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用人问题,商鞅是非常重视的。他所期盼的贤人,是明法和守法之人,用人要用贤人,但要使出色的人选产生出来,关键仍在于“明主”,只有明主才能识别和重用贤人,“明主在上,所举必贤,则法可在贤”。商鞅此语,就明确了主、贤、法三者之间的关系:英明的君主举拔贤才为官,如此贤才掌握法律,使法律得以贯彻执行。
战国时期是一个需要大量治国人才的时期,因此,几乎所有学派,所有的思想家都提到了重视贤才、选拔和重用贤才的问题。像墨子,就是一个典型,他就是使劲提倡重贤的。墨子提出尚贤的思想:“虽在农与工肆之人,有能则举之,高予之爵,重予之禄,任之以事,断之以令。”他还根据“量功分禄”的原则,提出“官无常贵,民无终贱,有能则举之,无能则下之”的可上可下、能上能下的原则。商鞅的用人思想,在这样一个原则上,与墨子的基本精神是一致的。
商鞅的用人思想,强调了这么三条原则:
一是从有爵位的人员中提拔官员。他明确地提出“不官无爵”,秦人取得爵位的途径是二条:一是建立军功,二是通过向国家交纳相当数量的粮食。有爵之人主要是军功人员,让他们当官,既是秦国“国以功授官子爵”的原则的确认,这也可以看作是秦对建立军功人员实行重奖政策的一个延伸。这有利于秦国迅速崛起的军功地主阶层参与各级政权。
二是不用游说之士。他把满足以“巧言虚道”求官的人称做“劳民”,意即博取那些对国家无用之士的欢欣。商鞅痛恨这类人,他绝不允许“垂衣裳而谈说者”得到好处。然而,从《商君书》也看得出,当时又确实存在力图以言取官的现象,这当然是与商鞅鼓励农战和加强统治的政策相违背的。他明确宣布:都根据功绩来取官爵,否则,即使嘴巴再会说,也没有用。
三是不用那些走门路,搞贿赂的人。从《商君书》可以看出,当时存在着“下动众取货以事上而以求迁”的丑恶现象。“多货,则上官可得而欲也”,这是一部分官员的心态。商鞅是坚决主张堵住这条邪路的。
虽然商鞅表述过用贤人的思想,但他对于何为“贤人”,思想既混乱,又狭隘,他所需要的贤人,实际上是有干练的行政才能,又能忠实地执法的人,而思想新颖、活跃,善于思考和论辩的人才,反而是为他所忌的。
他要求严厉查处“邪官”。
什么是“邪官”,商鞅没有给予具体的解释,但这似乎又无需解释,古往今来,只要有了官,只要还有官,谁不知道“邪官”。
贪污腐化是邪官,徇私舞弊是邪官,草菅人命是邪官,不问民谟是邪官。
在人们所听到过的名字中,随便可以举出一串来。高俅是邪官,梁中书是邪官,和坤是邪官,王宝森是邪官。
自古以来,老百姓吃邪官的苦头可吃够了,可以说,没人不恨邪官。
但是,哪朝哪代没有邪官?有的朝代还管得严些(大多也只是在立国之初),有的就让邪官成了气候,无法无天,百姓更是吃尽苦头。
很多人没有听说过商鞅对邪官的态度,要是知道商鞅是那样痛恨邪官,恐怕真还会觉得商鞅可爱呢。
当然,商鞅对邪官那样也并不是爱百姓,为了保护百姓,而是为了建立一个正常的政治秩序,他不能容忍那些目无法纪而又占着官位的蠹虫肆意践踏法制,这样,国家毫无秩序可言,一片混乱,哪里还谈得上富强壮大。他说:“官无邪,民不敖,”官不坏,百姓就不会游荡在外,而会安心在家务农,正因为这,他才那么重视不让“民中苦官”的情况出现。
看来,商鞅为压制邪官还是尽了一定努力的。也许,秦国的老百姓后来拥护商鞅,其中很重要的原因正是因为商鞅为他们减轻了邪官的祸害吧。
