番话象一记闷棍把王榛榛打懵了,她瞪着铜钱似的眼珠子连哭也忘了。追上来的马瑞、马实、江恒、马直等人听见这话也被他弄糊涂了,四个人怎么也搞不懂他是怎么想的,前两日还亲亲热热地留人家,今天突然一个急转弯闹起了休妻,那如何使得?于是赶紧围上去劝和。
听了他们七嘴八舌地劝和话,王榛榛才弄明白马琳是要休她,心如刀扎张口就哇哇大哭起来。
马瑞急忙劝她说:“弟妹,我兄弟他是急昏了头才说起了胡话,你别放在心上,”然后他又对马琳说:“你赶紧说句话呀!两口子吵架归吵架,干吗没事闹着分孩子,你吃饱了撑着了!”
哪知马琳这回撒起了倔脾气,他心里热络的时候死活不愿意放手,这会后悔了心冷了不仅不松口,反而板着脸冲马瑞说:“怎么叫没事?这一年闹出了多少的事,我从来没后悔过,可是今天……你也都看见了,她根本就是个疯婆子!我叫她来帮忙找孩子,她就穿成这个样子跑出来,还差点打死了七八个人,别人怕闹出人命来劝架,她反倒跟个……”
“我知道我错了,我丢了你的面子,可我也是着急孩子才忘了换衣服,后来又着急找不到…..”
马瑞瞧她边哭边解释,模样凄惨连忙说:“人家也是情有可原,你就算了吧!”
人类都有一个通病,如果一个人有了一点地位往往就会把面子看得比天还大,如果是自己最亲近的人犯了错误伤害到了那点地位所应当有的尊严,那么至少这个人会对那位犯错误的亲人产生一种难以打消的厌恶感,这种厌恶感再配合上其他严重的或是棘手的难题,那结果往往会很糟糕,甚至会造成一生无可挽回的恶果。前者马昭对秦夫人的盛怒是出于如此,此刻马琳对妻子的厌弃情绪也是如此。
不过毕竟是夫妻一场,王榛榛的哭诉还是让他的心软了三分,马瑞的求情也消了他心头两分怒火,如果这个时候有个适当的人再说些好话,或者是再给他一点时间,也许他会收回刚才说出去的那些话,可就在这个当口,他忽然看见周围两条巷子的深处还远远地站着两路长长的人马,这些人都是他先前派过来搜寻陈皎皎下落的部将和士兵。结果他自己闹混了方向,反而拉着王榛榛跑到了自己所布置的埋伏圈里。
当着他们的面,他硬生生把肉麻的软话咽了回去,也不管王榛榛如何委屈就撂下众人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