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秦国应当怎样发展,商鞅认为,秦国必须先搞好国内建设,然后再去图谋收复失地,从魏国手中夺回河西之地。
他特别提醒孝公,这个顺序千万不能颠倒。一旦颠倒,失地不但很难收回,秦国能否生存下去都是个问题。
孝公说,搞国内建设,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怎样搞,从哪方面搞?都是问题。例如,对井田制,从哪里下手?
前两天,有个自荐者刚提出废除井田制,就遭到了以公子虔为首的一些老臣的训斥,说他想制造混乱。同公孙鞅谈话之后,孝公找出了症结所在:传统思维方式在作崇。就好比贵族世袭制,只要出身好,就可以做官,而平民即使再有本事,也没有进入高层的机会,这就很不合理。可是,那些贵族阶层已经习惯了,让他们改,比杀了他们还难。
秦孝公很清楚,一旦开始改革,天翻地覆、大浪滔天都有可能。犹豫再三,他最后决定:先开个辩论会再说吧。
某月某日,秦国首届宫廷辩论会在橐泉宫举行。
主持者是秦孝公,贵族一方是甘龙、杜挚,另一方是商鞅。辩论的主题就是要不要改革。
秦孝公先说了一段开场白。他说,自从当上国君后,真正感到肩上的任务艰巨。秦国目前的状况令他忧心。他想把秦国的一些传统做法改一改,又害怕人们议论,说他瞎折腾;不改吧,又感觉到秦国老是这个样子,长久下去不是个办法。因此,举办这次辩论会,希望大家不要顾忌,畅所欲言,本着对秦国父老乡亲负责的态度,说说自己心里的真实看法。
然后,辩论会正式开始。
老牌贵族甘龙先发言。他不愧是官僚出身,许多套话脱口而出,根本不用稿子。
他说,自从孝公上任以来,秦国经济发展迅速,土地开垦面积不断扩大,粮食产量逐年提高,人民安居乐业……
停!秦孝公打断甘龙的演说。今天大家只讲实在的,不谈虚的,秦孝公说。
甘龙没有想到自己的话会被打断。他已经习惯了表扬领导,虽然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下级表扬上级,群众表扬领导的做法风靡全国的。甘龙一时尴尬,停住了。
商鞅接受甘龙的教训,直奔主题。他的观点是:必须变法,秦国才能富强。
为了证明自己的论点,公孙鞅做了下面的分析:
平常人是这样一群人:如果一种做法和他们平时看到的、想到的不一致,他们就会议论,甚至嘲笑这种看法、做法。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主要原因在于平常人的理解水平有限。开拓者恰恰相反,由于他们的做法、看法超前于时代,他们经常受到人们的指责、抨击。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多的人将慢慢接受开拓者的做法和看法。
商鞅停了一下,然后接着说,“当然,有一种现象也会存在:当开拓者的新思想已经变成旧思想,大多数人都已经理解并接受了这种思想时,还有些人接受不了。对于既成事实都理解不了的人,不能说是聪明的人。”
商鞅继续说道,民不可与虑始,而可与乐成。领导者不要害怕嘲笑和议论,更不要因为别人的说法,停止思想的开拓、行为的创新。只要这种做法可以使国家富强,和旧有的制度不一致也要做;只要能够使人民得到好处,就没有必要非得去遵循老规矩、旧框框。
商鞅的观点太犀利了,孝公禁不住说声“好!”
这时,甘龙不服气,又站起来发言。
他说,许多时候,不变比变更好。毕竟,当官的也好,老百姓也好,都已经习惯了传统做法。突然改变,可能引起混乱。圣人们的做法就是按照老办法进行,既简单又省事。治理国家和做别的事一样,不能老是想着变花样。改革是有风险的,也是有成本的。改革的风险与成本你估计到没有?能不能保证一定成功?如果不成功的话,引起社会动荡谁负责?
甘龙由于情绪激动,脸涨得通红通红。孝公没有说话,他认为甘龙讲的不是没有道理。
孝公示意商鞅,该你了。商鞅急忙接过传来的皮球,往下踢。
商鞅说,甘龙大人讲的都是陈词滥调,没有新意。作为改革者,不能不考虑风险和成本,但是也不能被风险和成本吓到。一点风险没有的事情,天下没有,一点成本没有的事情,天下也没有。作为改革者,重要的是怎么衡量改革后的利益与所谓的风险与成本。但是,不管怎样衡量,在最终的成果实现之前,谁也不敢百分之百的保证成功。
然后,商鞅用挖苦的声音说道,社会上有两种人。一种是平平庸庸的人,这种人过着一饱三倒的日子,天天就这么混啊混,只长年纪不长水平;另一种是那些书呆子,整日里说古代怎样怎样,圣人如何如何,可是对于现代,他们不是一无所知,就是抱怨道德败坏、世风日下。这两种人,当个抄抄写写的胥吏非常合适,做改革者一点门也没有。
甘龙大怒,气得胡子撅了起来。
接下来,商孙鞅从大历史角度分析变革的重要性。他说,夏、商、周三代的制度一样吗?不一样。但是,这三个朝代不都是称王天下了?春秋五霸的制度也都不一样,不是照样做霸主。所以说,不要把改革想的那么坏。改革虽然不是十全十美,但也不是洪水猛兽。
讲完之后,商鞅进行概括:领导,别受制度约束,大胆干吧。
贵族杜挚按捺不住了,作为献公以来的中兴之臣,杜挚受秦国君臣的信任度比任何人都高。但是近来,他感到情况有些不妙。他认为孝公不像以前那样相信他了。
杜挚说,新做法如果不能带来一百倍的利益,就不要改变原来的制度;没有十倍的利益,就不要抛弃从前的设计方案。几百年来的老做法,又不是不管用,哪能一句话,说改就改?再说,人家咋做咱咋做,人家用周礼,咱也用周礼,这不会有错。
然后,杜挚总结:效法古代,没有错,风险最小。
又该商鞅发言了。
商鞅说,效法古代,那么你说效法哪一代?像伏羲、神农时代,管理办法是只教育,犯再大的错误都不杀;黄帝、尧、舜时代,管理办法就不再是教育,已经用杀戮等惩罚方式了,但是惩罚并不残酷;到了周文王、周武王时代,制定的制度和从前的又不一样了。你说我们是用伏羲、神农的做法,还是黄帝、尧、舜,或者周文王、周武王的做法?
杜挚说,当然是用周文王、周武王的做法。
商鞅说,周武王可是改变了以前的做法啊!像以前就没有周礼,周朝创造了周礼。为什么周武王能改我们不能改?
杜挚反驳道,因为周武王改的对。
商鞅反唇相讥,还没有开始改,你怎么知道改的不对。
孝公看到辩论会马上要变成吵架会了,他马上进行制止。辩论会又重新回到正常轨道。
商鞅正面论证之后,又从反面论证不变法的坏处。制度办法一直不改变,国家就会长治久安吗?我看未必。商纣王、夏桀都没有改变制度不是照样灭亡了。
最后,商鞅概括:遵循古代礼制的不值得赞扬肯定,同古代制度不一致的未必是坏事。
商鞅的话刚一讲完,甘龙和杜挚还没有来得及辩驳,秦孝公立即宣布,这次宫廷辩论会结束。他心里已经有了底,他坚决支持商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