在他看来,官员最重要的是必须懂法,一切行动、政措都必须以法律为准绳。他说:“吏不敢非法遇民,民又不敢犯法,”这样来确立官与民的共同准则。
由此可见,商鞅不仅严格地约束民众,而且对官吏也是极其严格的。
正因为这样,秦国的吏治澄清,无人敢于贪赃枉法,结党营私,或者是办事拖沓,玩忽职守。战国末年,到过列国的赵国人荀况(荀子)也到了秦国,他概括了他在秦国的观感,谈到对其官吏的印象,他说2“及都邑官府,其百吏肃然,莫不恭俭敦敬,忠信而不栝,古之吏也。入其国,观其士大夫,出于其门,入于公门,出于公门,归于其家,无有私事也。不比周,不朋党,倜然莫不明通而公也,古之士大夫也。”比周,指结伙营私:朋党,指狼狈为奸。虽然,荀况所见是商鞅变法以后的情况,但这显然是与商鞅变法时期所形成的传统分不开的,也是秦国长期保持的清正严肃的官场风气。
商鞅坚决而明确地表达了他对官员营私的憎恶。“大臣争于私而不顾其民”,这必然会给人民带来深重的苦难。他还把官吏暗中侵渔百姓的恶行,称之为危害人民的“蠹”(也就是蛀虫)。他把“使官不敢为邪”,使与国君相隔的普通民众“中不苦官”作为依法,行政的目标。
“国无怨民日强国”,商鞅治国,是想达到“国无怨民”的效果,他的意思,无非是在依法而治的形势下?无论是奖是罚,百姓都说不出什么不当来。如果能这样,当然好,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无宿治”,换一个说法是“治不留”,这样的话,今天的人听起来不好懂,但要是用一两句话解释一下,却是人人要叫好的。
多少年来,我们都在批评官僚主义,官僚主义最坏事、最令人厌恶的表现之一,就是办事拖拉,能快办的事也要拖,慢慢来,你急他不急。官僚主义者有句口头禅,这在中国是家喻户晓的,就是“研究,研究”,这一“研究”,就可能拖上个十天半月,一年半载,甚至是泥牛入海,再无消息。
因此,老百姓是多么希望当官的尽量少唱“明日歌”,能办的事尽快地办,痛痛快快。如果哪个官哪个单位能做到当日的事当日办,绝不拖到明天,那真太叫人高兴了,说不定会有人“三呼万岁”呢。
商鞅可是个铁嘴铁手腕,他向秦国的官员提出了“无宿治”的要求,不准办事拖沓,提高行政效率。
当然,商鞅提出“无宿治”,并非为平民百姓着想,其直接目的主要是三个:一是为了节约农民在诉讼等事务上的时间,使农民有“余日”即更多的时间用于生产;二是为了提高秦国地主政权的行政效率,加强秦国的专制集权统治;三是让邪官来不及利用百姓有事要办的机会牟取私利。如果把秦国的政府和官员看成是兢兢业业为人民服务的,那可是误解了。只是,作为一种行政管理思想,“无宿治”是值得借鉴的。
虽然商鞅主张加强绝对君权,但他却又有富于辩证法的思想,认为不能事事都由国君来亲断,还得要发挥政权和社会各个层次的作用。
他的一个思想是:“故有道之国,治不听君,民不听官。”在治理得好的国家里,处理政事不是都要听国君的,老百姓也不是什么都要直接受命于官的。
他还说:“国治,断家王,断官强,断君弱。”一个国家冶得好不好,有各种情况,事情能够在家庭中就得到解决的,这样的国家可以称王,什么事都要靠官府来处理的,这样的国家只能算强,什么事都要由国君亲加过问的,这样的国家就弱。
这些话不太好懂吧。他是说,一个治理有序的国家,不能由、国君事事亲理,民众也不是什么都听官们的。国家的治理,凡事断定于家中才是好,靠官断定的事多了,就逊一筹了,而什么都由国君作主,那不是好事,是国家弱的表现。
