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既然决定守这片土地,接下来要考虑的就是怎么守住,怎么作战了。”我继续说,脸上却不禁露出微笑:“我本来想着经过怎样的惨烈杀戮才能防守这些地方,但后来仔细想想,却也不是完全不可行,只要我们精诚团结,逆水前进,这次的事情也未必就不是一个机会。”
看着投过来的那些疑惑的视线,我给他们解释:“朝廷跟满州作战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但却一直在节节败退,形势一再恶化,这是为什么,不知道你们想过没有?反正我最后的结论是,形势恶劣到这种情况,最难辞其咎的,应该就是朝廷本身。
你们想想,想当年我祖父平定辽东,军功赫赫,连努尔哈赤也都是称我祖父为义父,还向朝廷年年纳贡,不敢露半丝反意。朝廷却不明形势,以为可以在辽东为所欲为,派官员和太监到辽东为所欲为,把满人当猪狗使唤,终于逼得努尔哈赤率众叛乱。
后来我祖父被罢免辽东经略之职,让那些文官治理辽东。可惜那些文官也不怎么样,十年内换了八个经略,形势却一天比一天差,还让努尔哈赤坐大起来。而后我祖父再次上任,因为满人势大,想办法遏制努尔哈赤,却频繁被人告没有迅速解决满人,最后还是万历帝英明,支持我祖父先守后攻的决策,但终究是背后挚肘太多,难成气候。
我祖父过世后,朝廷也没什么良策,倒是想着把天下精兵聚集一处,先解决满人。可惜五十万兵马齐聚辽东,朝廷却欠发粮饷,磨蹭了七八个月才开始进军。那个统兵的杨镐,本来就不会打仗,不管是在朝鲜打倭寇还是打其他人,都是有败无胜的,却只是因为文官,被委以重任。只可惜这家伙实在不懂军事,好好的五十多万人偏要分成四路,每队十几万人,刚好让努尔哈赤各个击破,最终有了萨尔湖的惨败,再没有明军敢跟满人打yezhan。
之后,熊廷弼上任,倒是有真才实学,把辽东这一块守住了。不过,形势一有好转,朝廷又把他召回去,派个不懂军事的袁应泰过来,最后才有了沈阳失守,经略被杀之事。这下熊廷弼不得不二次上任,朝廷却又听信王化贞吹牛,派六万人就想消灭努尔哈赤。他们也不想想,当年五十万军队都敌不过努尔哈赤,而且努尔哈赤这些年实力迅速膨胀,这点人有什么用,只是一相情愿,最后把关外城池丢了个精光,以熊廷弼之能也无计可施,最后只能让朝廷投进天牢,前一段还给处决了。
本来,后来上任的孙承宗也很能干,但是朝廷又不高兴,随便就把他撤掉,换了这个窝囊废高第出来。哈哈,未战先怯,主动把自己国土让给敌人的这种人居然是兵部尚书,这还真是天大的笑话了。
所以,把这些结合在一起我就得到一个结论,按朝廷的这种指挥,根本不能消灭努尔哈赤,只会误事。如果我们想保住辽东,就得按这里的实际情况自己想办法,不能事事都听朝廷的。”
我这一番话下来,所有人都有些呆住了,虽然我平常也常发朝廷的牢骚,但可能这次说得最多,最直接。
“大人的意思是怎么做呢?”施从云小心翼翼地问。说实话,刚才说的这些事情,施从云也不是不知道,平时暗中嘀咕也是有的,不过发牢骚归发牢骚,为这点事情就想扯大旗造反,那就是完全两码事了。主将这番话慷慨激昂,却怎么听怎么像是要人一起造反的宣传鼓动,交情归交情,施从云可不想陷入这种事情太深,他的家人可都还在广东呢。
施从云的这些想法我自然是不清楚的,也没往那边去想,便说:“既然撤回关内,那么就没人再管辽东了,就这一亩三分地里就算是我们最大,别人都管不着,我们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你想想,在这个辽东,大明百姓尚有数百万,就算那高第怎么把人拉回山海关,怎么说也有两百万以上百姓留下吧。而别忘了,整个辽东满人也就才两百万人,在人数上我们并不占劣势。我们先在这里扎下根,收拢百姓,招募士兵。努尔哈赤两百万百姓培养二十万军队,那么我也能,只要培养出二十万跟现在的觉华营水平一样的军队,那么到时候是我们追着努尔哈赤打,而不是他打我们了。
