辩论会刚开完,当天下午,贵族菌改到宫里求见孝公。
菌改一进门就跌在地上,长长的白胡须披在右肩。景监慌忙把他扶起,他一颠一颠走近孝公,就坐在席子上,连叫:“大王恕罪!大王恕罪!右脚不听使唤,我只得坐着,不能跪下去了!”
孝公关切地问:“大叔,刚才跌伤的吗?”
“不,不。几十年的老毛病了!”菌改理了理衣服和胡须,抬起头说:“那一年,还是出子做国王的时候,出子只有三岁,懂得什么!他母亲拉拢一些坏人把持政权。那时你父亲献公还在魏国,决心回来夺权,谁知那守关的坏蛋右主然竟然拒绝他入境。后来是我去迎他回来的。那出子的母亲又派兵来打,我连忙带了几个人去劝说那军队投降,路上从马上摔下来,跌伤了脚。我忍住痛,重新上马,终于使那支军队投降过来,迎接献公掌权……唉,二十多年了,不想现在年纪大了,这老毛病又发了……”
菌改迎接献公回国掌权的事,孝公早已知道。孝公还知道,当时出子的母亲派兵进攻献公时,这些官兵对出子的母亲不满,主动投靠了献公,并没有菌改劝降、伤脚的事。孝公明知菌改是瞎吹牛,夸大功劳,却不便点破他,只是安慰他说:“大叔,你受了伤,可是功劳大呀!献公和我都很尊敬你呀!”
确实,菌改的地位是在一般贵族之上,受到另眼看待。
“我有什么用!”菌改坐在席子上,揉着脚,眼睛盯着孝公说:“那时候,贵族分成两派,我们这一派势力大些罢了!在秦国,无论做什么大事,没有多数贵族的拥护都是做不成的啊!”这句话使孝公心里一惊。他想,菌改是来威胁我,叫我不要变法啊!他沉默了一会,问道:“大叔,你今天来,就为了把这句话告诉我吗?”
“不,不。”菌改辩护着说。“这些话是我这只该死的脚引出来的。我今天来,是要问一件事:大王要变法,是不是以后的国家大事,都让公孙鞅一个人说了算?”
“没有的事!还有我呢。”
“那么,贵族都站到一旁,不许说话了?”
“没有的事!国家大事还要和贵族商量的。”
“真的吗?”
“当然!”
“好,我跌伤了这只脚,也甘心了。”
菌改爬起来,向孝公告辞了,一颠一颠地走出门去。刚一出门,他的“脚痛”就好了。
可是,菌改的谈话却一直在孝公头脑里兜圈子:
“在秦国,无论做什么大事,没有多数贵族的拥护都是做不成的啊!”
孝公感到很大的压力。确实,贵族还有力量兴波作浪,制造阻力;而革新派的力量远远不足。孝公找商鞅商量,决定选拔一些有才能、肯实干而又赞成变法的平民,让他们担任一些官职,扩大革新派的力量。商鞅自己不担任官职,负责推荐和培养这批官员,做变法的准备。
他们还决定在正式变法以前,先实行鼓励开荒的政策。由孝公发布一道“垦草令”。
原来,秦国人口稀少,经济比东方各国都落后,荒地很多。百年前就有些平民自动去开荒,被贵族阻止和驱逐。贵族说:“土地是国王所有,岂能让你们随便开垦?”有的借口开荒妨害井田里的灌溉,禁止开荒。有的竟因此把开荒的农民抓起来。总之,占有土地是贵族的特权,现在平民也想占有土地,那还行?如果奴隶也逃出去开荒谋生,贵族怎样过日子?所以,开荒的平民和贵族经常发生冲突。
秦国政府本来是禁止开荒的。五十年前,秦简公因为禁止不住,又见已开垦的土地长出了粮食,有利可图,就去收取田里收成十分之一作为土地税,这就承认了开垦的人占有土地。可是因为阻力很大,开荒速度不快,五十年来新垦的土地没有多少。
秦孝公的“垦草令”说:“为了国家富裕,必须尽地力。秦国荒地很多,准许人民自由开垦。只要能把收成的十分之一交土地税,政府就给以保护,别人不许阻止开荒。”
垦草令促进了农业生产的发展。生活困难的平民披荆斩棘,引水造田。可是贵族却制造种种借口,硬说“垦草令”这也不好,那也不好,并且利用权力,对开荒的农民威胁、打击。
孝公愤怒了。他说:“我的土地,我命令准许开荒,有什么不对?以后谁要破坏开荒,我要严厉惩办,决不宽恕!”
三年以后,开垦的土地逐渐多了,生产确实增加了,政府的收入也增加了,贵族看看反对不了,议论才慢慢平息。在新垦的土地里,有些土地占有者把田地租给农民耕种,向他们收取田里收成的一半作为地租,这样就形成了地主和佃农的关系。开荒已经成为一种风气,没有人能够阻挡了。
在这一胜利的鼓舞之下,秦孝公决定全面变法。公元前356年,也就是商鞅入秦的第六年,秦孝公任命商鞅做左庶长,实行变法。
秦国的官爵分为二十级,第一级最低,第二十级最高。左庶长是第十级,是个不算很高的官职。
商鞅不问官位高低,只问:“如果贵族反对变法,我们怎么办?”
“照你的《法经》办事!”孝公说。
孝公斩钉截铁的回答,使商鞅受到很大的鼓舞。他对孝公说:
“好!今后不管有什么艰难险阻,我坚决干下去!赴汤蹈火,粉身碎骨,在所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