不真正把握商鞅的政治思想体系,是难以吃透他的这些话的意思的。在商鞅看来,加强君主的权威,并非意味着什么事都要由国君亲断,国家真正要强大,必须层层有人管,而且是有法可依,依法行事,实行法治。所以一个治理得好的国家,政事并不都要听国君的,百姓也不是什么都要听当官的,而“听法的”,是有法可依,依法行事的。事情能在家庭中就得到解决的,这样的国家就可以称王,事情要由官员来处理才能解决的,这样的国家只能称得上强,比称王还差一截子,如果什么事都由国君独断,这样的国家是弱的。
懂得了商鞅的这样的思想,就不难理解他的政治设计上的意图。他为什么要那样重视家庭的改造,他为什么要实行什伍连坐,通过这些言论都可以得到答案。我们可以想象,他已经意识到那么大的一个国家,事事要靠国君来管,根本是不可能的,就是有那么多的官员,也不行。必须充分发挥家庭的作用,让家庭不仅作为一个社会生产的单位,而且成为一个社会的治理单位,把那些不利于社会安定的因素,首先在家庭这一层过滤掉。一家一家都按照商鞅的设计建设合格后,整个国家就不愁不安定了。
自从有了国家以来,没法不要官,而且,总的趋势是官的人数越来越多了。官多,就必定会加重人民的负担。不仅如此,官多,还更容易产生官僚主义。所以,对官的人数要加以限制。
中国古时历朝历代,差不多都搞过一些精简政府机构和官员人数的改革,像东汉初年光武帝刘秀时,就曾精简了四百多个县一级的单位,也裁掉了许多官员,可以说是历史上“精兵简政”比较成功的一例。但两千多年间更多地存在机构臃肿、官员太多的严重问题,有的时期有“九羊十牧”之说,有的朝代形成难以解决的“冗官”“冗政”痼疾。
商鞅在两千三百多年前就看到了这个问题的严重性,并且把它提了出来,他说“乱国,恃多官众吏”,把靠“多官众吏”来维持统治看成是乱国之象,确是很高明的见解。其实,国家、政府的行政效率,一般都是与官吏人数成反比的,官越多,事越不好办,问题解决起来也越复杂,越慢。这已为历史与现实所充分证明。
商鞅也提出了使“官属少”这样一个要求;官吏人数要少,要精。一般来说,少也就易精,官多了,就是个个都能干,整体效应也不会好。
从历史上采看,任何一个政权,在其初建时期,一般都是比较精简的,机构和官员人数都比较少,但往往是越到后来,机构越膨胀,官员队伍越庞大,以至于无法可想,只好众多的人挤在一条破船上,直到船沉没为止。所以任何一个政权要使自己具有生命力,必须解决好简政精员问题。
商鞅要求实行严密的人口管理,并在这方面采取了一些措施。
其中一条,是“举民众口数,生者著,死者削”,也就是说,加强对民众人口数量变动情况的掌握,每一个活着的人都要登记在籍,而死去的人则要及时注销。
人口数量,是一个国家十分重要的数据,在古代,它是国家征收赋税和征发兵役、徭役(实际上,古时兵役曾是包括在徭役之中的,这里是从后来的习惯把两者分开)的重要依据,又是国家和豪强势力争夺控制、剥削、奴役对象的重要内容。只有国家政权把绝大部分人口,控制在自己手中,它才能有坚实的经济基础,才能有丰厚的人力资源,才能从事征伐,才有国力可言。所以,中国历史上的强盛朝代,都在中央集权的前提下,掌握了大量人口,又依靠这大量人口,获致丰富的财税和兵员。
商鞅是历史上很早就认识到对人口进行登记、统计的重要性的思想家。他曾说要让“民不逃粟”,即使民众无法逃避赋税,可以说是商鞅重视人口管理的主要动机。
还有一条,就是“使民无得擅徙”,用各种措施严格限制人口的流动,这样做的目的,既有从政治上考虑的,也有“令民必农”的经济动因。这项政策在中国一直沿用不替,产生了深远的影响。