哼哼,你们还没有发现我们跟满人的最大区别吗?满人从小就游猎,因此善骑射,多出境兵。但是,他们并不太会学习新东西,看他们弄大炮弄了多少年也没搞出什么花样,水军连个小小皮岛都解决不了,就知道满人不过是因为生活习性恰好跟打仗密切相关,才会比较能打仗。但我们不同,也许我们的士兵一开始不怎么会打仗,但是只要经过一定的训练,就能快速学会新东西,不断提高自己能力,一个原来的农民只要有一年的严格训练就能成为优秀训练,再经过两到三年的学习,就能掌握各种战术和战略,成为合格的军官。所以,长远看来,必然是我们占优势,而不是满人;肯定是我们胜利,而不是满人胜利。”
刚才还说朝廷轻敌呢,现在自己却吹上了,几个将领倒是感觉心中触动甚大,似乎看到一个明亮的未来,却又似乎抓不住。
“可是,那真地可能吗?”终于有人忍不住了,发问。
“当然可能,而且也不是很难。两百万的百姓,我要那些小孩从小就练习骑马射箭,大人全部进入军队学习,老人要学会制作弓箭运输物资,女人也要学开弓养马杀敌。一句话,两百万的百姓,我要培养出二十万精兵,三十万民兵,五十万预备役,另外一百万则要能负责后勤和运输。我要整个辽东百姓,都成为军队的一部分。”
二百万,把二百万百姓都训练成士兵或军队的一部分,这绝对是疯狂而且难以想象的恐怖想法,在这一刻似乎所有人都被这个血腥的想法击倒了,震惊地愣在那儿,不知说什么好。
“斯巴达,以前欧洲有个国家叫做斯巴达,在他们那个国家,一切都是为战争而服务的。所有男孩子从小就接受格斗训练,成为优秀士兵,女孩子要强韧坚毅,关键时刻也要参战打仗。那个国家一切的一切,都是为战争服务的,没有人种地,没有人从事生产,需要的金银物资都从邻国掠夺回来,用几十个国家的纳贡养活全民为军的可怕国家。斯巴达,我要做的就是把辽东变成斯巴达,一个不可轻侮的势力。”
“所有人都是士兵,所有人都从事战争,这太可怕了。”李应元颤抖着说,擦下额头的冷汗。
“你还不明白吗。”我冷冷地说:“我们现在面临的,是数百年来最为可怕的时刻,面临着最为可怕的敌人。后金所有的男人从小就学习骑马打仗,跟斯巴达似的;而且因缘巧合,努尔哈赤曾在我祖父帐下工作过,学会了我们明朝最先进的统兵方略;另外,后金的上层也接触到了儒学,虽然大部分人还都是文盲,但却成功地把国家的概念建立起来,建立了各个零散部落合并联合的可能性。所以,精通骑术,善于射箭,刻苦耐劳,统军有术,从一盘散沙变成互相紧密合作的统一体,对这些,你有没有些熟悉呢?不错,这就是蒙古,想当年称吉斯汗用来横行欧洲和亚洲的蒙古帝国。而令人害怕的是,这个后金比当年的蒙古更残忍,更能吃苦,更能团结。虽然野心还未必那么大,但只要我们稍微示弱,他们就会迅速膨胀,不得天下不甘心。
想当年蒙古铁骑肆虐中原,南宋一亿人口不足千万,金国和西夏更不用说了,占领一地便屠一城,几乎是全族灭绝。而如果给机会的话,后金能做的事情比这个过之而无不及。把百姓全部培养成军人,这或许是残忍,但谁说这不是最大的仁慈呢,与其作为羔羊,手无寸仞地被屠杀,还不如奋起反抗,拿起武器捍卫自己,没准这样还能有条生路呢。现在,咱大明的人口大概也有一亿多把,如果这么多人被两百万左右的满人杀到不足一千万,活着的还要被沦为奴隶,那才是最大的悲剧。我宁愿百姓作为战士死去,也不愿他们作为羔羊被屠杀。”
寂寞,漫长的寂寞,寂寞在房间里回荡,无人敢说话,无人敢擦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